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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西山晴雪”,原是燕京八景之一。
其实,游西山,四季咸宜,风景各殊,春柳、夏花、秋枫、冬雪无一不可游。
甚至,以今夜来说,西山的夜色,有月时的夜色,也应该列为燕京美景之一。
京畿之景色,形势天然,在北京城内者,以三海为胜,在近郊之畅春、圆明、静明、静宜诸园为其骨干。
这几个地方集山、水、泉之精华,复经元、明、清三代之建设,其规模之宏伟、景色之明丽,天下各处,无与伦比。
圆明园在西直门外海甸,自辽圣祖开泰年间起,历代皇帝多乐在燕北胜区,营建离宫,清初入关,为安抚人心,起初无意大兴土木。
顺治时,仅因明南海之子之旧,略事修葺。
自康熙二十三及二十八两次南巡,憧憬于江南湖山之美、庭园之胜,因命在京师海甸西舟陵畔,明武清侯李伟的清华园故址,兴建“畅春园”,以为避喧听政之所。
后又改玉泉山之“澄心园”为“静明园”,复建香山行宫为“静宜园”,遂与“畅春园” 成鼎足之势,已颇具规模,康熙四十八年又经改筑,遂定名为“圆明园”。
到了雍正践祚,复又扩建了“圆明园”。
“静明园”,则在玉泉山,“玉泉垂虹”又是“燕京八景”之一。
离西直门约十六里之多,离“万寿山”仅数里之遥,大道广亩,一路阡陌,左山右水,风景之佳丽,皆汇萃于此。
玉泉山有如桂林之七星岩,拔地而起,周围筑有碧瓦红垣,金章宗在此建有行宫,名曰“芙蓉殿”。
至明、清两代陆续经营,至康熙十九年大加兴建,原名“澄心园”,三十一年改称“静明园”,为内务府所管三山五园之一,列为内宫禁地。
从西郊而玉泉、万寿、香山,再过“碧云寺”,就是西山了。
西山,不是禁地,可是有一个地方等于是禁地,因为人不敢去,倒不是人迹难至,而是害怕不敢去。
这个地方,就在一处山坳,里头有一座大冢。
这地方不是皇家陵寝所在地,可是这座大冢之建筑、经营,较诸皇家陵寝毫不逊色。
乱葬岗到处,一座巨冢有什么好害怕的。
只因为这座巨冢闹鬼,还不只一天了,也不只是传说,有人亲眼看见过,见过的人,害了大病,不信邪非去看个究竟的,去几个几个有去无回。
从没有人报官,因为谁都知道,报官没有用,谁都知道,这座巨冢里,葬的是“福王府” 老郡主玉伦的独生女德瑾格格。
这位格格当年是怎么死的,民间传说纷纭,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,她不是善终。
不得善终,死为厉鬼,那是必然的。
所以,有鬼之说,是千真万确的了。
就在今夜,这个有一弯钩月的这时候,这座巨冢前突然飘来轻雾似的一条白影。
说是飘,毫不为过,因为白影是足不沾地,随风飘行,而且极快,刚出现的时候,在山坳口,只一眨眼,便已到了巨冢前。
说他像轻雾,也不为过,因为从头到脚,白影被裹在一团薄薄的白雾之中,因之,只看出他是个白影,其他的一概看不清楚。
白影停在了巨冢前,刚停下,身周的白雾消了,不,不是消散了,应该说被他的身躯吸收,进入他的身躯不见了。
看背影,那是个身材颀长、挺拔的白衣人,看前面,他赫然竟是不久前刚在“紫禁城” 内跟黄衣人见过面的那位,白衣人叫他德俊骐。
苍白、阴森、冷肃的德俊骐站立在巨冢前,身周的白雾刚不见,巨冢前那座巨大墓碑,忽然缓慢横移,使得巨冢上现出一个跟那座墓碑一般高矮、宽窄的黑忽忽洞穴。
洞穴虽然黑,但藉着徽弱月色,仍可看出,有道石阶直通往下。
德俊琪就飘进了洞穴,往下去不见了。
那座墓碑,又缓慢移回来合上,没有一点缝隙。
如果这时候跟着德俊骐走,眼前、身周,是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,就不知道德俊骐他是怎么走的。
也许是个有心人,留意脚下,那就会发现,石阶是盘旋下降,整整一百级。
走完石阶,是平坦的地面,像是一块块光滑的石头铺成的。
很静,什么声音也听不见。
跟着德俊骐往前走,又会发现,路不是直的,成弧状,他绕着走。
约摸百步,他停下了,刚停下,眼前立即有了火光,光亮来自身旁,起先是一线,然后渐宽,到约莫一人宽窄,不动了。
既有光亮,任何人都看得见,立身处,是一条弧状的通道,上下左右都是一块块光滑的石头铺砌的,映着光亮,明亮可以照人。
光亮,来自身旁石壁,石壁上有扇门户,是一扇旋开的石门,光亮,柔和的光亮,就从石门后射进了通道内。
德俊骐轻灵异常,闪身进了石门,他一进石门,石门往回旋转,又自合上,依然是一点缝隙没有。
此刻,德俊骐的立身处,是一间圆形的石室,不算怎么大,直径不过三丈左右,平顶,一圈石壁也好,平顶也好,一块块石头都光亮可鉴。
平顶的正中央,悬挂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琉璃灯,灯光由这盏小琉璃灯里放射出来,经过平顶以及圆形石壁的映照,不但光亮增加了不少,而且光怪陆离,置身于这种灯光下,简直令人迷惑。
那盏琉璃灯的正下方,有一顶帐蓬似的巨大纱帐,由一座银架支着,一层层,每层颜色不同,灯光映照下,五光十色,隐约遗亮。
纱帐的正中央地上,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摆放着一张银架锦垫的八宝软榻,软榻之上,静静的躺着一个人,一个女子,云鬓雪裳,望之若仙。
德俊骐站在帐外,把森冷的目光投射进去,突然之间,他那慑人的两眼之中,闪漾起令人难以言喻的异采,掀开纱帐,缓步走了进去。
纱帐一重重,德俊骐两眼之中的异采也越来越盛。
掀起最后一重,来到了纱帐的正中央,那张八宝软榻之前,德俊骐那双异采暴射的目光,落在那个女子的脸上。
那个女子,是位很年轻的姑娘,一身雪白的衣衫,一付清丽如仙的容貌,美的不带人间烟火气,也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。
这么样一位姑娘,何止吸引德俊骐的目光,使得他两眼之中异采暴射,任何人看见这么一位姑娘,都会跟德俊骐一样。
这位姑娘面貌有几分像李玉麟,正是德俊骐劫持来的那位姑娘。
李姑娘状若熟睡,两排长长的睫毛,轻轻的合拢着。
德俊骐的目光,从姑娘脸上缓慢下移,经过无限美好的躯体,修长的双腿,停留在那一双欺雪赛霜,纤瘦但不露骨的玉足上。
任何人看见这么一双玉足,都会兴起冲过去抚摸的冲动。
但,任何人也都会不忍碰。
生怕碰破、碰脏,生怕渎冒。
德俊骐的目光,在那双玉足上停留了片刻,然后再度上移,回到了姑娘的娇靥之上。
他伸出了手,居然带点颤抖,想去抚摸那略嫌苍白带着清冷的面颊,手伸的是那么缓慢,往前伸一寸,似乎很吃力,似乎也需要好长一段工夫。
好不容易,好不容易,他的手指,眼看要触摸到姑娘的面颊。
而就在指尖跟吹弹欲破的肌肤即将接触的刹那间。
蓦地,一声似乎很遥远、似乎很清晰、也似乎像一缕游丝的声音,一个女子的话声,划破这石室里的死寂,传了进来:“骐儿” 德俊骐像受了惊,身躯陡然一震,指尖也像触到了电,机伶一颤,连忙收了回来。
然后,胸膛猛然起伏,一阵剧烈呼吸。
“骐儿。
” 又是一声。
德俊骐猛吸一口气,很快的吁出,刹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,逼人的阴鸷,冰样的冷,他应了一声:“孩儿在。
” 那话声道:“你回来了?” “是的,孩儿回来了。
” “你刚才上哪儿去了?” “孩儿出去了一下。
” “不在当然就是出去了,我问你上哪儿去了?” “去跟他见面去了。
” “在什么地方跟他见的面?” “在大内。
” “是你找他,还是他找你?” “是他找孩儿。
” “他又有什么事找你?” 德俊骐每一句话都是立刻回答,而且态度十分恭谨,只有这一句,他立即有了犹豫。
只听那女子话声又道:“为什么不答话,有什么不能告诉娘、不能让娘知道的?” 德俊骐一惊,忙道:“不,您误会了,没有,孩儿也不敢。
” “我想也不会,从小到大,你从没什么事情瞒过娘。
来吧,到娘这儿来告诉娘,也陪娘聊聊。
” 德俊骐又迟疑了一下,然后恭声答应:“是。
” 他又看了李姑娘一眼,转身走了出去。
纱帐一重重,德俊骐出来以后,往另一个方向走,那正方的石壁上,同样的旋开一扇石门。
不过,石门后不是通道,而是一道石阶,往上升的石阶,石阶两旁的石壁上,隔不远就是一盏琉璃灯,形式、大小跟那圆形石室里,平顶上挂着的那盏一模一样。
石阶共有八级,走完石阶,两扇石门挡路,石门上,还有一对雕着虎头的黑门环。
德俊骐站在石门前恭声发话:“孩儿告进。
” 那女子话声从石门的那一边传来:“进来吧。
” 话声方落,两扇石门似是有人控制,缓缓向内打开,宽窄能容一人进出时,停止不动。
德俊骐迈步走了进去,两扇石门仍开着,并没有关上。
眼前,是间方形的石室,上下四方一般的光亮石块铺砌,相当大,约摸四丈见方,三面石壁上,各挂着四盏琉璃灯,共是一十二盏,比那圆形石室里亮多了。
一道,共是七层纱幕,将这方形石室一分为二,前面,也就是德俊骐站立处,面前不远的地方,有一个朱红绣花,其圆如鼓的锦垫,纱幕后席地坐着一个人,由于前面灯光亮,后面光亮暗,只能看见一个黑影。
从那个黑影看,可以看出,那个人是个女子,长长的头发披散着,一直垂到了腰际。
别的,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。
德俊骐走过去,在锦垫前躬下身去,叫了声:“娘,孩儿到了。
” 纱幕后女子道:“坐吧。
” “谢谢娘。
” 德俊骐举步跨过锦垫,然后坐了下去,盘膝,而且是正襟危坐。
纱幕后女子道:“现在你已到了娘的跟前了,告诉娘吧!” 德俊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,道:“他先问‘血滴子’” “问什么?” “问‘血滴子’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了。
” “你怎么答复他的?” “孩儿说,‘血滴子’随时可以派用场。
” “既然这是先问,当然也有后问了!” “是的,他后来问她的情形。
” “你又是怎么答复的?” “孩儿说,仍让她睡着。
” “我想,他不会平白无故这么问!” “是的,他” 德俊骐倏然住口不言。
“他怎么样?” 德俊骐没马上回答,沉默了一下才道:“他以为,孩儿所以让她长睡不醒,是因为孩儿害怕。
” “害怕,怕什么?” 德俊骐口齿启动了一下,但是没说出话来。
“娘明白了,告诉娘,你怕么?” “孩儿不怕。
” “那是他料错了?” “是的,他自作聪明。
” “骐儿,咱们母子相依为命近二十年,也等于隔绝了人世,虽然你是个男孩子,但是咱们母子一直是无话不谈,现在告诉娘,你想么?” “孩儿不想。
” “曾经想过没有?” “也没有。
” “他一定还有后话,是不是?” “是,他认为古来没有人能过这一关,他也不相信孩儿能过这一关,他要跟孩儿赌上一赌。
” “赌什么?怎么个赌法?” “他认为,孩儿能一直没有动她,是因为她一直睡着。
所以,他让孩儿让她醒过来,如果在一个月内孩儿仍能不动她,他就认为孩儿是古今第一人,唯-的一个。
” 纱幕后的女子沉默了片刻,然后道:“好孩子,娘相信你不会动她,你绝不会,没有人能比娘更了解你。
但是,娘不希望你试,也就是不希望你跟他赌。
” 德俊骐微一怔:“娘,您不希望我跟他赌?” 纱幕后女子道:“孩子,他是个心智深沉,极富心机的人。
对他,娘知道的要比你多。
” 德俊骐双眉微扬:“论心智,孩儿” 纱幕后女子截口道:“娘知道,论你的聪明才智你绝不比他差,甚至你还超越了他,但是,孩子,你却大不如他的深沉。
这半由天赋,半由多年经验的磨练,是丝毫无法强求的,也由于他远比你深沉,所以,凡事你猜不透他,看不到他的心里深处去,而他却轻易猜透了你,也一眼就看穿了你。
” 德俊骐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:“娘” “你是不服气他,还是不相信娘说的话?” 德俊骐毅然道:“孩儿不服气他,由是,孩儿也不能相信您的话。
” “孩子,先皇帝这么多位阿哥,他原来连被立储的资格都不够,竟能一一击败角逐对手,如今身登九五,贵为一国之君,这岂是幸致!” “孩儿知这不是幸致,但是孩儿也知道,当年他身为阿哥的时候,文武两方面,有多少人为他流血流汗。
” “这就对了,骐儿,知人之能、用人之明,是一门大学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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