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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骨肉团圆如隔世亲恩须慰缔良缘(1/3)

这汉子一面说话,一面脱了上衣,只见他右肩有个铜钱般大小的伤疤。

那晚留字给他的那个刺客,李思南虽然没见着他的庐山真面,但他的身型和他的剑法李思南则是见到了的。

那“刺客”那晚中了卫士的一柄飞刀,伤的正是右肩。

如今这汉子露出了伤疤,李思南当然是更无怀疑了。

李思南道:“多谢你的指引,我如今已是依约而来,不知你是为了何事约我?” 那汉子笑道:“不是我约你,是松风谷中有一个人想要见你,我代他请你来的。

” 李思南道:“那人是谁?” 汉子笑道:“你见了他自然知道。

我只想问你,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有了疑团了?” 李思南道:“正是。

所以我特地来请你指点迷津。

” 那汉子道:“你的‘迷津’,也只有那个人能够给你指点。

好,你现在就跟我去吧。

咱们慢慢再说。

” 李思南跟着他走,路上请教他的姓名,始知这人姓杨,单名一个“滔”字。

李思南道:“杨兄使的好一套落叶剑法,敢情杨兄是峨嵋门下?” 杨滔笑道:“果然瞒不过公子的法眼,家师裴叔度正是峨嵋派的掌门大弟子。

” 李思南好生欢喜,原来裴叔度和他的师父谷平阳乃是知交,早年曾有“武林双秀”之称,因为他们身份相同,同是少林、峨嵋第二代中最杰出的人物。

李思南曾听得师父说过裴叔度的事迹,不过因为峨嵋山是在四川,属于南宋疆域;嵩山少林寺在河南,则是属于金国的统治之下,所以谷平阳和裴叔度见面无多。

近十年来由于金宋两国经常处于战争的状态之中,两人就一直没有相见了。

不过,虽然平生见面无多,消息又中断了十年之久,他们的交情仍然不是普通人所能相比的。

李思南说了自己的师承,杨滔笑道:“我也听得师父说过,说是谷大侠收了一个得意的弟子,原来就是你。

那时你大约尚未出道,把这消息带来的人也还未知道你的大名呢。

” 李思南道:“我入门得迟,未曾拜见过裴大侠,想不到今日得见杨兄。

这样说,咱们更不是外人了。

却不知杨兄何以到了蒙古?” 杨滔说道:“我来了已经有七年了,说起来一言难尽……嗯,松风谷已经到了,我的事以后再慢慢说吧。

” 这松风谷是在两峰夹峙之间的一条山沟,并不像一般所谓的山谷是在底下的。

这山沟长的都是松树,凉风习习,名实相副。

风中送来松子的清香,令人精神顿爽。

李思南道:“果然不愧松风谷这个嘉名。

但这样幽僻的地方,若非杨兄带引,小弟焉能找到?” 说话之间,到了一个窑洞外面。

杨滔悄声说道:“脚步放轻些。

”李思南弯下腰,怀着几分好奇几分惴惴不安的心情,跟他钻进窑洞。

窑洞洞口狭窄,里面却很宽广。

李思南定睛一瞧,只见洞中布置得像一间普通农家的卧室,用干草堆作床铺,卧着一个老人,在这老人的身边,坐着一个少女。

这少女看见一个陌生人进来,有点惊诧。

杨滔道:“我把李公子接来啦。

”少女望了李思南一眼,看来已是明白,但却摇了摇手,说道:“病人刚刚睡着了,别吵醒他。

” 那老人忽地张开了眼,说道:“是谁来了?”原来他久病体虚,刚才只是闭目养神而已,并未熟睡。

杨滔道:“好教老伯喜欢,我把令郎带来了!” 这两句话胜似灵丹,那老人双眼放光,霍地就坐了起来,说道:“走近一些,让我仔细看看,当真是我的南儿么?”

李思南早已猜到这老人是他父亲,但因他受过一次骗,一时间还不敢冒昧相认。

是以他虽然走近那老人身边,却未跪下叩头叫爹。

窑洞中光线微弱,但李思南是练过暗器的人,目力比常人为佳,此时他进了窑洞已有一会,也渐渐习惯于洞中暗淡的光线了。

眼光一瞥,只见墙上挂有一张羊皮纸,纸上有字,仔细一看,写的是一首唐诗,墨渍犹新,想是不久之前写的。

老人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等了你许多天,以为你不会来了。

这两天我想家想得心烦,写了唐诗人崔礼山这首思家之诗,想不到你今天就来了。

你妈好么?” 李思南顾不得回答,先看这一首诗,诗道:“水流花谢两无情,送尽东风过楚城。

蝴蝶梦中家万里,杜鹃枝上月三更。

故园诗动经年纪,华发春催两鬓生。

自是不归归便得,五湖烟景有谁争?” 思家之情,借这首诗表露无遗。

但李思南留意的却不是诗的本身,而是字迹,一看之下,果然和他所熟识的他父亲的笔迹一模一样。

李思南泪咽心酸,跪下来道:“不孝儿来迟,累得爹爹受苦了。

妈、妈身体还好,只等着爹爹回去!” 老人苦笑道:“我只怕回不去了,见得着你一面,我也已经心足了。

” 李思南咽下眼泪,说道:“爹,你别难过,你会好起来的。

你歇歇再说吧。

” 李思南劝他父亲不要难过,他自己心里却是难过之极,他父亲不过是五十岁左右的人,不应该衰老得成这个样子的,“爹爹不知受了多少折磨,他额上一条条的皱纹都是蒙古鞑子作恶的罪证!可恨我却受奸人欺骗,几乎识贼作父。

”李思南心想。

那少女端来了一碗药茶,说道:“爹,你喝了药再说。

”李思南听见这少女叫他的父亲做“爹”,有点奇怪,但此时他只要知道他父亲的事情,对这少女的身份,暂时无暇询问。

这碗药茶是有人参的,李希浩喝了之后,精神好了一些,说道:“我注释的那本兵书你带来了没有?这是我未曾完成的心愿,除了你们母子之外,我一直记挂的就只是这本书了。

我还记得这本书一共有一百一十二页,我只注释了六十八页。

你可曾看过么?” 李思南道:“这本书就在我的身上,我看过了。

前半部有你的注释,我看得很明白,可惜到了没有注释的后半部,就看得不大懂了。

” 李希浩接过儿子给他的那一本书,翻了一翻,眼中发出喜悦的光芒,但随即却是叹口气道:“我没有精力继续下去了,你好好保存它,将来可以替我完成这份工作。

嗯,我真担心你给那人骗去呢,现在我安心了。

”说罢把书又交回给李思南。

李思南藏好兵书,说道:“那人是谁,我正想知道。

” 李希浩说道:“我知道他现在是冒用我的名字。

他原来的名字叫余一中,是我在俘虏营中最要好的一个朋友。

想不到这个最好的朋友,后来也就是把我害得最惨的人。

”说至此处,连连咳嗽。

李思南道:“爹,你慢慢地说。

孩儿会给你报仇的!” 李希浩道:“我恨不得一下子都告诉你。

好,慢慢地说吧。

” “我和他是在库伦池北垦荒的时候结识的。

垦荒的汉人俘虏有二三千人之多,蒙古鞑子不耐烦记咱们汉人的名字,他们给俘虏编了号数,我是八百七十三号,这个余一中是八百七十四号,因此白天我们是同在一个小队,晚上是同宿一个营房。

他读过书,也会一点武艺,因此我和他比较谈得来,日子一长,自自然然的就成了好朋友了。

蒙古鞑子只知我是八百七十三号,他是八百七十四号。

李希浩和余一中这两个名字,那时鞑子们还是不知道的。

” 李希浩喝了一口参汤,继续说道:“垦荒生活,苦不堪言。

俘虏营中,固然也有贪生怕死之辈,但更多的却是不甘受鞑子凌辱之人。

于是我就秘密联络了一班人,计划逃走,其中也有这余一中在内。

“我和余一中稍为懂得一点武功,被推为首领。

我们准备分为两批逃走,第一批逃走成功,第二批跟着便逃。

因为人数若果太多,难以瞒过敌人耳目。

所以必须分开行动。

我们的计划本来是相当周密的,预料第一批一逃出营地,可能便给鞑子发现,其时鞑子必定要抽出大批人力追捕,第二批跟着便逃,就容易多了。

而第二批一逃,又可以引得鞑子分兵,先逃的人,也可以减轻压力。

“当然任何周密的计划都是一定要有冒险的成分,先逃、后逃,都得担当风险。

当晚拈筹决定逃走的次序,结果是由余一中率领第一批先逃,我则作第二批首领。

“出乎意料之外,第一批逃出营地之后,鞑子发现了,并不派兵追赶,却立即封锁了出口,第二批准备逃走的人,一个也逃不出去。

“先逃的人未过库伦池,蒙古的另一股骑兵已经开到那里等候他们了。

结果第一批逃走的人竟被敌人一网打尽,死的死了,伤的伤了,侥幸没受伤的也都给捉了回来,余一中就是‘侥幸’没伤,被捉回来的俘虏之一。

“鞑子扬言要把捉回来的人尽数处斩,除非他们供出主谋之人。

我遂挺身而出,直认不讳。

鞑子用酷刑迫我供出同党,我闭口一字不说,给他们打得死去活来。

“鞑子从我的口中得不到半点东西,于是把我囚禁起来。

我已经伤得不能动弹,他们认为我是决计不能逃走的了,因此并无特别派出看守。

只不过每隔一些日子就来鞭打我一顿,要我始终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,也希望我被打得不能忍受之时,会对他们屈服。

” 李思南虎目流泪,咬牙说道:“鞑子的手段如此狠辣,真是可气,可恨,可杀!不过,他们没有派人特别看守,只怕其中还有诡计,不一定是因为爹爹伤重之故。

” 李希浩叹口气道:“你比我聪明,我当时却没有想到这一层,以致受了小人的暗算。

” 李思南道:“这小人一定是余一中了?” 李希浩道:“不错。

他偷偷地来看过我好几次,每一次都带了食物和药来,这些药虽不能医好我的病,却能令我苟延残喘。

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居心,对他还是十分感激的。

他每次到来,又都是作出义愤填胸的样子,口口声声说是他要去自首,好减轻我的‘罪责’,否则要死也一同死。

我感激他的‘义气’,费尽口舌,劝阻了他。

” 李思南道:“这奸贼的骗术如此巧妙,难怪爹爹把他当作了好人。

爹,你是什么时候才识破他的真面目的?” 李希浩歇了一会,说道:“那次逃亡事情之后,大约过了半年光景,蒙古鞑子对汉人俘虏的态度忽然有了大大的改变,打骂越来越少,小恩小惠的施与则越来越多。

看得出蒙古鞑子是有心拉拢咱们汉人。

“不久,俘虏营的鞑子官出了一张告示,说是凡有一技之长的人,愿意给他们做事的都可以去登记,登记之后,立即可以从俘虏营中释出,送到和林,分配工作。

有些人受不着诱惑,跑去登记,也果然得到了释放。

“鞑子改变政策的原因,不久我们也知道了,原来蒙古是在计划和南宋联盟伐金,它要利用咱们汉人。

“余一中并没有跑去登记。

我则还是像往常一样,仍然是给鞑子囚禁,十天八天就受一顿鞭打。

他们对待别的俘虏客气了,对我可没有放松。

“没有放松,但也没有加紧看管。

由于别的俘虏看管得比较松了,有些胆子大的朋友也偷偷地来看我,我知道多了一些外界的消息。

我叫他们揭破鞑子的阴谋,叫同伴不可上当。

听我劝告的那些人之中,当然也包括了余一中在内。

“有一天,突然来了一个消息,鞑子在这个俘虏营中查问,查问有没有李希浩这个人!” 李思南道:“爹爹,他们怎么知道你的?” 李希浩道:“听说是因为成吉思汗要延揽人才,我以前待过的俘虏营中有人告密,说是有李希浩这么一个人,是将门之子,很有本领,所以成吉思汗要把我找出来给他做事。

“我说过,汉人俘虏都是编了号数不用原来的名字的。

我也不愿意别人知道我的名字,因此即使同是俘虏营中的难友,知道我的名字也只是寥寥数人。

余一中是其中之一。

后来我又知道,在这个消息发布之后,几个知道我的真名实姓的人,几天之内,一个个的离奇暴毙。

俘虏营中,死人之事,极是寻常,鞑子也没有查究。

我当时也不知道,只觉得这几个朋友没有来看我,我有点奇怪而已。

“余一中当然没有死,他对我的‘照顾’更周到了。

“有一天晚上,他单独来看我、劝我,说是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,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,假意投降,少受痛苦?养好了身体,那时逃走也还不迟。

“我当然不肯依从,责备了他一顿,我说我劝别人不可上鞑子的当,我又岂可给自己找个借口,苟图活命?我是宁可死了也不能玷污自己的气节的!” 李思南拍掌道:“爹爹骂得好,余一中这厮怎么样?” 李希浩道:“他哈哈大笑!” 李思南愤然说道:“哼,他不知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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