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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霞把大半边天染得像万花筒似的,变幻缤纷的色彩令人目不暇接。
小辛不想把他观察所得透露出来,例如:这份报告末后的两页变得非常潦草,显然书写报告时是在很匆途紧张的情况下。
又:韩自然由始到终没有说过一句话,只有一个形象而已,他本是主角,却被毕夫人抢尽镜头,可见得他的处境一定很奇怪甚至于“不存在”。
又:书写报告之人必是现场中的一个,是哪一个不要紧,因至少已知道那大地平沉神雷当时没有爆发,否则哪有书写报告的机会?其实这篇报告,一开头就有一个独字,小辛由此猜测书写报告之人就是独眼张。
此外,还有一些别的…… 严星雨深深叹口气,道:“小辛兄,人力能不能击败排教的法力?” 小辛道:“横行刀在不在你手中?” 严星雨道:“世上最厉害的武功,也不能超过人的范畴,但法术却不然,那是超人力超自然的现象!” 小辛道:“连四没有死,有人能救活他。
” 严星雨目光回到小辛面上,道:“除了连四和横行刀之外,别的事你概不关心?连韩自然的结局你也不想知道?” 小辛道:“韩自然究竟做过什么事?” 这个答案的确不能从那份报告中找到,小辛问话宛如用刀,轻描淡写地攻入要害。
严星雨微微怔一下,虽然不太着痕迹,表面上几乎看不出来,但如果这句话真是刀子,严星雨自是非死必伤。
其实恶仙人韩自然的事迹传说甚广,江湖上人人皆知,所以这一件最秘密的事才最有价值,才值得提及。
但小辛却对韩自然一无所知,严星雨应该先说一两件恶迹才对。
小辛只不过使对方暴露选材不当的错误。
正如敌人明明是拔山扛鼎神勇之士,你还要选择重兵器与之硬拼,错误是一样的。
天边的彩霞已经由绚烂归于平淡,茅亭内光线微见黯淡。
一天又过去了,小辛内心深处打个寒颤,因为那幽冥世界永远被黑暗统治,所以他不喜欢黑暗。
烟雨江南严星雨的眼睛没有漏过小辛任何微细的表情,他突然拍掌两声,老人家和书僮立即奔到。
这一老一小聪明而又俐落,一下子就把亭子内杯盘等物收拾干净,却特别排下两个犀角巨觥,斟满了浓烈的莲花白,然后又在亭内亭外点亮了二十八盏风灯。
挑灯夜战的阵势已摆好,最后那书僮送一把刀来,双手捧到小辛面前。
小辛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,目光透过面上迷雾盯住书僮。
那是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庞,眉毛长弯,眼珠黑而灵活,透出狡黠或者惊疑神情,好像敏感多疑的兔子忽然和猎人面面相对。
小辛声音变得冷酷狠辣,道:“你只要小指头动一下,我就打烂你的面孔。
” 书僮全身露出僵木的痕迹,果然连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。
除了眼中闪着震惊的神情外,白白的脸上已有许多颗冷汗渗出。
小辛又道:“我给过你三个出手暗算的机会,但你都错过了,你想与我面面相对时才动手,那时你可以看见我的惊讶、恐惧和痛苦……” 烟雨江南严星雨居然负手站在一边看热闹,一句话都不说。
小辛道:“你不是人,只是一只刺犯。
”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书僮的衣服,看得见书僮的双肩,手肘,膝盖等地方,都藏着布满细针的皮垫。
任何人若是被他滚入怀中,非被刺得到处都是针伤不可,如果细针淬过毒,那就变成死尸。
那书僮只敢眨眼,全身其他部分果真动都不敢动。
小辛既然说得出打烂他面孔,谁都不敢不信,同时谁也不愿意面孔变成稀烂苹果的样子。
小辛哼了一声,道:“开口讲话可以,就是不许动。
你左腕藏着的是什么暗器?大概是用机簧射出的毒针吧?” 书撞道:“是……是一支钢管,内藏七支毒针十二粒毒砂……”他的声音本是孩童清脆的嗓子,现在已经嘶哑干燥。
小辛道:“原来是四川不动阎罗阎家的暗器,我记得好像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针砂可以一齐射光,也可以分两次发出,你是阎家的人?” 他大概忽然记起说过对方不是人,立刻又道:“你不是刺谓,也不是男人,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多少不同的特征?” 书僮面色灰白,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烟雨江南严星雨忽然开口,道:“小辛兄,这一位自称是阎家嫡裔,也是世上唯一还活着的阎家传人,芳名晓雅。
” 阎晓雅,名字很好听,人也很雅致,尤其是用想象力看到这个清秀书僮把头发垂下,换上女装,再加上一点儿胭脂的话,必定有清丽绝俗之美。
卿本佳人,何以参与江湖仇杀之事?想当年四川不动阎罗威名赫赫,据说他曾经端坐在一方石台上,被一百余名披甲执盾的武林好手围攻。
但他身不动手不抬,百余名武士全部仆毙,每个人都是在盾甲缝隙遮蔽不到处中了针砂之类歹毒暗器而死。
这便是不动阎罗此一可怕外号的由来。
如果阎晓雅真是不动阎罗的嫡裔,又得到秘传手法的话,的确可以仅仅小指头略动便取人性命。
由自可窥见小辛的观察力惊人之至,因为他一开口就指出,小指头都不许动。
目前的形势只有小辛和阎晓雅处于危机中,反正性命是别人的,所以严星雨悠悠道:“阎晓雅姑娘,我劝过你凡事务须三思,但你却一意孤行,可怜亦复可笑。
以我看来,小辛兄横行半壁河山绰有余裕,除非碰上拥有另一半天下的刀魔呼延长寿……” 刀魔呼延长寿这个名字好像本身已带有妖魔味道,尤其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亲口承认此人拥有一半天下,便绝对不会虚假。
但小辛竟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心,却忽然道:“你样子很好看,所以我很不想打烂你的脸孔。
”言下之意,还是要打烂她的面孔。
因此,阎晓雅的面色更加苍白。
那个老人家从林中奔出来,急得一头大汗,远远厉声喊道:“小辛老爷休下毒手……” 小辛不理他,又道:“阎晓雅,闭上眼睛,闹得越紧越好!” 阎晓雅目光一闪,突然发觉小辛和她的距离不知不觉中近了半尺,她立刻骇然闭眼,当真紧紧闭着。
老家人奔近茅亭,确见小辛的人已经在亭外。
他惊愕地猝然停步,小辛道:“我的夜眼还过得去,但我仍然不喜欢黑暗。
”话刚说完,二十余盏风灯倏然一齐熄灭,四下陷入一片漆黑中。
这片黑暗来得如此突然,如果小辛还站在阎晓雅前面,他岂能躲得过阎晓雅的歹毒暗器?何况还有那老家人和虎视在侧的烟雨江南严星雨? 小辛的身子像飞花落叶般飘逸空灵,轻轻落在一个人后面。
这个人所站之处,距那茅亭还有十七八丈,他一定是发现耀眼的灯光忽然熄灭,所以也就凝立不动,满脸俱是惊疑的表情。
小辛伸手拍他肩头一下,那人身子一震,却感到喉间有一股热气扼住,发不出声息。
小辛在他耳边悄悄道:“你来干吗?” 那人全身肌肉神经忽然都松弛了,两手反抄,搂住小辛的腰。
她的气味,特别是双手,小辛熟悉得无以复加,这个人就是很野很美的绿野。
她应该和爷爷在一起,照顾连四的伤势,何以忽然跑到这儿来? 他们走了二十余丈远,绿野发觉堵住喉咙那股热气不见了,当下双手勾住小辛臂膀,好像怕他忽然飞逝无踪。
低声道:“你和他动手了没有?”口气中流露出无限关切挂念。
他就是烟雨江南严星雨,小辛自是会意,道:“没有,因为有别人打岔。
” 绿野叹口气,道:“果然不出爷爷所料,他说你虽能顺顺利利见到严星雨,却不容易顺顺利利决战!” 小辛道:“如果你爷爷能推测出来,可见得这种情况并非凑巧碰上,而是严星雨有心制造的。
” 绿野道:“当然啦,你到底知不知道?严星雨成名十多年来,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剑法?” 小辛淡谈道:“剑法并不顶重要,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人物才配称真正的高手。
” 绿野忽然醒悟,道:“原来如此,幸而那一夜我亲眼看见你和数十个武林名家对峙的情形,现在我了解啦,那天夜里的一幕,真是悲壮凄凉之极呢。
如今回想起来,热血就涌上胸口……” 小辛问道:“近年来四川不动阎罗阎家的毒药暗器,有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?” 绿野想一下,道:“不动阎罗是谁?我没听说过。
” 小辛脑海中忽然泛现花解语美丽的脸庞。
花解语博知武林历史和近况,她一定可以回答这个问题,可惜她不但不在此地,甚至连她的生死亦很有问题。
绿野忽然粗野地摇撼他,道:“你在想谁?花解语么?”女性敏感的直觉往往使男人魂飞魄散,绿野一言中的,小辛不觉瞠目结舌。
绿野哼一声,道:“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起她,她有什么好?你说出来,我能比她好一千倍。
” 她口气直率强烈,使人不能不信,亦不能拒绝——至少在口头上不愿拒绝她、伤害她。
小辛立刻拿出盾牌,便是连四。
问道:“连四怎样了?” 绿野道:“没事啦,但也像从前一样没用,他是真真正正的懦夫!” 小辛若有所悟,道:“是因为他不敢拔刀么?” 绿野道:“对,他一直都不敢。
” 小辛道:“你爷爷为了你,想过很多办法,仍然失败了,对么?” 绿野点点头,忿然地低哼了一声道:“我真不明白连四,世上真有那么儒弱怕死的人么?” 小辛静静思忖很多事,至于连四,已经不用多费脑筋,显然那些欺负他的流氓,是海龙王雷傲侯支使的。
当然在雷傲侯的立场来说,只要连四肯拔刀,就算杀死十个二十个流氓,雷傲侯一定设法替他打点摆平,不至于吃上人命官司。
连四为什么不敢拔刀?怕拔刀不够快?或者天性怯懦根本不敢面对任何挑衅? 小辛问道:“你讨厌连四?” 绿野点点头,但面上却露出犹疑寻思的表情。
当然她万万想不到,如此漆黑的一片环境,她的表情仍然被小辛看得清清楚楚。
小辛微笑一下,又道:“你不但讨厌他,还很恨他,因为这个人居然是你将来的丈夫,对么?” 绿野道:“对,但爷爷随时可以推翻婚事的承诺,我亦可以不听爷爷的话。
” 小辛道:“你既然讨厌他恨他,把他交给我,好么?” 绿野道:“你要他干什么?” 小辛道:“你何必关心?” 绿野声音高亢起来,道:“我为什么要关心他?” 小辛道:“不关心就不必多问,连四在哪里?” 绿野赌气地噘起嘴巴,道:“不问就不问,他在南京。
” 小李忽然道:“别说话,听……” 绿野吃一惊,屏息静气查听一阵,她没有听到任何可疑声息,但小辛的话可不敢等闲视之,所以不敢作声,摇摇他的臂膀。
小辛道:“你没有听见么?” 绿野道:“听见什么?”既然他开口了,她也就敢作声。
小辛道:“水田蛙鸣,夏天晚上最热闹了,当然还有些你听不到的声音。
” 绿野为之气结,道:“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听过蛙叫?告诉你,这儿有螽斯、蝉,还有蟋蟀、炸蜢、青蛙,我都听见,从前在夏天的夜晚……”她的声音变得柔和很多:“我常常躺在树桠上,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点点星光,那些小家伙们嘈得不得了,使我从来没法子数出星星的数目……” 仲夏之夜,数星星的年华,江南凉润的晚风,加上少女情怀,虫声变成诗歌的伴奏。
绿野当然听得见而且有一份怀恋,但小辛呢…… 小辛道:“我听见蜘蛛结网的声音,蜘蛛总是在夜晚结网,你可知道?” 绿野怔一下,道:“蜘蛛结网也有声音?” 小辛道:“蜘蛛到早上就收回蛛网,等晚上再结一次,你可知道?” 绿野当然不知道,但小辛越是提出许多她不知道的问题,她就越发感到他的神秘魅力。
小辛又道:“最近我在山川田野发现很多东西,故老口传或书本上都没有提到。
你知不知道凤眼蓝的生长力有多么强大?我小心计算过,一株凤眼蓝(一种浮在水面上的植物,根部有充气的球茎,开蓝色花)每天可以繁殖三四百株。
一晃眼功夫,整个池塘都满布着凤眼蓝了。
你可知道每种鸟日暮归巢的时间都不同而又固定的么?首先是鹪鸟,然后是鸹噪的乌鸦,接着是麻雀、画眉,最后是燕子,这时天已经黑齐了!” 绿野静静听着,她希望这个男人继续说下去,不要停止,最好永远不要停止。
她亦从来没有想到过,每天看见每天接触的大地原野,竟有这么多希奇新鲜的事,只不知小辛何以能够发现?为什么他能发现别人看不见,听不见的事物? 小辛忽然拍她肩膊,轻轻地只有两下。
绿野大吃一惊,道:“你要走么?到哪儿去?” 小辛说道:“去取回横行刀。
” 绿野道:“我还能够见到你么?” 小辛说道:“当然可以,我会把刀送去南京,这把刀是连四的。
” 明查暗访了十五天之后,种种证据都对烟雨江南严星雨有利。
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出,连横行刀被夺的那一天,严星雨本人却在南京对岸浦口作客。
请客的是南七省镖行鼎鼎有名的前辈人物风铃铁索石鹏,当天以及那一夜,一共有五个人作长夜之饮,严星雨是其中之一个。
其实却有六个人,不过第六个人却是严星雨的书憧,小辛查得很清楚,这名书僮正是那女扮男装的阎晓雅,所以把她剔出证人之外。
阎晓雅恢复女装之后,竟是淡雅如仙的美女。
当她踏入金陵著名的饭馆四海春时,由于有老家人陪着,所以还不曾引起太多的注意。
饭馆的生意很好,人声嘈杂。
阎晓雅占的是二楼临街的厢座,空自摆了一桌子酒菜,她连一样都没有动过,光是捧着一杯苦茗,慢慢呷着,目光落在熙往攘来的街道上。
老家人埋头吃了三大碗饭,放下碗筷,叹口气道:“小姐,不吃东西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……” 他一定知道劝解无益,所以根本不等她有所表示,径自斟了一杯浓茶,一连喝了几口。
然后又道:“小姐,我的名字是不是叫做阿福伯?” 阎晓雅姿势依旧,目光投向窗外的街道上,一无声息。
阿福伯叹口气,道:“小姐,烟雨江南严星雨是天下最聪明的人,你知不知道?” 阎晓雅道:“他很聪明?真的?” 阿福伯道:“当然是真的,严星雨有财有势,武功既高,人又潇洒英俊,但如今行年三十七岁,还没有娶妻。
” 拥有种种条件而不娶妻,难道就是聪明? 阿福伯又道:“娶妻有百害而无一利,愚笨而不漂亮使人倒胃口,但越聪明漂亮的就越难驾驭,整天伤脑筋担心事。
女人不比银子,银子没有脚,不会跑。
但女人却有脚,越漂亮的跑起来更快……” 阎晓雅耳朵听着怪论,眼睛仍然投向楼下街道中。
她似乎想在来往不绝的行人中发现某一个人,但面上却没有期待的神色,很可能她心中已知道绝不可能发现那个人。
阿福伯又遭:“女人很奇怪,越追她就跑得越快越远,我从前已吃足苦头。
” 如果烟雨江南严星雨为了此故而不娶妻,就算比旁人聪明一点,却也算不上天下最聪明的人。
阎晓雅微微烦躁起来,自己问自己道:“我究竟想怎样呢?暗杀小辛之事已经失败,严星雨无法再帮忙我,我应该远远离开,何以还逗留在南京?莫非我想再见到严星雨?不对,最近我只想起小辛,不是严星雨……” 她收回目光,在老家人阿福伯面上打个转便又投向街上。
想道:“小郑真怪,三十岁的小伙子,却专爱扮老人,两年来一直跟随我,当真像老家人般侍候我,却从没有丝毫不轨之心,剑术和易容功夫一样精妙,杀人时诡诈机变之极,的的确确是第一流的暗杀高手。
我们搭档得非常非常好。
但也许应该收手了,这种行业难道一辈子干下去不成?” 小郑的声音就像阿福怕那么苍老,说道:“我们这一行不能过平常人的生活,若是娶妻生子,就像是把喉咙要害送到敌人刀下。
所以我说严星雨很聪明…… 阎晓雅讶道:“严星雨也是这一行的?” 小郑道:“我嗅出他有这一行的气味而已,还没有证据!” 阎晓雅想了一下,道:“不可能,他身为大江堂堂主,号令千里,权势赫赫,又是江南三大名剑之一。
我问你,一个人有名誉地位,有权力,有钱,他何须做这种行当?” 小郑耸一下肩头,道:“我说过没有证据,所以无法肯定。
不过他有了名誉地位,有权力,有钱,他还能干什么?” 这种内容的谈话,最好别让隔墙之耳听去,所以他们都是使用一种独特的传声法门交谈,声音比蚊子飞还细小。
小郑又道:“你心情不好,我现在去找幢合适的房子租下来,再找几个使婢仆妇,暂时住一段日子,你意下如何?” 这个人有一种洞瞩人心的观察力,又极会体贴。
阎晓雅不禁大为服气,道:“好,别去得太久!” 小郑走了之后。
阎晓雅立刻就看见小辛在街上走着。
她身子震动一下,很想大声招呼他,叫他上楼来吃点东西讲几句话,但不敢贸贸然这样做。
阎晓雅向来很有决断,从来未试过像这一回犹疑不决,幸而小辛一径走入这间饭馆,因此她有多—点时间考虑。
小辛在厢座外走过时的步声像猫一样轻柔充满弹性,如果阎晓雅不是先见到小辛进来,而极为小心查听的话,一定听不见有人走过。
这个人真可怕,虽是在平常时脚下仍然保持警觉,随时随地可以像猫一样弹跃。
阎晓雅简直屏住呼吸侧耳而听,但迅即陷入迷惑中,因为小辛的步声过去之后,忽然完全消失,以致无法猜测他走入那个厢座之内。
阎晓雅轻轻叹口气,知道只有亲自去每个厢座瞧瞧,才可以知道答案。
她拨开厢座的布帘,忽见一个人的面孔距她不及一尺,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景像吓得愣住,瞪眼睛张开嘴巴,就像傻子一样。
那张面孔上有一层迷雾,叫人瞧不出他的年龄,但两道锐利目光却射穿别人的心。
阎晓雅在心中喊道:“天啊,小辛,是你?” 小辛好像听得见,应道:“是我。
这厢座布帘密垂,应该有人,但几乎连呼吸声也没有,所以我等着瞧瞧是何方高人!” 很奇怪的事被他一解释,就平淡无奇,只听小辛又遭:“你果然很漂亮,当时你虽女扮男装,我仍然瞧得出你很漂亮。
” 阎晓雅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,才道:“要不要进来喝一杯?” 小辛道:“很好,我也想跟你聊一聊……” 店伙跟着就进来了,是个年轻家伙。
他用惊奇而又敬佩的眼光瞧小辛好几眼。
大凡是男人,对于另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勾上美女的男人,总不免既惊且佩。
杯筷换过,阎晓雅亲自斟满一杯,自己也斟满了,双手捧杯,道:“小辛,干了再说。
” 小辛动都不动,冷冷瞅住她。
阎晓雅的杯举在半空,见他不理,一时之间喝了也不是,放下也不是。
突然一只手把小辛的杯子拿起,不过杯底离桌面才一尺便停住,原来是小辛抓住那手臂。
小辛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的?” 拿起酒杯的人原来就是那年轻店伙,他忽然发觉不但手不能动,根本全身没有一处能动,只有嘴巴还可以说话。
年轻和冲动往往分不开,等到不再轻易冲动的年纪,却已做下不知多少错事,那店伙道:“小的叫阿成。
” 小辛道:“阿成,这杯酒你亲眼看见是阎晓雅斟的,你若是喝了这杯酒,忽然头晕肚痛甚至死掉,你怪不怪我?” 阿成讷讷道:“当……当然不怪你。
” 小辛松手道:“好,你爱喝就喝。
” 阿成的酒杯登时凝结在空中,既不敢喝亦不能放下,一急之下脸红脖子粗,再加上尴尬。
阎晓雅柔声道:“阿成,小辛说笑话唬人,我帮你喝这一杯。
” 她没有伸手取杯,因为阿成也忽然觉得很荒谬,这杯酒怎会喝死人?所以他马上送到唇边,但他全身忽又僵木。
小辛说道:“楼下有几只狗,找一只来试试看。
” 阿成纵是不信这杯酒有问题,但用狗试验的主意对他只有利而无害,所以答应得很快。
那只黑狗相当肥壮,酒杯一直放在桌上,没有人动过。
阿成把狗翻转接在地上,至少灌了大半杯进去。
过了好一会,阿成放松手,那狗一溜烟跑掉。
阿成道:“客官,酒好象没有问题,只怕是你的脑袋有问题!” 小辛静静瞧着阎晓雅,她的微笑很斯文,很纯洁,没有丝毫嘲讽。
小辛既然不能证实他自己的判断,以常情而论,应该自感惭愧,而阎晓雅大大讥嘲他一番亦不为过。
但小辛一点也没有惭愧之意,眼睛也不转向阿成,冷冷道:“你如果不想变成哑巴,快走!” 阿成乖乖地走了,剩下小辛和阎晓雅,小辛道:“听说不动阎罗的惊世绝技是无痕砂,发出时无形无影,受害者无痕无迹。
我总算是开了眼界。
” 阎晓雅那一抹优雅动人的微笑登时消失,面色苍白如土,道:“我想……你不是人,是魔鬼化身。
” 小辛淡淡道:“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恭维我的人,我现在只想知道无痕砂有多大威力,能不能杀死魔鬼?” 阎晓雅咬住薄而美丽的嘴唇,道:“别逼我,我不想对你用这种恶毒手段!” 小辛悠然靠在厢座的板墙上,道:“有些人喜欢咄咄逼人,不幸的是我小辛正是这类人。
”阎晓雅浮现一种奇怪的神色,含有浓重怜悯意味。
通常只有对一个垂死之人才会现出这种神色。
她温柔地道:“这是你逼我的,请不要怪我!”语声稍歇时,她双袖轻拂,又快又稳。
别说是小辛,就算是很普通的武师,亦能够清清楚楚地察觉到阎晓雅双袖发出两蓬针砂之类的暗器,袭射向自己身子左右两边。
小辛和普通武师不同之处,就在于小辛能够立刻晓得暗器的目标是什么地方。
他可以纹风不动,因为那两蓬针砂之类的细毒暗器距他左右双臂尚有数寸距离,除非他身子闪动,否则反而毫无问题。
不过,小辛又听见板壁那一面的声音,是一柄锋利长剑刺透木板,剑尖对正他背心要害。
直到现在阎晓雅何以不直接攻击他的真相才大白,如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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