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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一口气,疲惫地握住她冰冷的手。
即便是欺骗也好,即便是演戏也好,请不要告诉他真相,请不要对他说再见,不要像当年放弃苏炜一样,把他也放弃。
他已经为年少时的愚蠢付出了无数代价,即便是欺骗他也好过离开他。
或许终有一天,他的忍耐会到极限,再也不爱她,也或许到那个时候,他才可以得到解脱。
可是,在那之前,请继续欺骗他,哪怕是假的,也请留在他身边。
继续欺骗他吧!用这双手紧紧抱住他,抱住他这愚蠢的、无可救药的恶人。
海雅走在公墓的台阶上,一级一级,她缓缓攀爬。
这里好像没有尽头,漫山遍野的墓碑,有的高有的矮,有的黑有的白。
不远处,一座黑色大理石的墓碑前,苏炜正在低头点烟。
海雅靠近他,他便忽然抬起头,鲜血从他身体每一处迸发出来,他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血人。
“我什么坏事都做过。
”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,笑得狰狞,“而且我一次也没后悔过,祝海雅,我不是你想象里的白马王子。
” 他将胸膛狠狠撕裂,从里面掏出一枚染血的戒指,狠狠抛向她:“但这个是真的!你背叛了我!” 戒指像刀一样扎进脑袋,海雅瞬间惊醒过来,冷汗浸透了睡衣。
又是噩梦,这些天她每夜被噩梦缠身,不得安宁。
海雅在床上静静躺了很久,直到心跳趋于平缓,才坐了起来。
床头柜的第三排抽屉里,放着一个带锁的小盒子。
海雅拉开抽屉,将盒子捧出来,轻轻打开。
曾经盒子里只有一枚金色的打火机与半盒苏烟,七年过去,烟早就坏了被扔掉,只剩那枚打火机,她依旧每个月灌油,仔细擦拭,尽力维持它的整洁,尽管如此,时间的流逝依旧让它金色的外壳黯淡无光。
现在,盒子里多了一个黑色的日记本,还有一只蓝色的戒指盒。
海雅望着戒指盒,却没有伸手拿,它太过沉重,她已经拿不动了。
她拿起那本黑色的笔记本,一页页无意识地翻动,任由苏炜陈旧的字迹在眼前晃动而过。
她曾以为这是他的日记,或许会记载一些缠绵动人的字句,或是隐秘的心事,但这只不过是他记载杂事的一个普通本子,上面写的不过是一些备忘录之类的东西。
苏炜是如此慎密深沉的一个人,把那么多的东西藏在内心深处,从不说,从不写,让她无从了解。
陈旧的笔记本有几页粘合在了一起,海雅下意识地慢慢抠开,小心翼翼,不敢损坏任何一点。
最后一页抠开,出乎意料,上面满满的字迹不再是枯燥无味的备忘录,苏炜竟然用漂亮的笔迹整整齐齐抄了一首小诗。
「我越是逃离,越是靠近你,我越是背过脸,却越是看见你。
我是一座孤岛,处在相思水之中,四面八方,隔绝我通向你。
一千零一面镜子,转映着你的容颜,我从你开始,我在你结束。
」 在这首诗的下面,写了三个字,是她的名字:祝海雅。
海雅忽然再也抓不住笔记本,它轻轻掉在了地毯上。
她定定看着笔记本漆黑的外皮,她记得那天,凄白的月光,在一片废墟中,他单膝跪地,向她求婚。
他们约定,等她20岁就嫁给他。
那时候她一直渴望有一个人真正地爱着自己,让她一生一世都住在蜜糖里。
原来她得到过,她将戒指抛还给苏炜的时候,他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,他说:这个是真的。
是真的,她被他这么深沉地爱过,一世蜜糖,他早已给她了,现在它们去哪儿了?她把它们丢哪儿了? 房门突然被敲响,妈妈的声音很高,带着无法压抑的喜悦:“雅雅,起来了没?要快点啦!不是说了今天和书林去领证吗?” 海雅浑身都震颤了一瞬,近乎无助地回头望着紧闭的房门,她被硬生生从前尘往事中拽回现实,是的,她终于彻底屈服,答应了今天要和谭书林领证。
“我、我马上,20分钟!”她干涩地回答,清楚地听见妈妈欣喜的脚步声走远。
海雅极慢地从地毯上捡起黑皮笔记本,它好重,重的她手臂都在发抖。
合上笔记本,她再也没有勇气看它一眼,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本子,而是苏炜胸膛里跳动而滚烫的心脏。
除了将这颗心脏锁进黑暗的角落,她别无选择。
外套里装着新买的苏烟和护照,她将护照压在笔记本下面——她不会回美国了,七年时光,像梦一样,醒来后,现实还是那个现实。
撕开苏烟的包装纸,她抽出一根烟,熟练地点燃它,苦涩的烟味刺痛了她的喉咙,她还是不能习惯烟草的味道。
其实她也不用习惯,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海雅狠狠抽进最后一口烟,呛得使劲咳嗽。
最后一次了,苏炜,最后一次回忆你的味道。
她想起那个深雪桔色的迷离世界,苏炜站在彼岸华灯之下,什么也不说,就这样静静望着她,像是等着她跨过那条河,靠近他。
可她再也不能靠近了,身后铁链的声音犹如勾魂般,人偶自己回到了华丽的舞台上,烈焰燃起,铁做的舞鞋正在被炙烤。
她只能同样静静地看着他,任由泪水爬满整张脸。
推开门,外面一片素白,昨夜下了一场雪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一眨眼回国就已经快三个月。
谭书林的车已经等在路边,妈妈笑眯眯地把海雅送上车,又交代了好几句,这才放心地回去。
车开得很慢,这会儿正是上班的时间,加上路面积雪,谭书林开开停停,速度慢得跟蜗牛一样。
他一句话也不说,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,就好像旁边的海雅是空气一样。
从那天她从N城回来,他就变了,只有在长辈面前才会和她交流,单独相处的时候几乎将她当不存在。
城南公寓的门被紧紧锁上,他没有再去过,她也没有再去过。
美丽的谎言构建起来非常容易,可是要破坏它,更是容易一万倍。
“蜜月后我回北京。
”谭书林突然开口了,语气平淡,“你就留在这里吧,你家公司的业务就交给你自己弄。
” 他的意思是分居? 海雅未置可否。
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,里面排了老长的队,不登记真不知道,结婚的人有那么多。
排了整整两个小时,结婚证终于顺利办了下来,海雅将证书装好,扭头一看,谭书林还低头看着结婚证,怔怔站在原地。
“书林?”她过去招呼了一声。
他抬头看了她一眼,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,神色复杂。
“给。
”他将结婚证合上,扔在她怀中,“如你所愿,也如我所愿。
” 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纠缠,今天终于有了结果,到最后,也不过就是一个红色的小本子。
回到家之后,妈妈见到两张结婚证,又是一场欢天喜地,她紧紧握着海雅的手,眉梢眼角都开出欢喜的花来:“你的事终于定下,妈妈真是开心,你爸爸在地下知道,肯定也开心。
” 海雅笑了笑:“我上回听见你都开始和沈阿姨商量婚礼的事了,怎么还会不定下,不是早就决定了吗?” “我不是老担心你还想着那个苏……”妈妈说到一半,又赶紧打断,“大好的日子,我嘴快了,都过去啦!你跟书林结婚,我们就放心了。
” 她感慨地轻轻拍着海雅的手,幽幽地说:“书林小时候脾气坏,那是被宠坏的,可他性子是好的。
雅雅,欠债的事先不说,书林多好啊,年轻帅气,配你不是绰绰有余?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之前还不愿意。
你爸爸去了,奶奶老了,妈妈就只有你一个人能依靠,你以后要跟书林好好的,别惹他生气,多让着他一点,早点生个孩子,定定心。
” 结婚只是开始,后面的路还十分漫长。
海雅愣愣望着暗沉窗外一点点路灯的光,月亮已被乌云遮蔽,小雪窸窸窣窣地下,她握紧妈妈的手,给了她一个温顺的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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