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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琼浆有效医心病宝镜何缘托玉台(3/3)

多少还是有点不大放心,但为了大事在身,也只好走了。

奚玉瑾笑道:“这两位老人家对你倒是忠心得紧。

”当下就过来挽着韩佩瑛的手,领她回家。

再度进入奚家,韩佩瑛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。

她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,奚玉瑾也是和她手挽手进去的,那时是彼此勾心斗角,自己也捉摸不定奚玉瑾究竟是友是敌?但如今则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交情了。

不过这也只是“似乎”而已,往日的纯真得如姐妹般的情谊,经过了这一场暴风雨,即使没有冲散,也总是有了裂痕,要想修复,只怕已是难乎其难了。

踏入大门,韩佩瑛忽地发现她来时所坐的那辆骡车就摆在院子当中,四头青骡都套上了绳缰,珠帘脱落的珠子也已补上,透过珠帘,隐隐可见车厢堆中有行李。

韩佩瑛心念一动,颇感诧异,心想:“难道他们要出远门?但却为何要借用我的骡车?”奚玉瑾明知她在注意这辆骡车,却一句话也不解释,韩佩瑛本来想要问的,也不便说了。

进了客厅,奚玉帆兄妹陪她坐下,殷勤招呼。

不过,彼此却都是难免觉得有点尴尬。

坐定之后,奚玉瑾首先道歉:“瑛妹,这次使你受了许多委屈,我真是过意不去。

” 韩佩瑛面上一红,说道:“过去的事,何必再提。

你给我医好了病,我也还没有向你道谢呢。

你别多心,我对你还是如同姐姐一样。

” 奚玉瑾微笑道:“但愿你我能永远相聚一起,比异姓的姐妹更亲。

”话中有话,韩佩瑛听了,不禁又是面上一红。

韩佩瑛恐怕她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,当下淡淡说道: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,如今百花谷之围已解,你我也叙过了姐妹之情,我可是应该走了。

”奚玉瑾笑道:“我也不是想留你在我家长住。

但你却想往哪儿呢?” 这是展、陆二苍头曾经问过韩佩瑛的问题,如今又由奚玉瑾来问她了。

韩佩瑛可以不答仆人,对奚玉瑾却是不能不答的。

韩佩瑛心里想道:“我若据实答她,不知会不会引起她的猜疑?”原来韩佩瑛是想赶回家去,与老父共同患难。

要知她的父亲虽然武功高强,但因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所伤之后,已是行动不便。

韩佩瑛已知蒙古兵要打洛阳,岂能不挂念父亲? 韩佩瑛想要回家,可是她心中又有一重解不开的烦恼。

因为谷啸风已经先她而去,他是去找她的爹爹办理退婚的。

本来这桩婚事就是谷啸风不提异议,她也是要解除婚约的了。

不过,她却不愿意碰上这样尴尬的事情。

但是,虽不愿意,也还是要回去的,她怎放心得下让行动不便的老父独自困在危城? 她的烦恼隐藏心中,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,甚至她要回家的决定,也不向任何人说,尤其是对奚玉瑾,免得奚玉瑾以为她是要赶回去追求谷啸风。

韩佩瑛想了片刻,说道:“我看你们也好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,不知你们又是要去哪儿?”她不答复,先提反问,准备在试探了奚玉瑾之后,随机应变。

奚玉瑾却是落落大方地笑道:“我们正是要到你那里去呢!” 奚玉帆接着说道:“是这样的:我们本来想托谷,他替我们带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你的爹爹的,不料他走得匆忙,忘记了这件事情了,如今我们只好自己去啦。

”奚玉帆倒是颇为细心,他知道韩佩瑛不愿意听到谷啸风的名字,说了一个“谷”字,看到韩佩瑛不愉快的面色,连忙就用了一个“他”字代替。

说罢,只见周中岳已经捧着一坛酒出来,装上骡车。

奚玉瑾笑道:“你坐这辆车子来,也坐这辆车子回去,好不好?” 原来奚玉瑾比她更工心计,她这样安排,由他们兄妹送韩佩瑛回家,一来可以去会谷啸风,二来可以借送药酒来讨好韩大维,以便化解两家嫌隙,三来和韩佩瑛同去,倘若退婚之事闹出纠纷,韩佩瑛一定会劝阻她的父亲生气,这样就可以免掉他们许多尴尬。

最后,她还可以利用这个数千里同行的机会,好撮合韩佩瑛和她哥哥的好事。

奚玉瑾打得如意算盘,却不知韩佩瑛虽然没有她这样七窍玲珑,心思也并不笨。

韩佩瑛可不愿意随她摆布,这也并不是她讨厌她的哥哥,而是经过了这场婚变之后,她需要独自休养她受创的心灵。

在创伤未愈之前,她又怎能强作欢颜和奚玉帆兄妹同在一起? 韩佩瑛听了奚玉瑾的话,面色登时变了,淡淡说道:“玉瑾姐姐,我想请你借我一匹坐骑,行吗?” 奚玉瑾怔了一怔,道:“你不是要回家?” 韩佩瑛道:“家里我总是要回去的,不过,我要先到别个地方打一个转。

” 奚玉瑾好生失望,暗自想道:“想不到这小妮子的心思我还是捉摸不透。

”但她是个聪明人,此际她已经窥察到了韩佩瑛的心意,也就不便再问下去了。

当下笑道:“也好。

我叫周二给你挑一匹好马。

” 韩佩瑛道:“多谢姐姐。

”奚玉瑾笑道:“一匹马换你的骡车,算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。

不过你似乎还需要一样东西。

” 韩佩瑛怔了一怔,道:“什么?”奚玉瑾微笑道:“一套男子衣裳。

”原来韩佩瑛身上穿的还是她准备出阁之时所做的新嫁衣。

韩佩瑛瞿然一省,心道:“不错,一个单身女子在兵荒马乱之中行走江湖确是不便,但急切之间却哪里找得到合身的男子衣裳?” 奚玉瑾笑道:“我早已替你准备好了,你跟我来。

” 奚玉瑾带她进一间卧房,也就是她上次住的那一间,床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衣裳,奚玉瑾道:“我给你准备了三套,供你路上替换,你试试合不合身?”又笑道:“要是咱们三人同走,你不换男装也可以。

但我也想到未必能如所愿,所以一听到你和大哥回来的消息,昨晚就替你赶制出来。

好了,你换衣吧,我出去打点打点。

”奚玉瑾念念不忘于替哥哥撮合,明知韩佩瑛要走,言语之间,还是隐隐约约的透露了口风,希望她能改变心意。

韩佩瑛虽然有点恼恨奚玉瑾的工于心计,却也暗暗感激她为自己设想得这样周到。

三套新衣好像是给她量了身做的一样,十分称身。

眼光一瞥,忽地发现墙上挂的那幅中堂已经换了一幅新的,上面写的也还是姜白石的词,旧的那幅写《扬州慢》,现在写的则是姜白石的另一首词《淡黄柳》。

韩佩瑛喜爱诗词,不觉跟着念道: 空城晓角,吹入垂杨陌。

马上单衣寒恻恻。

看尽鹅黄嫩绿,都是江南旧相识。

正岑寂,明朝又寒食。

强携酒,小桥宅。

怕梨花,落尽成秋色。

燕燕飞来,问春何在,惟有池塘自碧。

旧的那首《扬州慢》曾引起她的疑团,这一首《淡黄柳》却引起了她的伤感。

她偶然来到了江南,如今又匆匆回去,来时一大堆人护送,去时却是只影单身,“马上单衣寒恻恻”,这不正是为她吟咏吗?忽地她又心念一动,想道:“但从另一方面解释,也可以说是奚玉帆为我离开而起的怀念和伤感,莫非他是有意换上这一首词给我看的?好让我知道他的心事?好像上次来的时候,玉瑾有意让我看那首《扬州慢》,暗暗透露她与谷啸风的隐情一样。

”想至此处,不觉杏脸飞霞,连忙镇慑心神,换了男装出去。

奚玉瑾笑道:“好一个俊俏的小子!你这一去,只怕有人要抢新郎,可不必害怕有人抢新娘子了。

”此时马已备好,韩佩瑛佯嗔说道:“贫嘴!但我也无暇和你斗嘴啦!”跨上马背,挥手道别,在日影西斜之中离开了百花谷。

奚玉帆引颈遥望,心中无限惆怅。

奚玉瑾噗嗤一笑,说道:“走得远了,看不见啦。

但你大可放心,我敢担保,咱们到了洛阳,一定可以再见到她。

”奚玉帆道:“她不是说要到别个地方去的?”奚玉瑾道:“这不过是她的饰辞罢了。

你想,如今战祸已将波及洛阳,她岂能不回去探望她的爹爹?” 奚玉帆默然不语,心里想道:“再见又能怎样?看适才的情形,显然她对妹妹还是芥蒂未消,只怕她的心里还是想着谷啸风呢。

” 奚玉瑾道:“我知道你放心不下。

好啦,那咱们现在就走吧!”奚玉帆瞿然一省,笑道:“我知道你也是放心不下啸风,咱们是该早到洛阳的好。

好,走吧!”奚玉瑾给哥哥说中心事,不禁满面通红。

此际,韩佩瑛单骑独行,也正自浮想联翩,愁难自解。

韩佩瑛和奚玉瑾一样,都正为着谷啸风而心神不安。

不过奚玉瑾是想和谷啸风相会,韩佩瑛却是想避开他。

她可以原谅奚玉瑾,但不能原谅谷啸风。

她觉得这一场婚变,她所受的委屈与难堪都是谷啸风给她的!“你和奚玉瑾相好,我不怪你。

可是你却不该眼睛里全没有我!”韩佩瑛心想。

韩佩瑛哪里知道,就在她心里责怪谷啸风的时候,谷啸风却正在深感内疚,为她难过,对她同情。

他可以想象得到:一个准备作新娘的女子,从数千里外前来完婚,到来之后才知道未婚夫爱上了别人,她会是怎样伤心,怎样气愤?倘若是一个寻常的女子,只怕还会自寻短见呢!想到这层,他对韩佩瑛也不禁暗暗佩服:“我对不住她,她却不怕旁人讪笑,亲自来百花谷给我解围。

以德报怨,这在男子当中也是不可多得的!可是我给她的损害,却是没法补偿,受她的恩惠,也是没法报答的了!” 但是谷啸风并不后悔他的抉择,因为他和韩佩瑛只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了婚的,两人之间,根本还谈不到认识,更无从说到感情。

谷啸风对她开始有些认识,还是在这次事情之后的。

而他和奚玉瑾已经是有了根深柢固的情谊了。

“情之所贵,人力难移。

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

情之所贵,也就是贵在一个专字。

莫说奚玉瑾的才貌不在韩佩瑛之下,就是远不如她,我也决不能背弃了海誓山盟!天下好女子很多,或许还有比她们更强的,难道我能见一个爱一个么?不过,我这次令韩佩瑛受了这许多委屈难堪,总是对她不住。

补偿或者报答都是没法的了,我只想求她原谅,唉,但只怕这个希望也属渺茫。

”谷啸风心想。

正在胡思乱想之际,忽听得马铃声响,有人叫道:“前面走的是谷啸风吗?”一骑马从后面飞快地追来。

正是: 薄幸自知难自解,情关终古是难关。

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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