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褚鹏飞心中恨不得打她两个耳光,却又没奈何地扶着张洪走过去。
红衣丑女坐着动也不动,就那样子地瞄了一眼,道:“让他坐下,伤臂向着我这边。
”等张洪坐好了,忽然伸手捏住肘骨拆断之处。
她的人虽难看,但那只掌雪白柔美,五只手指仿佛如玉葱一般,十分好看。
褚鹏飞见她出手鲁莽,又惊又怒,耳中准备听到张洪惨叫声,谁知张洪长长透一口气,好像如释重负一般,紧紧皱着的眉毛也放松了。
褚鹏飞愣一下,心想:她一出手就抓落伤处,以常理而论,六弟应是疼痛难当,伤势恶化才对。
但六弟居然立止伤痛,世间焉有如此神奇手法? 他念头刚转完,红衣丑女冷笑声:“褚鹏飞,你们不过是井底之蛙,哪知我本门神通绝学,你再瞧瞧姑娘手段!”说着,另一只手拿起茶盅,含了一口茶水,噗地喷出。
那口茶水化为一片水雾,射中了褚鹏飞受伤肩头。
褚鹏飞本可以闪开,但他一来还扶着张洪,二来已见到红衣丑女回春妙手,心理上失去抗拒之意。
故此任得她一口茶水喷在肩头。
但觉一片清凉透骨透心,原本那阵火辣辣的剧疼,登时消失。
他掠讶得双眼圆睁,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。
像红衣丑女这种疗治创伤的妙法,简直是匪夷所思,比之著名的符水治病之法还要神奇得多。
红衣丑女把面前的茶盅一推,向张洪道:“喝下去。
” 这盅茶是她喝过的,若在平日,张洪死也不肯喝。
但眼下目睹她医术之奇,心中折服。
根本忘了男女之嫌以及她的丑陋,就像遵医服药一般,取过茶盅,一饮而尽。
这半盅茶一入口,但觉清香芬芳,精神为之一振。
红衣丑女随手一抓一扯,只听裂帛一声,褚鹏飞衣襟被扯下了一长条,齐齐整整,恰好作裹伤带之用。
看她手法之纯熟,好像平日练习有素,专门扯下衣襟用来包扎创伤似的。
她轻轻一抖,长长的布带搭在张洪断骨处,另一端绕过张洪颈脖,再连结起来,便稳稳地吊起这条断臂,手法既利落又牢固,比之人家小心包扎还要妥当美观得多,而她费时统共只不过一眨眼工夫而已。
展鹏飞忽发奇想,暗忖这红衣丑女治伤手法如此高明,若是官军之中有这等人才,负伤的官兵可以立刻行动,伤亡必定减少数倍…… 只听红衣丑女道:“张洪,你七日之内,不许震动伤口,便可恢复如常。
” 张洪恭容躬身道:“雷姑娘医术如神,在下拜谢大恩。
” 褚鹏飞也行礼道谢,红衣丑女别过头去,望向肆外,理都不理他们。
这时肆外拼斗形势已变,经天剑陆不凡方才是独斗齐空玄,但自从褚张二人负伤退下,在一边喝彩的玄蜃头陀立刻出手增援,竞与齐空玄二人联手对付他。
另一方面落松子空手力斗涂森等四人,他掌拍袖拂,随手出招,却是内力重逾山岳而又绵绵不绝,看来并无赫赫之威,但敌方四人空自风飙电掣全力进攻,却全然无隙可乘。
武当高手最令人忌惮的不在拳剑招式,而是这绵绵不绝气脉悠长的正宗内功,落松子的手法没有惊世骇俗之作,然而由于内功精纯深厚无比,随便一拍一拂,都含有意想不到的威力。
酒肆内诸人都随着红衣丑女向外面瞧看,褚张二人不禁大为担心,褚鹏飞低声嘱附张洪道:“六弟,你不宜用力出手,且在此等候,我得去助师父一臂之力……” 红衣丑女哼一声,道:“你本事不济,最好自量一点,不要去惹那些邪派高手。
” 褚鹏飞心中大怒,但碍于她治伤之恩,不便出言回敬,强自忍耐下来,提剑便行。
红衣丑女喝道:“站住,我的话你没听见么?” 褚鹏飞气得果然站住了,却见对方连头也不回,大刺刺地望着外面。
他正气得不知如何才好之时,只听她又道:“哼,以你的本事,这一出去,自己送了性命不要紧,还要害死你师父他们……” 这话亦有份量,显然有什么道理在内,褚鹏飞本非鲁莽之辈,心想:她治伤手法我若不亲见,决难相信。
可见得世上之事,很多不是想象得到的。
这个丑女的话,我不可忽视…… 要是换了别的年轻人,受此冷傲奚落,早就气得发昏冲出去了,这褚鹏飞自幼修习武当心法,学的是性命双修之道,故此涵养比同年纪的人高明几倍。
他硬是忍住这一口怒气,说道:“雷姑娘话中隐含玄机,在下见识浅陋,不能测度,还望明示。
” 红衣丑女眼睛转回他面上,细细瞧他一眼,才道:“你在武当门下,将来必有大大成就……”她是照事论事,从褚鹏飞的涵养中,看出他适合修习武当心法,故此断定他异日定有成就。
“我告诉你,”红衣丑女又接着说道:“刚才裴宣为何抢先与你们动手?后来他们为何高声喝彩?这两个疑问,我现在才想通了……” 她的话乃是分析目前拼斗之事,不算是闲话,所以褚鹏飞更有耐心听下去。
红衣丑女转眼望着展鹏飞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我说的两个疑点,你解说来听。
” 展鹏飞真不知道,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才好,但为了不让她轻视,更为了不希望她像对待褚张二人那样对待自己,便道:“在下姓云,名平……”他接着道:“以在下看来,裴宣奸伪恶毒。
再度搦战之举,为自己则可避免与陆大侠及落松子真人这两大高手动手,少去很多危险。
为大局则希望击败这两位兄台,最好能生擒活捉,便可扰乱威胁陆大侠他们了。
” 红衣丑女大为激赏地拍案道:“对,他正是此意。
” 展鹏飞又道:“至于其他的人大声喝彩,用意乃是迫使褚张二位分心。
因为褚张二位在强敌迫攻之下,无暇查看陆大侠的情势,听到邪派人喝彩叫好,心中有了主见,深信必是师尊情况不妙,于是大为分心,以致被裴宣所乘,负伤落败。
” 他分析得清清楚楚,话中更开脱了褚张二人之败,不关武功,而是中了诡计分心。
褚鹏飞、张洪心中大为受用,不觉对这个乡下少年大生好感。
红衣丑女却不客气的指出来道:“他们明明是功夫不行,武当心法以养气为主,气凝则神定,与敌人生死相拼之时,必能专心一志,身外声闻景象全然不入我心,这才算得是武当门下。
哼,他们不但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,甚至对人家的喝彩声生出诸般妄想,致遭辱败,当然是功夫太不济了。
” 张洪气得咬紧牙关,褚鹏飞却凝眸寻思,但觉红衣丑女之言,真是一字不能改,心中豁然如有所悟。
红衣丑女又道:“褚鹏飞这一出去,裴宣正好全力擒下他,用来威胁陆不凡,所以呀,他还是别逞匹夫之勇为妙。
” 褚鹏飞拱手道:“雷姑娘说得是……”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,道:“别忙,你光是不出战,还不能收扰乱之效。
我要是你,定必带了张洪寻道遁走,一来使敌人疑心你们去召援,二来陆不凡落松子一看已无后顾之忧,便可进退自如地放手大拼。
三来你们都已负伤,难道往后在路上还要师父服侍你们不成?” 张洪抗议地道:“三哥,咱们不能走。
” 褚鹏飞道:“对,咱们若是先逃,岂不弱了师门威望?” 红衣丑女目光转到展鹏飞面上,问道:“云平,你的看法如何?他们该不该走?” 展鹏飞微微一笑,道:“若论兵不厌诈,这两位兄台自应迅快逃走,改变主客之势为是。
反正双脚长在身上,事后仍然可以回转来会合。
只是名门大派有许多讲究,外人不易明白,所以他们不肯走,亦自有苦衷,不能怪责他们不够通权达变。
” 张洪茫然若失地看他一眼,褚鹏飞心念一转,摇头道:“六弟,咱们还是不能走,就算送了性命,也须护卫雷姑娘周全。
” 红衣丑女哂道:“用不着替我担心,我既敢招惹那些妖人,就有自保之道。
你们不妨用脑袋想一想,以经天剑陆不凡的地位,还给我呼来喝去,哼,我若是没有一套本事,行吗?” 褚鹏飞一听有理,目光迅速四下闪动,只见靠溪流那边树木苍郁,极好藏身,决意退入其间,遥遥监视这边形势,如果红衣丑女危急,他们再现身驰援不迟。
他当机立断,道:“好,六弟,咱们这边走!”说罢,跃出临溪那边的窗外。
张洪迟疑一下,也跟着去了。
两人身影迅即没入树林中。
西儒哈哈一笑,道:“陆不凡,你的两个徒弟夹起尾巴逃跑啦!”他的话声以内力迫出,字字送入激战中陆不凡的耳中,故意用此侮辱之言,气他一气。
哪知陆不凡反而精神一震,刷刷刷一连数剑,迫退了玄蜃头陀,还险险刺伤齐空玄。
裴宣募然醒悟,知他已无后顾之忧,心意集中,故此剑势增强。
当下在心中骂自己一声“混蛋”,折扇一摇,迈步迫近战圈,显然要插手助战。
展鹏飞眼见落松子和陆不凡力拒一众强敌,招试精奇奥妙,内力深厚,揣度之下,又悟出不少道理,心中好生钦佩,尤其是陆不凡的长剑,宛如长江大河般滔滔滚滚,力敌齐宝玄和玄蜃头陀两大高手,看来尤自留有余力。
落松子出手如电,内力激荡旋卷中,敌方四件兵刃全然近他不得。
突然听他叫了一声,展鹏飞错愕看时,只见他像大鸟般跃起半空,到了两丈来高,身形向前倾屈一下,平平飞出两三丈,落地时已是远远撇下众邪,脚不沾尘地奔去,眨眼不见踪影,去势之快,难以形容。
勾魂客涂森仰天大笑,道:“玉箫兄以箫代指,贵谷绝技天下无双,我瞧那老道这一下伤得不轻。
” 玉箫生应道:“这老道武功高强得紧,幸得涂兄和两位姑娘同心协力相助,区区才侥幸得手,哈……哈……” 他们这一说一笑,陆不凡听了心头大乱,想不通以师兄的修为能耐,如何会伤在这几个人手中?以他想来,涂森这一方虽是有四人之众,但实力最多不过跟玄蜃头陀、齐空玄二人相若,自己尚且能从容应付,落松子武功通玄,焉有不胜之理? 西儒裴宣看出便宜,出扇攻去,口中道:“陆大侠啊,目下落松子败走,两位高足也先行遁逃,剩你孤身一人,何必再斗下去,咱们各自罢手,客客气气的谈和可好?”他说得诚恳可亲,大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。
然而却以他出手的招式最凌厉恶毒。
裴宣这一参战,压力大增。
陆不凡若不是及时缩小剑幕,一味严密防御的话,只怕不易挡过这凶厉险恶的七八招。
展鹏飞瞧了这般情形,又惊奇又替陆不凡着急。
他向来见不得不平之事,顿时气涌如山,猛地站起。
红衣丑女冷笑一声,道:“干什么?你打算出去助陆不凡一臂之力么?” 崔小筠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,道:“你去不得。
” 展鹏飞豪气飞扬,道:“别拉住我!”衣袖一抖,弹开崔小筠五指。
红衣丑女道:“展鹏飞,你算老几?” 她忽然叫展鹏飞真名,比千言万语还有效,展鹏飞果然一愣转眼望她。
红衣丑女哼一声,道:“我问你呀,你算老几?你自问强胜过落松子么?” 展鹏飞道:“在下焉敢与落松子真人相比?” 他还待问她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姓名时,红衣丑女已道:“既然你比不上落松子,凭什么出去?” 展鹏飞被她咄咄相迫,不得不说出真话,道:“若是任得陆大侠一败涂地,姑娘你处境固然大是可虑,便在下亦无法独善其身了。
” 红衣丑女冷哂道:“你竟然替我打算,真是多谢啦。
可是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,有没有法子可退强敌?你凭一时之勇,只怕反而连累我也说不定。
” 展鹏飞听了心中有气,暗忖:这个女子真是不知死活,以她刚才那般的得罪人,人家肯饶她性命才怪哩。
他本待不再理睬她,但刚才那一缕关心的眼波,记忆犹新,忽又觉得不忍,便道:“那么请问你可有法子退敌?” 红衣丑女微笑道:“当然有啦,从前诸葛先生的空城计,还须一座城池和旌旗等物,但我只须一句话,包管他们不敢动我一根汗毛。
”说到动她的汗毛,以她这副尊容,大概很少人敢生此妄念的了。
展鹏飞想笑,可没有笑出来,只道:“请问是哪一句话便有如许魔力?”他笑一下,又道:“在下时时被邪魔鬼怪缠身,若是学得这般无上咒语,那就不必忧虑了。
” 红衣丑女摇摇头,向战场望去。
只见陆不凡缩小了剑圈,守御得有如金汤城池般,齐空玄等人总是找不到丝毫可以进攻的空隙。
众邪见他剑法功力如此高明,人人心中又嫉又惊,不觉充满了杀机,若是以这陆不凡的造诣推论,武当派掌门真人以及其他已作归隐的高手,岂不是比各邪派的首脑强胜一筹么?无论如何这人总是大患,最好是现在能合力除去。
他们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杀机,顿时形成了一个严密包围圈,各占有利方位,准备突袭或拦截。
展鹏飞瞧得分明,骇然低声说道:“不好了,这些妖人们存心不良,打算倚多为胜……” 红衣丑女哼一声,道:“假如你是陆不凡,这刻感觉如何?” 展鹏飞蓦然醒悟,眼前所见众邪的阵势,异日对付自己,正是如此。
不禁出了一身冷汗,自问万万无法能突破重围。
他终是胆力过人之士,猛可收摄心神,祛除了惊惧之意,专心一志地查看众邪这一包围阵势,可有破绽可乘没有?看了多时,但觉自己一旦被困,无论往哪个方位突围,都须得一招就震退阻路敌人,才可脱身。
只是众邪个个功力深厚,武功精妙。
他突围的这一刀全无一点把握,若是一招无功,自身必定反被杀伤…… 这个武学上实实在在的难题,换作别人,此时定必放弃。
但展鹏飞反而激起更强烈的热心,更专注的找寻空隙,一面猛动脑筋。
陆不凡忽然清啸一声,身形向左右各动一次,剑光暴涨,这两招快得宛如同时使出,故此乍看之下,好像他左右手都有长剑。
齐空玄和玄蜃头陀二人都稍稍退开,不给陆不凡有同归于尽的机会。
西儒裴宣一扇点向他胸前“鸠尾穴”,这一招虚虚实实,若攻若守。
他的招数老是诈伪百出,使人应付之时,难以捉摸而大为头痛。
陆不凡突然一掌拍落,干净利落,极有决断。
啪地一响,裴宣的折扇被他铁掌拍中,险险脱手。
同时一股柔和沉重的劲道从肩上传到身上,胸中一热,血气奔腾。
裴宣忙运内力相抗,一面迅快退回。
陆不凡大步从这道空隙行出,动作虽快却又十分从容自在。
没有人想得到裴宣一招便惨败至此,都只有目送他迈出战圈的份儿,无法出手阻截。
展鹏飞轻轻叹口气,道:“这一掌关系武功深浅,换了造诣不及他的人,断断无法使出。
” 他本是心有所思,不觉发自己慨叹之言,谁知红衣丑女接口道:“不对,他这一掌正像医道中金针刺穴之法一般,有时会碰到疑难脉症,极难下手。
须得有担当的决心,金针才扎得下去。
” 展鹏飞啊了一声,心中大有会悟。
陆不凡已退到酒肆门外,便不再退,横剑待敌。
瞧他的意思,只要众邪不入侵酒肆,他就不准备出剑再斗。
那一干凶邪哪肯罢休,尤其是眼见陆不凡人孤势单,而红衣丑女未受惩戒还不说,甚至连她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,若是罢手离去,岂能还在武林立足?他们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不必商议,一齐向陆不凡行去。
陆不凡眼见对方势大,高手如云,这一战纵是置生死于度外,全力相搏,但那结局不问可知定是十分悲惨。
心中不禁长叹一声,想不到我陆不凡行侠仗义了一辈子,今日竟然死在此地…… 猛听一声清啸,声如鸾凤,乍起时从数里外传来,但不一刻工夫,却越来越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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