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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从天顶上投射进来,照在大殿中央,光并不是很亮,四周显得有些阴暗。
整座大殿异常空旷,只有正中央放着一个蒲团,旁边摆着一只古朴敦实的铜香炉,缕缕青烟从香炉里升起,渐渐散开。
大殿里有两个人,一个盘腿坐在蒲团上微闭着眼睛,另外一个站着,双手负在身后。
坐着的人正是那个姓丁的老者。
此人修道已久,资格比碧连天的白发老道还老,属于古董级的人物。
他的本名早已被人们遗忘,因为他修练的是《太上忘情篇》,所以人们提到他的时候都叫他丁忘情。
对面站着的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,一张圆脸显得和和气气,更像商人而不是修士。
第一眼看到此人,谁都不会相信他居然会是九曜派的掌门李天一。
“值得这么做吗?”李天一轻叹了一声。
丁忘情原本不想回答,但是沉默半晌,看到掌门一直等着,只得无奈地说道:“当年我和澄念有过承诺,帮他照看九空山……我欠澄念实在太多了。
” 对于丁忘情的事,李天一知道得一清二楚,也没办法说什么,总不可能让丁忘情言而无信。
“现在大劫将起,谁都说不准这次大劫是什么,或许是佛道之争也说不定。
”他只能苦笑道。
“妖族再临,神道重现,魔门也蠢蠢欲动。
师弟扪心自问,这场大劫是佛道之争的可能性有多少?”丁忘情冷笑道。
“大劫当前,不能不慎。
”李天一并不退让,立刻回道。
身为一派掌门,就算有半成的可能他都不得不防。
丁忘情显然很讨厌这个论调,怒道:“佛道虽有分歧,却都属玄门,大劫当前更应该一致对外,现在却先内斗起来!” “你这话虽然没错,但是有个前提,那就是佛门值得信任,可惜并不是。
”李天一很清楚他和丁忘情最大的分歧就在这里。
并不是说佛门不好,李天一自己也有不少佛门中的朋友,说得上话的佛门中人就更多了。
佛门的问题就在于广开方便之门,更有所谓“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”的说法。
正因为有这句话,很多手持屠刀的人进了佛门,有些人真的放下了屠刀,但也有些人手上的屠刀放下了,心里的屠刀仍旧还在。
这还只是一些大恶之徒,其余坑蒙拐骗、盘剥取利、仗势欺人、卖友求荣之流更是数不胜数。
俗话说:“度世容易度人难。
”光靠佛法感悟这些大大小小的恶人实在难上加难,佛门本身反倒成了藏污纳垢之处。
两人立场不同,自然谁都说服不了谁。
知道这样争辩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,两个人同时沉默了。
好半天,李天一又开口道:“你那个弟子的所作所为应该不是你授意的吧?” “掌门认为我会和几个小辈计较吗?”丁忘情一脸不悦。
他其实也知道自家徒弟做出那等事是因为什么缘故。
这个弟子一身毛病,不但心高气傲,目中无人,容易受人挑拨,而且贪婪,什么好处都敢拿。
“这样就好。
先别管你我之间谁对谁错,我和你做个约定——你约束一下自己门下,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。
万年来,我九曜门有过不让外人观看石碑的事,但是从来没有让人观看石碑却坏人机缘的事。
” “我的弟子坏了规矩,我自会处置。
”丁忘情不肯松口。
见此老顽固,李天一也没办法,只得告辞离开。
出了大殿,刚下了丁忘情潜修的山峰,李天一就看到郑道君在路旁候着。
“师兄,有结果了吗?”郑道君看到掌门出来,连忙问道。
他和陈元奇交情深厚,肯定要有个交代。
李天一看到郑道君,同样心中苦笑。
这又是一个胳臂往外弯的人物,好在璇玑派毕竟是道门。
“丁师兄为人固执,我没办法说服他。
”李天一摇头叹息。
郑道君并不意外:“我早料到了。
这个人和佛门眉来眼去,根本不可信。
” 这话说得刺耳,李天一神情一滞,突然想到刚才丁忘情所说的那番话。
佛门道门本出一源,原本应该精诚合作,但是现在大劫临头却先内斗起来——这种说法本身也制造分歧,在九曜派种下内斗之因。
这位郑师弟可不是孤家寡人,身后也有很大一个派系,这两派一旦斗起来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璇玑派和应劫之人那边还需要师弟代为安抚。
”李天一感到很疲累,这掌门当得一点意思都没有,到处说软话却不得不如此。
送走郑道君,李天一想着此事牵连太大,他也不能做出决断。
丁忘情资格比他老,他虽然是掌门,却镇压不住。
想到这些,他转身朝着内山门飞去。
内山门在九曜派中央,那是一座峡谷,最深处原本有一个洞,万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里看到太古天变的景象。
现在那个洞已经不存在了,连同四周山崖也全部崩塌,成了一座山谷。
万年的岁月让这里长满了参天古木,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,连林中杂草都有一人多高,唯独山谷中央原来是那个深洞的地方建着一座草庐。
草庐不大,长宽不超过一丈,外面围着一圈竹篱,看起来和一间普通茅屋没两样。
李天一毕恭毕敬地到了门前,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。
一跨入门中,眼前的景象顿时一变。
门里不是茅舍,而是一座山谷,和外面那座山谷一模一样,感觉却完全不同。
这里的灵气异常浓郁,比起灵眼只差分毫。
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林,也没有一人多高的杂草,满山谷都是各式各样的珍稀药材。
树林是有,但是不大,只有一小片,而且都是上古年间遗留下来的珍稀品种。
在这片小树林中,几个老人聚拢在那里。
其中两位老人在下棋,旁边一个人正看着他们下棋,另外几个老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,有的莳弄花草,有的闭目端坐。
“小李子,你怎么来了?”观棋的老人突然抬头问道。
李天一并不认为这几位老人会不知道他的来意,以他的能力,掐指一算都能算个分明,这几位更不用说。
“还不是为了丁师兄和九空山的事。
丁师兄德高望重,在派中很有威望,但是现在大劫将至,九空山虽然名义上是我们九曜旁支,和我们颇有渊源,毕竟属于佛门。
”李天一简短地解释一遍。
“你是掌门,这件事自然该由你定夺。
”正在下棋的一位老者不以为然地说道。
李天一满脸苦笑。
他如果有办法定夺,就不会过来询问这几位的意思了。
“此事涉及丁师兄,而且还有好几位长老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。
”李天一只能说得尽可能委婉。
“看小李子急的,你们就别一个劲儿地推来推去了,他有他的难处。
而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顶多再十年大劫就要临头,你我都别想躲过。
”一个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老者突然开口说话。
李天一连忙在一旁稽首,这位绝对是他最大的倚仗。
有这个老者发话,其他人终于提起精神。
观棋的老者捻着胡须说道:“‘佛道本是一体’这话没错,‘大劫将至,自家人先内斗起来’也确实不太对。
丁师侄这番话很有道理,不过掌门的顾虑同样也有道理。
佛门毕竟是佛门,和道门并非一体,我们将他们当做一家人,他们可未必把我们当做一家人……” 这位老者侃侃而谈,刚才发话的老者看不下去了:“好了,你别在那里兜圈子,这方面你的脑子最灵光,给个明白话。
” 观棋老者原本还想说上半天,被这位刺了一句,不得不转入正题:“我的意思是,道理人人会说,而且都能言之有理,谈不上谁对谁错。
身为掌门,如果在意这些东西,什么事都别干了。
所谓掌门就是掌管门派,祖师爷们已经替我们制定好一套完整的规矩,照规矩来不就成了?丁师侄有没有触犯规矩?有没有做出对九曜有害之事?” 掌门摇头:“那倒是没有,但是他的徒弟……” 观棋老者立刻打断:“既然他的徒弟触犯规矩,就应该按照规矩处罚。
丁师侄自己处罚徒弟不让外人插手,这话对那个姓陈的说倒是有几分道理,我九曜派的人凭什么要他一个外人管?但是这话用来搪塞你,岂不是笑话?徒弟做错事只能由师父处罚,如果大家都这么干,还要你这个掌门干什么?” 一听到这话,李天一顿时明白。
既然道理人人都说得通,那就只有公事公办,按照规矩来。
观棋老者见李天一明白过来,又说道:“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,没必要强求,但是现在时局紧张,该防范还是得防范。
小丁他们和佛门交情深厚,那就让他们负责和佛门联络,暂时也不要在山门里待着,让他们去下院吧。
至于他们的弟子……现在天宝州好像很缺人,而且那里也是条退路,我们该着手布置一下,就让他们先去那里打前锋吧。
” 这话一出口,李天一顿时知道这些太上长老的想法。
说得好听,两边都有理由,其实太上长老们早有定论,那就是佛门不可信任,必须防着佛门。
这倒是和他的想法一致。
早在佛道分裂的时候,玄门就已经不存在了,之后历次大劫也都各管各的,佛门和道门连手大多是个人之间互相连手,比如神道大劫中,太虚、九曜和空蝉始终在一起,空蝉就是佛门弟子,也是十尊者之一。
除此之外,门派之间也会连手,如佛门擅防,道门擅攻,两派连手可以互补短长,这在历次大劫之中都不罕见,但是佛道两界却始终没全体连手过。
“佛道毕竟一家,不过大劫初起,难免各自会有各自的心思,想连手是不可能的,不如各管各的,万一佛门遭了劫难,我道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,到时候我们自然会施以援手。
那时佛门自然会明白我们的诚意,然后再谈连手的事就没什么问题了。
”观棋老者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。
这话只是说得好听,其实就是让佛门在前面顶着,道门各派躲在后面,一来避避风头,二来也可以捡点便宜。
观棋老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当年佛门也是这样做。
万年前的神道大劫,道门和神皇打得你死我活,佛门却躲在暗处,等到最后一战时才突然冒出来。
神皇麾下八万四千将校大半战死,却有一小半被佛门度化,正因如此,神道之法也被佛门得了去。
神道之劫后佛门大兴,特别是大乘佛法势不可挡,其中就有神皇麾下那些将校的功劳。
到了这个时候,那些将校一个个都已经成了大德高僧。
“还是师叔高明,师侄已经明白应该怎么做了。
”李天一能成为掌门,自然不是无能之辈。
九曜派山门内正商量对策,山门外,法磬异常伤心地转头看着那九座高峰。
这原本是他的希望所在,现在希望破灭了。
沉默片刻,他突然转身朝着陈元奇一揖到地,说道:“陈前辈,多谢您连日来的照顾。
要不是托您的福,我根本进不了这座山,也看不到那块石碑。
原本说好我跟着您回转璇玑派,但是现在我想独自走走,开拓一下眼界,如果有可能的话,我还会多看点书。
” 苏明成听到法磬这样一说,也站出来朝着陈元奇稽首说道:“前辈,我也打算离开一段时间,我想去一趟南疆。
” 南疆是苗瑶杂居之处,蛮荒地带,佛道两门很少涉足,那里盛行的是蛊巫之道。
苏明成想得很清楚,不管是剑道还是符道他都已经不可能走通,只有另辟蹊径,从蛊巫之道上寻求突破。
别小看蛊巫之道,那也是太古流传至今的大道法门。
“走吧,走吧,长长见识也好。
”陈元奇并不在意这几个人离开。
“我也得走了。
”谢小玉同样也要回家。
陈元奇有话想说,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,最后只能保持沉默。
“各位保重,反正大家离开也不会太久。
天门开启在即,你们肯定不会错过这场盛会吧?”洛文清在一旁说道。
他早已经和谢小玉、麻子、苏明成、法磬约好一起去开天门。
“天门开启之时,我必然会来。
”法磬非常肯定地答道。
天门开启同样也是一场机缘。
万年前,十尊者里有四位就是在天门中得到传承,其中就包括排名在九曜之前的太虚道尊。
“天门开启之时再见。
”谢小玉也点了点头。
话音落下,他抬手招出飞剑,一片剑光卷住身体,刹那间已经消失在天际尽头,速度快得让洛文清、苏明成、法磬和绮罗瞪大眼睛。
他们并不是没看过剑遁。
洛文清的剑遁同样很快,却还不至于快到如此地步,那速度已经快和陈元奇的剑遁相媲美。
“这小子留了一手,我猜他没出全力。
”陈元奇也是第一次看到谢小玉全力运用剑遁,不过那把飞剑毕竟是他所炼,一听飞剑发出的声音,他立刻知道谢小玉用了几成法力。
“怎么会这样?他那把飞剑上的法阵和符篆都和速度没有任何关系。
”洛文清道。
“我要是知道就好了。
”陈元奇难得碰到连他都不懂的事。
换成其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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