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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艘快艇上有一个精悍的汉子,双眼瞬也不瞬,凝视着前面的船只。
可是那个华服青年,入舱之后,就未曾出现过。
反而那名船夫,曾经入舱一次,不过也是马上就出来,继续操舟疾行。
这两艘船相距数丈,驶过对岸后,前面的那一艘,曾经过好些船群中转折进退,一如常人在陆地上,想混淆视线,摆脱跟踪一般。
当然这并不是意味此船已知道有人跟踪,而是凡是负有秘密任务的人,都会有这等“安全行动”的习惯。
“最后,这艘船停泊在岸边,一个少女从舱中出来,矫健地走上岸去。
后面炔艇的汉子,马上命令一名水手,予以跟踪。
他自己则仍然监视着那艘船。
过了半个时辰,早先上岸的少女,已经回来,手中挽着蔬菜等杂物。
那个水手来向他报告道:“这个女孩到市场买东西,她与那几的人都很熟,谈了很久,才挽了东西回来,属下已查过那些与她谈话的小店。
都没有可疑之处。
” 那汉子顿时感到不妙,当下亲自走到那艘船去,诈作要雇船,入舱看过,这艘船上,除了那名船夫和少女之外,别无他人。
这个船夫和那少女,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。
因为在水上讨生活之人,都有特征,内行人一望而知。
这汉子实在忍不住了,问道:“刚才你们载的客人呢?” 那船夫和少女都一怔,终于由少女道:“这个客人很奇怪,是他先讲好路线,还要我们把时间弄得一点不差。
然后也不知怎么样,他就忽然不见了。
” 她望望那船夫,又道:“他一定是跳到另一艘船上去了,对不对,阿哥?” 船夫迷惑地道:“是吧?但我们都没有看见呀!” 看汉子再不多说,因为他深知武功精好之人,行动之快,迅如闪电,岂是这等水上人家看得见的? 他耸耸肩,就走开了。
船夫与那少女相对一笑,船夫道:“真奇怪,正如那客人说的一样,果然有人来问,他教我们说的这几句话,也像符咒那么灵验,马上把那人骗走啦!” 那少女一笑,道:“阿哥,刚才你的打扮,真是好看得很这一对亲兄妹,嘻嘻哈哈他说笑起来。
徐少龙不但已看见快艇跟踪船家之事,同时也发觉有人跟踪那个白眉毛大鼻子的老和尚。
不过他最后又看见老和尚使个身法,便在街巷中失去了身影,不但摆脱了跟踪之人,连徐少龙也不知他的去向。
这一件公案,并不是到此结束,相反的这刻才是开始而已。
他回到寓所中,练了一会功夫,便开始提笔练字,同时也得温习温习一些经史。
因为他马上就得去与一些文人周旋,如果不准备一下,到时非出丑不可。
临了一阵贴,他搁下笔,忖道:“我与‘一号’见面之事,除了无欲禅师之外,再也没有一人得知。
因此,今日居然有人跟踪,真是大出乎意料之外。
” 他脑海中泛起了一幅难忘的景象,那是一只雪白的女性手臂,搁在一颗秃头旁边。
他所以会记起这幅画面,原因是无欲禅师此举,犯清规,破大戒,因此使他生出警惕之心,今天之约,才会另作布置。
现下已证明消息外露,而唯一知道的人,只有不守清规的无欲禅师,因此事情已摆得很明显,无欲禅师已因堕于欲海之中,故此出卖情报与对方。
那些跟踪他们之人,乃是五旗帮中的好手,徐少龙一看便知,是以才格外觉得严重。
假如担任“联络”工作的无欲禅师,竟然出卖情报,则这个“屠龙计划”,马上就须得全部更改。
他想着想着,突然记起了“枯木大师”,这位出身少林的高手,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,可是五旗帮的暗杀组织,居然能找到他头上。
虽说这线索可能是由沈家的行踪追查而得,但亦可能是由于无欲出卖情报,把驻镇江的“联络人”卖给对方。
天色渐渐昏暮,徐少龙看看时间,又觉得奇怪起来,心想:“那笔店为何还不把文具送来?” 本来他可以立即对无欲禅师采取行动,但他还有一个想法,那就是这一次被人跟踪,可能是无欲与“一号”约会,是固定的,所以对方一直在暗中窥伺查探,若是因此阴差阳错的碰上了,却把通敌罪名加诸无欲头上,岂不是大大的冤枉? 因此,他必须再作一次试验才行。
他的恩绪,被一个仆人打断了,原来店里派人送东西来,请他查收。
徐少龙走到厅中,下人已点燃灯烛,甚是明亮。
他看了送物之人一眼,但见他个子矮小,相貌普通,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他向这店伙道:“你们店里没有什么好笔和好墨……” 那店伙道:“大爷您没提起,小店也就忘了拿出来,给大爷挑选,小的这就回去拿些好笔好墨来……” 徐少龙摆摆手,道:“改天吧……” 他一面检视各物,眼见仆人已退出厅外,当下低声道:“你是阎炎么?”那店伙眼中顿时射出精明锐利的目光,躬身道:“小人正是。
”徐少龙道:“为何这么久才来。
”阎炎道:“小人接获一个命令,要小人等一等,直到刚才方收到第二个命令,连忙赶来禀见。
” 他停歇一下,又道。
“帮主有秘密指令给您,请您顺便查一查屠龙计划的内容,密令中解释说,属龙计划是‘五老会议’推动的,而主持此一计划之人,年纪相当轻,称为‘大尊者’。
他们见面时的口令,是‘老君赐福’和‘佛祖慈悲’。
” 徐少龙沉吟一下,问道:“你私人方面,可曾得到什么消息?” 阎炎道:“关于屠龙计划,小人还是第一次听到,大概是别的组织在追查,小人发现今天本帮之人,甚是忙乱,想是与此事有关。
” 徐少龙表现出深思熟虑之状,缓缓道:“假如此一计划,乃是对付咱们,则问题就大了。
因为这一现象,不啻证明咱们方面,已经泄露了秘密,才会被人注意,以及设法来对付咱们。
” 阎炎服气地道:“副座说的是。
” 他本来对这个青年,还存有疑念,怀疑他的能力,达到什么地步,由于阎炎本身乃是属于帮主直接指挥的最秘密的部门,所以他势大权重,五旗帮中好些香主阶级之人,他都不放在心上。
目下这个青年,由帮主派出,权力比他大,身份比他高,阎炎内心中已存有敌意,先来看看苗头,如果徐少龙不行,则他随时可以使坏,把他绊倒。
但徐少龙分析的话,显然是才智极高之人,加上他过人的武功,阎炎马上发现此人作对不得,于是暗中改变了心意。
徐少龙又道:“你给我报上去,我请求同时进行两件事,一是调查屠龙计划内容,及‘大尊者’的真正身份。
一是着手清查各部门的安全问题,首先要查的,就是阎炎你这一个,你可别多心,咱们为求万全起见,须得先把自身搅妥,方可免杀身之祸。
” 那个矮小精干,外号称为“黑蝎”的阎炎,点头说道:“副座打算如何着手?” 徐少龙道:“我另负重任,恐怕不能分身亲自调查,而你本人由于身份和关系上的牵制,亦不便正面出马。
” 阎炎面色微变,道:“莫非你打算另委别人,负责调查工作?” 徐少龙笑一笑,道:“咱们一点也不用伤脑筋。
因为帮主一定会替咱们考虑到这一点,是以马上就会有这方面的专家抵达,展开调查的。
” 他内心中万分渴望马上获得阎炎此一组织的全部资料,只因帮主方面,已传下秘密指令,提到有关“屠龙计划” 之事。
目前使他最伤脑筋的,就是他不知道对方已得悉了多少? 换言之,假如秘密是峨嵋无欲禅师泄漏的,问题是无欲禅师已知道多少秘密?而他又泄漏了多少? 这是全无把握查老之事,因此,当徐少龙一听阎炎说出帮主的秘密命令时,心中的震动,实是笔墨难以形容。
由于他只去见过无欲禅师,别人尚未联络上,因此,帮主得知“大尊者”出现之事,当然是从无欲禅师方面获得的。
这就是徐少龙急于获悉阎炎此一组织全部资料的原因了。
假如屠龙计划已经完蛋,则他此刻能多收获一分,就是一分。
何况阎炎是钟抚仙手下极得力之人,在南京这等大地面,主持贩卖部门。
如若将此一组织消灭,则钟抚仙、袁琦想重建同一性质的部门,定必头痛万分,也不是三五个月内就办得妥的。
此外,徐少龙这方面,倘可从此一贩卖部门,追究出一些其他部门的人,至少可以获得一些线索。
然而他还是抑制住这个强烈的欲望,因为他精通人类心理。
许多事情在处理的时候,你越不当作是一回事,则对方更减少戒心。
反之,对方会生出了疑心,从而有所保留,甚至被他侦察出破绽。
徐少龙把责任一下子都推开,似乎他并不愿意多为此事烦心。
当然,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抽得出来J阎炎寻思一下,才道:“是的,帮主一定会另行派人来协助您……” 徐少龙鼻孔中发出嗤的一声,道:“协助我?那也不一定,你谅必也明白‘安全调查’是最艰难复杂的工作,而总坛内那一帮人,居然没有一个比我高明。
因此,假如他们查不出真相,或者是弄错了,则吃苦头的是你和我。
” 他耸耸肩,改变话题,道:“黄翰怡的儿子的习惯行踪等,你已查明没有?” 阎炎忙道:“查明白了,现下正作最后复查,明儿就可以将报告呈阅,这也是属下要特别报告的事。
” 徐少龙道,“明天我们再碰头。
” 他们提高声音,说些有关文房用具的活,然后阎谈才告退。
徐少龙正想独自想想一些问题,但下人已来请他前去用晚膳。
在饭厅中,但见玉罗刹连晓君打扮的整齐漂亮,坐在桌边等候。
她一见徐少龙进来,顿时泛起了欢愉的笑容,道:“大哥,我们真是难得见面啊!” 徐少龙道:“你可是觉得气闷么?” 连晓君道:“有一点。
” 徐少龙道:“那么我带你出去逛逛,金陵是六朝金粉之地,古迹名胜,指不胜屈。
” 连晓君大喜,道:“那敢情太好了。
” 徐少龙又道:“坊间的书肆,你也可以去瞧瞧,买些你喜欢的书籍回家,也是消遣日子的好办法。
” 连晓君道:“唉!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去。
” 徐少龙一笑,道:“不要急,我说的都是享受,而不是刺激。
大凡是懂得享受之人,总是喜欢从容这迫,慢慢的欣赏其中趣味。
刺激则不然,必须像海上的波涛一般,连接不断而来才行。
此中分别,不可不知。
” 连晓君点头道:“大哥说的是……” 心中忖道:“他偶然说出一些见解,极是超妙脱俗,若然我不是亲自阅看过他的身世档案,打死我也不能相信他是这等出身之人。
” 正因此一矛盾现象,使连晓君老早就对他发生了疑念。
例如在最初见面,徐少龙对付她的手法,也是别辟溪径,非常奇妙。
而其后她重察了他的为人,发觉他并非是那种硬绷绷宁折不弯的性格,由是可知他最初的态度,乃是“手段”,不是真正的性情。
当然,其间还加上徐少龙用计,使石芳华在台上昏倒,以陷害黄老歧之举,充分显示他才智过人,计谋百出。
运晓君起初还以为他在数大派系的夹缝中,不得不用种种手段,以求生存。
可是后来越看越不像,敢情他的心计手段,早就超过了派系倾轧的范围了。
她原本也瞧不起这种内证倾轧,争权夺利的行径。
因此,她对于一个能超出于这些纷争的男子,大为爱慕。
这一趟帮主命她出门,她当时虽不知是与徐少龙拍档,可是她却欣然答应。
原因就是徐少龙已不在总坛,她已感到寂寞和乏味。
其次,她踏入江湖后,尚可从各方面,对徐少龙加以调查。
如今她居然能与徐少龙一块几办事,内心的喜悦,真是难以形容。
她知道最后一定能够查出徐少龙的真正的人和底细的,问题不过是时间的迟早而已。
这一对假兄妹边谈边吃,气氛甚是融洽。
他们自然是真正的融洽愉快,但即使他们不是如此,也须得装出很友爱的样子。
因为他们尚有数名婢仆,不是从五旗帮带来的,这些外人,便是伏线之一,准备用来让人家收买调查他们时,供述出所见的情景。
徐少龙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个余么么,因为他深知历史上有许多大事,往往俱是失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手中。
眼下这余么么一直在场,这顿晚饭还是吃得很愉快。
饭后,徐少龙立即上床休息,因为他晚上还有行动。
到了半夜时分,徐少龙结束停当,把蒙面黑巾拉起来,从镜子中一照,只见飘滞白发,在黑色的蒙面中衬映之下,份外惹眼。
此外,他身上的夜行衣,也比平时常穿用的较为宽阔些。
这样,人家就没有办法从身材上,判断出他的真正年龄了。
这个化装他觉得很满意,当下步出房外、振臂跃上屋顶。
但见北面不远处人影一闪,一个夜行人迅快疾跃而来。
到了切近,已看得见是个老太婆,面上也蒙着黑布。
“徐少龙打个手势,当先向西南角奔去,那名老太婆,不发一言,紧紧在后面跟随着。
她的轻功十分佳妙,对时一跃就掠滑两三丈,越过了徐少龙。
“但徐少龙老是不快本慢的向前奔行,并没有一丝一毫与她比快之意。
不久工夫,他们来到一处地方,徐少龙停下脚步,向前面的屋字指一下,哑声道:“右面院落内第一间房,去吧!” 老太婆刷地跃起,越过一重屋脊,身形蓦然隐没。
徐少龙也纵上一座屋顶,纵目四瞧。
过了片刻,那个老太婆身影升现在屋顶,眨眼已到了他身边,摊摊双手,低声的道:“没有,我们回去吧!” 她的声音虽然深沉,却听得出是女性的嗓子。
徐少龙道:“那就奇怪了,但不管怎样,咱们回去再说他们迅即回身奔去,走了十余丈,显然已改变了方向,不是回到家里。
徐少龙领先疾行,不久,已抵达一间屋子,翻墙而入。
这间屋子比起他所租赁的住宅,可就显得既矮且陋,只有那么一进,但前面还是有一座小小的院落。
徐少龙点上油灯,在双手上连连呵气,道:“外面可真有点冷呢!” 老太婆点点头,道:“我们都老啦!” 他正要解下蒙面黑中,忽然一怔,侧耳而听。
徐少龙一掌扇去,油灯应手而灭,房中顿时一片漆黑。
过了老大一会工夫,徐少龙把老太婆拉过来,强健的手臂,绕抱着她那纤细的息头,她也柔顺地偎贴在他怀中,正如女孩子依偎情郎一般。
他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人家如果不哼气,我们就只好解衣上床了……” 她只轻轻的挣动一下,没有回答。
徐少龙又道:“晓君,假如帮主命令我们假扮夫妻,那一定比假扮兄妹有趣得多了。
” 连晓君叹口气,似乎大有感触似的。
她接着转过头,在他耳边道:“你不设法查看一下,还在这儿与我乱扯……” 徐少龙道:“这一次跟踪我们的人马,十分高明,我们在室内一定查看不到任何踪迹的。
” 连晓君道:“那么我们除了上床睡觉之外,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么?” 徐少龙在她颊上亲了一下,道:“上床之后,只能睡觉么?” 连晓君马上双颊潮红,身子扭动一下,道:“你胡说什么?” 徐少龙一本正经的道:“譬如我们还可以谈天呀,是也不是?” 连晓君没奈何,只好不去理他。
幸而这时外面有了响动,先是一声干咳,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道:“两位不必妄作猜测,请出来谈谈吧!” 徐少龙反而感到不解,疑惑地向连晓君低声道:“奇怪,他们何以忍耐不住了?” 连晓君道:“人家不把我们放在心上的话,何须忍耐下去?” 徐少龙道:“照道理说,他们若是官方之人,应该佯作不知,仍然派人日夜窥伺我们,以便从日常与我们接触之人身上,作更广泛的侦查才对。
” 连晓君道:“也许他们认为无此必要。
” 徐少龙摇头道:“这怎么可能?” 院中又传入那个男人的声音,道:“两位老人家想必已经过无数风浪,何以如此畏惧,不敢出来答话?” 连晓君道:“我们出去教训他们。
” 她的武功造诣,实在极高,故此她这么说,倒没有一点自大之意。
徐少龙摇头道、“假如我们不能早一步测透对方的用心,则一踏出房门,便完全成为被动之势了。
” 连晓君道:“被动就被动吧!只要武功强过他们,有什么打紧?” 徐少龙道:“在一般情形下,我们大可以放心出手,可是你别忘了,咱们有任务在身。
而这任务,正是与外面这些人有关。
因此,我们即使把他们打跑了,事件也不能结束,反而留下一大堆疑问。
” 连晓君道:“若然如此,我们这一场架打不成啦!对不对?” 徐少龙道:“你又不是好勇斗狠之人,打不打有何损失?” 连晓君笑道:“问题是我们虽不想动手,无奈人家破门而入,逼得我们非打不可呀!” 果然院内之人厉声道:“你们再不出来,本人就不客气啦!” 徐少龙沉吟一下,低声道:“他们似乎很有自信呢,其实我们在出行时,表现的轻功也不错呀!他怎敢如此轻视我?” 他说到此处,已得到答案了。
原来他突然会悟,敢情人家正是有十分把握,才决定公开溺战。
换言之,对方已布下天罗地网,自信是可以把他们一齐生擒或杀死,才始出言挑战。
这么一来,争取主动之法,就不难想出了,问题只在有没有力量实行而行。
徐少龙马上向连晓君道:“你一出去,就以全力逃走,只求成功,不择手段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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