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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越慢,仿佛随时要将人的心跳一起抑止住。
聂隐娘瞬间已明白了他的用意,于是将脉息完全放开,心无杂念,随着他的节奏振动,两人的脉搏越来越慢,渐渐归于停滞。
就在这一刻,剑气已从两人身上横扫而过。
剑波没有丝毫颤动,他们的身体,却已和周围的米袋毫无区别。
仓门外,红线站在一株高高的青竹竹梢之上,微风一起,她的身体就随着竹枝上下起伏,紫衫上缨络飞扬,似乎随时要凌空飞去,然而她脚下那单薄的竹枝,却仿佛和她融为一体,无论怎样起伏,都不会有丝毫偏离。
她脸上毫无表情,凝视着手中的长剑。
头顶的阳光极盛,在她的脸上反照出一片刺目的剑影,照得她的骨骼筋脉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姿态。
红线伫立片刻,回剑入袖,踏着漫天竹枝,向远处走去。
过了良久,聂隐娘的内息才渐渐恢复。
她长长松了口气,道:“没想到,你的龟息术这么好。
” 王仙客摇了摇头:“这只能骗得了一时,她一定还会回来的。
”他突然一把拉起聂隐娘的手:“这里不能住了,跟我走。
” 聂隐娘被他吓了一跳,也只有跟着。
只见他跳到一堆米袋中,三下五除二,将最下边的几袋米抽了个空,露出潮湿的木板来。
木板四周的粉尘有些异样,仿佛不久前才有人掘动过。
王仙客将木板掀开,下面水声幽幽,竟然是一条弯曲的水道,直通客栈西面的小河。
水道的前方停泊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,王仙客跳上船去,将舱门上厚厚的布帘挑起,兴奋地对聂隐娘道:“快点上来。
” 聂隐娘犹豫了一会,还是钻了进去。
一阵金紫璀璨的光芒,足能晃花人的眼睛。
没想到这只外边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乌篷船舱里,竟然摆放着如此多的奢侈品。
船舱中间铺着一张波斯坐毯,虽然不大,但却织得精致无比,站上去能陷没人的脚踝,坐毯上方是一个极大的白玉托盘,初看上去一体浑成,毫无瑕疵,再一看却装着四枚同色转轴,竟似能从中十字折叠起来。
托盘上放一座半尺高的博山炉,炉火隐微,一只通体云英镂雕而成的三足圆鼎中,香汤蟹沸,似乎还在煮着什么美味。
其他夜光之杯,琉璃之盏,牙箸珠盘,锦屏绣障一应俱全,虽然华贵奢豪,却也小巧精致,一些还是为适合旅行之需特制而成。
看得出主人虽然时常漂泊无定,但无论什么时候,都不忘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。
聂隐娘有些惊讶:“这些都是你带来的?” 王仙客摇头道:“本来还有许多,只是千里跋涉,来这种不毛之地,东西多了反是累赘,只好选了又选,才挑出些实在不能少的。
怪只怪背包太小,我的好几件心爱之物没法随身,不得不都砸碎了,葬在名山之中。
”说着又叹息几声,大有不忍之意。
聂隐娘却禁不住摇了摇头,此来修罗镇,任务何等凶险,境遇何等紧迫,他却宛如游山玩水一般,带了这些毫无用处的玩件。
又想他穿着千金之衣,配着万金之剑,又背着这样一只硕大的包裹,爬上高绝百丈的云雾山栈道,聂隐娘就忍不住想笑。
王仙客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:“你觉得我很可笑么?” 聂隐娘道:“我只是奇怪,你遇到红线后,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逃命的?” 王仙客道:“有什么奇怪,人在包在,人亡包亡,只可惜,那柄价值数万的无双宝剑却毁在那疯女人手上……唉唉,早知道,我就不向她出剑了。
”他挥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,显然后悔已极。
聂隐娘忍不住皱眉,倒不是因为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守财奴,而是因为他心痛这柄剑的时候,完全是因为它的价值,而不是剑本身。
她有些鄙薄地冷哼了一声:“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刺客。
” 王仙客摇头道:“我根本不想做一个刺客,我只想找到小娥,和她一起过一段快乐的日子,等她有了如意郎君,我就把这些都送给她,让她带着一车车嫁妆出嫁……”他脸上透出幸福的憧憬,仿佛真的看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妹妹,有朝一日凤冠霞帔,得配佳偶的日子。
可惜他的笑容不久又被深深的阴霾笼罩,王仙客叹息了一声,一面解开绳索,让小船顺流而下。
小船渐渐驶出水道,进入若耶河,又再往东行了一阵,过了合江亭,眼前水势顿时一阔,再往下行,就已是鹿头江了。
看着远方江面辽阔,水气氤氲,聂隐娘不由担心道:“我们这是要去哪里?” 王仙客舒舒服服地坐在炉火前,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事。
他从鼎中盛出一碗热汤,深吸了一口气,脸上的神情甚是陶醉,过了良久才将那口气呼出,道:“哪里也不去。
船上有足够的食物,我们只用在这江上吃好穿好,再睡上几天大头觉,那疯婆子找不着我们,自然会找别人去杀,不定什么时候,就被某个更厉害的角色解决掉了。
” 聂隐娘微微冷哼,道:“好个如意算盘。
只不过主人的期限只有一个月。
过期之后,我们个个都要死。
” 王仙客悠闲地拿起玉勺,在汤中搅动:“多躲一天,总是多好一天。
等月底我们上岸的时候,说不定其他人都自相残杀了个精光——这就叫不战而胜。
” 聂隐娘笑而不语。
一则他说得也有些道理,二则她也乐得在此处养伤。
如今她的气息已经略能运转,估计不出三天,就能大致复原,那个时候要去要留,就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了。
王仙客得意之极,将碗高高举起,递到嘴边,大大的喝了一口,刚刚入喉,却又立即喷了出来。
苦着脸大声道:“不好!” 聂隐娘愕然道:“怎么了?汤里有毒?” 王仙客将汤碗随手往坐毯上一扔,不住敲着自己的头:“不好,不好,我突然想到,这几天那疯婆子的确可能被人干掉,但小娥呢?她也在修罗镇中,岂不是一样危险?小娥是我孪生妹妹,武功理应比我更低才对,那她被那疯婆子或者别人杀死的可能岂非更大?我真糊涂,怎么把这件事都忘了呢?”他懊恼地抱着头,在船中走来走去,不住念叨:“她被别人杀死我岂能见死不救?不行,我一定要回去找她!”说着向篷外甲板冲去。
江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。
暮雨纷纷,落日横斜,远处江树离离,阴云垂布,衬得光景甚是凄凉。
王仙客正要去取船舷边的竹竿,却被聂隐娘一步抢上,夺在手中:“做什么?” 王仙客脸上一片狂热,道:“快,掉转船头,回去救小娥!” 聂隐娘断然道:“不行!这个时候我们都重伤在身,重回修罗镇正是自投罗网!” 王仙客癫狂的脸上立即露出狰狞之象:“你敢阻拦我?” 聂隐娘点了点头。
“我一定要救出小娥,谁敢阻拦我就杀了谁!”王仙客一声怒吼,宽大的红袍被真气鼓荡,在风中猎猎飞扬,看去整个宛如一头狂怒的狮子——一旦从沉睡中醒来,立刻恢复了杀戮者的本来面目。
聂隐娘微微一笑,寸步不让:“我倒很想看看,传奇中第一等的守财奴刺客,到底是怎么杀人的。
” 王仙客更怒,骈指当胸一划,一道凌厉的剑气顿时向聂隐娘恶扑而来。
聂隐娘将手中的竹竿在水面轻轻一点,身子如落花一般向后腾起,轻轻落在船篷上。
王仙客追上一步,身形一动,顿时剑气纵横,向聂隐娘攻去百余下。
聂隐娘居高临下,运竿为枪,却是以快制快,瞬间也还击了百余回,足有丈余的青竹竿,宛如腾空蛟龙一般,将蒙蒙细雨舞成大片水雾,在两人间筑起一道牢牢的屏障。
王仙客有些烦躁,将剑气催到极致,就见无数道狂猛的剑气分上、下、前、后、左、右六路,向那团屏障一阵猛攻,风声嘶吼,那道水屏被撕扯得扭曲变形,但又渐渐恢复,终究没被洞穿。
两人重伤之下,都已是强弩之末,王仙客少了无双剑而以剑气伤人,聂隐娘不用飞血针而以竹竿御敌,又再打了个不小的折扣。
论伤势是聂隐娘重些,但她居高临下,占了地势之利,配合丈二竹竿施展开来,真是寸长寸强;而王仙客伤及心脉,内力大损,剑气便很难运到一丈之外,加上聂隐娘只守不攻,一时倒也打了个平手。
日光渐隐,雨却渐渐下得大了起来。
江面广袤,凄风冷雨,云脚低垂,看去甚是萧瑟。
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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