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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条巨大的黑龙在西方会聚交合,在皇宫上方渐渐形成一根通天的黑色云柱,剧烈地回旋卷曲。
覃川忽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,仿佛是发生了什么极坏的事情。
下意识地抄起一直系在腰间的牛皮乾坤袋,一摸之下才发现早已被人调包。
有人偷了魂灯,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将灯点燃了! 她简直不敢相信,魂灯是她最先用鲜血开启契约,最后一缕魂魄非她莫属。
天神的契约也能被打破,这是什么道理? 她突然感到全身颤抖不可抑制,双脚发软,在竹林中狂奔,心底只有一个人名在不断回响:傅九云,九云。
难道是他?可是清晨的时候还听见他在说话,这么短的时间,不可能……魂灯勾引十方八荒妖魔之魂,那是点燃了起码两到三个时辰才会开始的。
是左紫辰,还是玄珠?! 跑得太急,她狠狠摔了一跤,直从竹林里滚了出去,一头撞上青石,登时眼冒金星。
好像有人轻轻托了她一把,袖子里藏着她熟悉的淡淡香气。
覃川本能地伸手一抓,却抓空了,四周除了歪歪倒倒的青竹,别无他物。
风太大了,吹得她眼泪都要出来,从喉咙里发出极致的叫喊声也被无情地吹散。
“九云!傅九云!”她的嗓子都要喊破了,却等不到任何回答,扶着剧痛无比的额头,她跌跌撞撞跑出竹林。
竹林外是凤眠山脚下的小村庄,庄里的人早已起了,被这天现的异象吓傻,或尖叫,或狂奔,手舞足蹈地指着突现的异象无意识地嚷嚷着。
因又见覃川从竹林里出来,都吓得脸色发白,直道见鬼,这竹林从来没人住过的。
覃川抓住一个大爷,急问:“您有没有见过公子齐先生从这里出来?” 大爷可劲儿挣扎,脸色发青:“什么公子齐……那是谁?” 这大爷前几天还给他们送了一篮鲜藕,怎么今天就说不认识了?她愕然松手,看着他连滚带爬地跑远,村人们远远地聚在一处,警戒里带着恐惧打量她,窃窃私语:“真是奇怪啊,天还没亮就刮这种邪风,如今这从没人住的竹林里又闹鬼……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?” 她的心几乎要蹦出喉咙,脑子里嗡嗡乱响,像是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搅成一团糨糊。
忽然将手放在嘴边吹个唿哨,猛虎立即从竹林中飞奔而出。
“乖猛虎,带我去皇宫看看!” 猛虎跃上树顶,在波浪般起伏的枝叶间狂奔。
覃川紧紧伏在它背上,望着天顶无数条妖魂组成的黑龙往西方游荡而去,盘桓在皇宫上方的那根巨柱越来越高,越来越粗,像是要把整片天空吞噬了似的。
下面有许多人哭喊奔跑,还有许多妖力还算强盛的妖类在苦苦支撑不被神力勾走。
泥沙草叶被卷入飓风中,半边天是漆黑的,半边天泛出泥土般的黄。
一切都乱套了。
猛虎御风,片刻间就来到了天原皇宫外,皇城早已进入戒严状态。
猛虎轻快地在屋檐间跳跃,躲过士兵们警戒乱扫的目光,覃川很快便见到高高站在昊天楼顶的左紫辰。
他紫色的宽大长袖被风吹得凌乱翻卷,整个人好似木头一般动也不动。
听见她在下面喊,他震了一下,却没有回头。
“紫辰!魂灯到底……”覃川攀上屋檐,急切地想要问个究竟。
“我要走了。
”他打断她的话,转过身,缓慢又失了神魂一般,摇摇晃晃往前走去。
她试着去拉,他避之如蛇蝎,她伸出的那只手只好尴尬地晾在那里。
左紫辰抬头看着天顶那根巨大的黑柱,声音沙哑:“我没能拦住她……你什么也别问,我什么……也不想说,保重……” 覃川愕然看着他的身影在屋檐上一闪,转瞬即逝。
没有见到玄珠,是她点了魂灯? 覃川心神不宁,此刻再回想起昨晚玄珠突如其来的那些话,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怎么也没有想到,到最后点了魂灯的人会是她,那个曾经幼稚而肤浅、恶毒又偏执的玄珠。
要不要追上左紫辰?她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骑着猛虎回到凤眠山下的那片竹林。
她更担心傅九云,他究竟去了哪里? 怔怔地走进竹林,平日里在竹林中鬼鬼祟祟徘徊跳跃的那些细小的妖魔们统统不见了,漫山遍野死气沉沉。
狂风已经停歇,剩下的唯有死寂与满地萧索。
细细的微风拂过衣角,风里带着细碎缠绵的竹笛声。
覃川怔忡地听了很久,突然拔腿便跑,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,眼前甚至开始漫起许多小星星。
裙子被石头划破,扯了一道大口子,她只是顾不得,气也不敢喘,踉跄着奔到瓦屋前,却见卧室那扇木窗开了半边,断断续续的笛声从里面传出,分明是《东风桃花曲》的调子。
九云! 她一把推开窗,下一刻却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盖住双眼。
“别看。
”他声音低沉而虚弱,“为什么要回来?” 她死死攥住他冰冷的手腕,忽然觉得十分委屈:“傅九云,你在搞什么鬼?放开手!” “为什么不和他走?” “你再胡说我真的要生气了!” “你看了,会害怕。
” 那只手移开了,屋内昏暗,仿如被淡墨刷了一层。
傅九云的身影也模模糊糊,像山水画中一笔随意勾勒出的人影,轮廓还在,内里却是透明,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。
覃川静静看着他半透明的脸,喧嚣的血液一点点沉淀下去,变作凝结的冰块。
他依稀是笑了一下,柔声道:“看样子不能在魂灯里陪着你了,要叫你孤零零地留在世上。
我只是担心,没有人照顾你。
” 她没有动,没有惊惶,没有哭泣,也没有露出恐惧绝望的神情。
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,从那模糊的轮廓里极努力极专心地找出他的五官,他的眉,他的眼…… 她觉得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知道了,又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搞不懂。
小声地,她问了一句:“……为什么?变成这样?” 因为…… 因为……因为他其实不是人,只是魂灯里孕育出的一只鬼。
魂灯被点燃,他便要消失,真正魂飞魄散,不入轮回,从此世间再无他的痕迹。
那些凡人,已经忘记他的存在,或许再过不久,她也会忘记。
可他不想告诉她,或许到了这个时候,他还是有一些小小的自卑或者什么别的乱七八糟心理作祟。
希望在她心里,他永远是好好的,一个完完整整的、叫作傅九云的男人。
这个男人从心底深处爱过她。
他不是鬼,不是高高在上与凡人无关的别的。
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只是陪她做一个凡人,好好度过短暂一辈子。
可是心愿只能到此为止了。
傅九云笑了笑,摸摸她的脑袋:“傻孩子,别哭丧着脸。
笑一个吧,马上都要忘了我,还不赶紧笑给我看?” 我不会忘! 覃川突然伸手想要抱住他,可是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越发虚幻透明,双手从他胸膛上一穿而过,没有任何阻碍。
她已经摸不到他了。
“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,”他说,“川儿,再跳一次‘东风桃花’,我想看。
” 覃川的手慢慢缩回,用力罩在脸上,纤瘦的肩膀像是要垮下去似的。
半晌,她忽然抬头,淡淡一笑:“好,我跳,你奏乐。
” 卧室里没有高级的金琵琶玉琵琶,只有一把半旧的梨花木琵琶,半圆的大肚,断了两根弦。
覃川抱了琵琶在怀里,傅九云坐在窗台上将竹笛横着放在嘴边细细吹,笛声悠扬婉转,像春风扑面。
抛长袖,如流云状。
可她没有长袖,便解了腰带翻卷。
犹抱琵琶半遮面,藏在琵琶后的笑靥如清水芙蓉,两点眸光像是荒原里的星星之火,于绝境处兀自燃烧,反而亮得惊人,仿佛那目光也可灼伤肌肤一般。
竹叶唰唰落下,她在风中旋转,觉得自己回到了朝阳台。
台上只有他和她,一曲“东风桃花”,便是他们的缘和劫。
断弦的琵琶弹不出调,沙沙哑哑呜呜咽咽,似碎了的珍珠落满地。
忽然铮一声,最后两根老旧的弦也断了。
她毫不在意,将它反举在脑后,用手指敲击面板,发出清脆的空空声。
她想起很多事,很久很久,都是他在身后寻找她。
还没有告诉他,那时候她是一心一意想着要去环带河边见他的,只是没有找到路。
今天要回来找他,也是一心一意地,只是他快要消失。
没有办法留住什么,命运是阴差阳错的流沙。
他为什么要消失?为什么一丁点儿也不告诉她? 她可以像无数个即将被抛弃的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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