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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纵横钩党清流祸 峭茜风期月旦评(2/3)

年号,该当用大金天命元年才是。

” 一路翻阅下去,只见丁卯年后金太宗即位,书中仍书“明天启七年”,不作“大金天聪元年”。

丙子年后金改国号为清,改元崇德,这部书中仍作“崇祯九年”,不书“大清崇德元年”;甲申年书作“崇祯十七年”,不书“大清顺治元年”。

又看清兵入关之后,书中于乙酉年书作“隆武元年”、丁亥年书作“永历元年”,那隆武、永历,乃明朝唐王、桂王的年号,作书之人明明白白是仍奉明朝正朔,不将清朝放在眼里。

他看到这里,不由得拍案大叫:“反了,反了,这还了得!” 一拍之下,桌子震动,油灯登时跌翻,溅得他手上襟上都是灯油。

黑暗之中,突然间灵机一动,不由得大喜若狂:“这不是老天爷赐给我的一注横财?升官发财,皆由于此。

”想到开心处,不由得大声叫唤起来。

忽听得店伴拍门叫道:“客官,客官,什么事?” 吴之荣笑道:“没什么!”点燃油灯,重新翻阅。

这一晚直看到雄鸡啼叫,这才和衣上床,却又在书中找了七八十处忌讳犯禁的文字出来,便在睡梦之中,也是不住的嘻笑。

换朝改代之际,当政者于这年号正朔,最是着意。

最犯忌者,莫过于文字言语之中,引人思念前朝。

《明书辑略》记叙的是明代之事,以明朝年号纪年,原无不合,但当文字禁网极密之际,却是极大的祸端。

参与修史的学者文士,大都只助修数卷,未能通阅全书,而修撰最后数卷之人,偏是对清朝痛恨入骨,决不肯在书中用大清年号。

庄廷鑨是富室公子,双眼又盲,未免粗疏,终予小人以可乘之隙。

次日中午,吴之荣便即乘船东行,到了杭州,在客店中写了一张禀帖,连同这部明史,送入将军松魁府中。

他料想松魁收到禀帖后,便会召见。

其时满清于检举叛逆,赏赐极厚,自己立此大功,开复原官固是意料中事,说不定还会连升三级。

不料在客店中左等右等,一连等上大半年,日日到将军府去打探消息,却如石沉大海一般,后来那门房竟厉声斥责,不许他再上门啰唣。

吴之荣心焦已极,庄允城所赠金叶兑换的银子即将用尽,这场告发却没半点结果,又是烦恼,又是诧异。

这日在杭州城中闲逛,走过文通堂书局门口,踱进去想看看白书,以消永日,只见书架上陈列着三部《明书辑略》,心想:“难道我所找出的岔子,还不足以告倒庄允城?且再找几处大逆不道的文字出来,明日再写一张禀帖,递进将军府去。

”浙江巡抚是汉人,将军则是满洲人,他生怕巡抚不肯兴此文字大狱,是以定要向满洲将军告发。

他打开书来,只看得几页,不由得吓了一跳,全身犹如堕入冰窖,一时宛如丈二和尚,摸不着头脑,只见书中各处犯忌的文字竟已全然无影无踪,自大清太祖开国以后,也都改用了大金大清的年号纪年,至于攻讦建州卫都督(满清皇帝祖宗的亲戚),以及大书隆武、永历等年号的文字,更是一字不见。

但文字前后贯串,书页上干干净净,更无丝毫涂改痕迹,这戏法如何变来,实是奇哉怪也。

他双手捧书,在书铺中只呆呆出神,过得半晌,大叫一声:“是了!”眼见此书书页封函,洁白崭新,向店倌一问之下,果然是湖州贩书客人新近送来,到货还不过七八天。

他心道:“这庄允城好厉害!当真是钱可通神。

他收回旧书,重行镌版,另刊新书,将原书中所有干犯禁忌之处,尽行删削干净。

哼,难道就此罢了不成?” 吴之荣所料果然不错。

原来杭州将军松魁不识汉字,幕府师爷见到吴之荣的禀帖,登时全身吓出了一身冷汗,知道此事牵连重大之极,拿着禀帖的双手竟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。

这幕客姓程,名维藩,浙江绍兴人氏。

明清两朝,官府的幕僚十之八九是绍兴人,所以“师爷”二字之上,往往冠以“绍兴”,称为“绍兴师爷”。

这些师爷先跟同乡先辈学到一套秘诀,此后办理刑名钱谷,处事便十分老到。

官府中所有公文,均由师爷手拟,大家既是同乡,下级官员的公文呈到上级衙门去,也就不易遇到挑剔批驳。

因此大小新官上任,最要紧的便是重金礼聘一位绍兴师爷。

明清两朝,绍兴人做大官的并不多,却操纵了中国庶政达数百年之久,也是中国政治史上的一项奇迹。

那程维藩宅心忠厚,信奉“公门之中好修行”这句名言。

那是说官府手操百姓生杀大权,师爷拟稿之际几字略重,便能令百姓家破人亡,稍加开脱,即可使之死里逃生,因之在公门中救人,比之在寺庙中修行效力更大。

他见这明史一案倘若酿成大狱,苏南浙西不知将有多少人丧身破家,当即向将军告了几天假,星夜坐船,来到湖州南浔镇上,将此事告知庄允城。

庄允城陡然大祸临头,自是魂飞天外,登时吓得全身瘫软,口涎直流,不知如何是好,过了良久,这才站起身来,双膝跪地,向程维藩叩谢大恩,然后向他问计。

程维藩从杭州坐船到南浔之时,反复推考,已思得良策,心想这部《明书辑略》流传已久,隐瞒是瞒不了的,唯有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,一面派人前赴各地书铺,将这部书尽数收购回来销毁,一面赶开夜工,另镌新版,删除所有讳忌之处,重印新书,行销于外。

官府追究之时,将新版明史拿来一查,发觉吴之荣所告不实,便可消弭一场横祸了。

当下便将此计说了出来。

庄允城惊喜交集,连连叩头道谢。

程维藩又教了他不少关节,某某官府处应送礼若干,某某衙门处应如何疏通,庄允城一一受教。

程维藩回到杭州,隔了半个多月,才将原书及吴之荣的禀帖移送浙江巡抚朱昌祚,轻描淡写的批了几个字,说道投禀者是因赃已革知县,似有挟怨吹求之嫌,请抚台大人详查。

吴之荣在杭州客店中苦候消息之时,庄允城的银子却如流水价使将出去。

其时庄允城的重赂,已经送到将军衙门、巡抚衙门和学政衙门。

朱昌祚接到公事,这等刊书之事,属学政该管,压了十多天后,才移牒学政胡尚衡。

学政衙门的师爷先搁上大半个月,又告一个月病假,这才慢吞吞的拟稿发文,将公事送到湖州府去。

湖州府学官又耽搁了二十几天,才移文归安县和乌程县的学官,要他二人申复。

那两个学官也早得到庄允城的大笔贿赂,其时新版明史也已印就,二人将两部新版书缴了上去,回说道:“该书平庸粗疏,无裨世道人心,然细查全书,尚无讳禁犯例之处。

”层层申复,就此不了了之。

吴之荣直到在书铺中发现了新版明史,方知就里,心想唯有弄到一部原版明史,才能重揭此案。

杭州各家书铺之中,原版书早给庄家买清,当下前赴浙东偏僻州县搜购,岂知仍是一部也觅不到。

他穷愁潦倒,只好废然还乡。

也是事有凑巧,旅途之中,却在一家客店中见到店主人正在摇头晃脑的读书,一看之下,所读的便是这部《明书辑略》借来一翻,竟是原版。

这一下大喜过望,心想若向客店主人求购,一来他未必肯售,二来自己也无银子,买不起,只好偷。

深夜之中悄悄起床,偷了书便即溜出店门,心想浙江全省有关官员都已受了庄允城之贿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告到北京城去。

吴之荣来到北京,便写了禀帖,告到礼部、都察院、通政司三处衙门,说明庄家如何贿赂官员,改镌新版。

不料在京中等不到一个月,三处衙门先后驳复下来,都称细查庄廷鑨所著《明书辑略》一书,内容并无违禁犯例,该革职知县吴之荣所告,并非实情,显系挟嫌诬告,至于贿赂官员云云,更系捕风捉影之辞。

那通政司的批驳更是严厉,说道:“该吴之荣以贪墨被革,遂以天下清官,皆如彼之贪。

”原来庄允城受了程维藩之教,早将新版明史送到了礼部、都察院、通政司三处衙门,有关官吏师爷,也早已送了厚礼打点。

吴之荣又碰了一鼻子灰,眼见回家已无盘缠,势将流落异乡。

其时清廷对待汉人文士极为严峻,文字中稍有犯禁,便即处死,吴之荣所告的若是寻常文人,早已得手,偏生遇着的对手是富豪之家,这才阻难重重。

既无退路,心想拚着坐牢,也要将这件案子干到底,当下又写了四张禀帖,分呈四位顾命大臣;同时又在客店中写了数百张招纸,揭露其事,在北京城中到处张贴。

他这一着却大是行险,倘若官府追究起来,说他危言耸听,扰乱人心,不免有杀头的重罪。

那四个顾命大臣,名叫索尼、苏克萨哈、遏必隆、鳌拜,均是满洲的开国功臣。

顺治皇帝逝世之时,遗诏命这四大臣辅政。

其中鳌拜最为凶横,朝中党羽极众,清廷大权,几乎尽操于他一人之手。

他生怕敌党对其不利,是以派出无数探子,在京城内外打探动静。

这日得到密报,说道北京城中出现许多招贴,揭发浙江庄姓百姓著书谋叛,大逆不道,浙江官员受贿、置之不理等情。

鳌拜得悉之下,立即查究,登时雷厉风行的办了起来。

便在此时,吴之荣的禀帖也已递入鳌拜府中。

他当即召见吴之荣,详问其事,再命手下汉人幕客细阅吴之荣所呈缴的那部原版明史,所言果是实情。

鳌拜以军功而封公爵、做大官,向来歧视汉官和读书人,掌握大权后便想办几件大案,镇慑人心,不但使汉人不敢兴反叛之念,也令朝中敌党不敢有甚异动,当即派出钦差,赴浙江查究。

这一来,庄家全家固然逮入京中,连杭州将军松魁、浙江巡抚朱昌祚以下所有大小官员,也都革职查办。

在明史上列名的文学之士,无一不鎯铛入狱。

顾炎武、黄宗羲二人在吕留良家中,将此案的来龙去脉,详细道来,吕留良听得只是叹息。

当晚三人联榻长谈,议论世事,说到明末魏忠贤等太监陷害忠良,把持朝政,种种倒行逆施,终至明室覆亡,入清后汉人惨遭屠戮,祸难方深,无不扼腕切齿。

次日一早,吕留良全家和顾黄二人登舟东行。

江南中产以上人家,家中都自备有船,江南水乡,河道四通八达,密如蛛网,一般人出行都是坐船,所谓“北人乘马,南人乘舟”,自古已然。

到得杭州后,自运河折而向北,这晚在杭州城外听到消息,清廷已因此案而处决了不少官员百姓:庄廷鑨已死,开棺戮尸;庄允城在狱中不堪虐待而死;庄家全家数十口,十五岁以上的尽数处斩,妻女发配沈阳,给满洲旗兵为奴。

前礼部侍郎李令晰为该书作序,凌迟处死,四子处斩。

李令晰的幼子刚满十六岁,法司见杀得人多,心肠软了,命他减供一岁,按照清律,十五岁以下者得免死充军。

那少年道:“我爹爹哥哥都死了,我也不愿独生。

”终于不肯易供,一并处斩。

松魁、朱昌祚入狱候审,幕客程维藩凌迟弃市。

归安、乌程的两名学官处斩。

因此案牵连,冤枉而死的人亦是不计其数。

湖州府知府谭希闵到任还只半月,朝廷说他知情不报,受贿隐匿,和推官李焕、训导王兆祯同处绞刑。

吴之荣对南浔富人朱佑明心下怀恨最深,那日去打秋风,给他抢白了一场,逐出门来,当下向办理此案的法司声称,该书注明依据“朱氏原稿增删润饰而成”。

这朱氏便是朱佑明了;又说他的名字“朱佑明”,显是心存前明,咒诅本朝。

这样一来,朱佑明和他五个儿子同处斩首,朱家的十余万财产,清廷下令都赏给吴之荣。

最惨的是,所有雕版的刻工、印书的列工、装钉的钉工,以及书贾、书铺的主人、卖书的店员、买书的读者,查明后尽皆处斩。

据史书记载,其时苏州浒墅关有一个榷货主事(关吏)李尚白,喜读史书,听说苏州阊门书坊中有一部新刊的明史,内容很好,派一个工役去买。

工役到时,书店主人外出,那工役便在书铺隔壁一家姓朱的老者家中坐着等候,等到店主回来,将书买回。

李尚白读了几卷,也不以为意。

过了几个月,案子发作,一直查究到各处贩书买书之人。

其时李尚白在北京公干,以购逆书之罪,在北京立即斩决。

书店主人和奉命买书的工役斩首。

连那隔壁姓朱老者也受牵累,说他既知那人来购逆书,何以不即举报,还让他在家中闲坐?本应斩首,姑念年逾七十,免死,和妻子充军边远之处。

至于江南名士,因庄廷鑨慕其大名、在书中列名参校者,同日凌迟处死,计有茅元锡等十四人。

所谓凌迟处死,乃是一刀一刀,将其全身肢体肌肉慢慢切割下来,直至犯人受尽痛苦,方才处死。

因这一部书而家破人亡的,当真难以计数。

吕留良等三人得到消息,愤恨难当,切齿痛骂。

黄宗羲道:“伊璜先生列名参校,这一会只怕也难逃此劫。

”他三人和查伊璜向来交好,都十分挂念。

这一日舟至嘉兴,顾炎武在城中买了一份邸报,上面详列明史一案中获罪诸人的姓名。

却见上谕中有一句说:“查继佐、范骧、陆圻三人,虽列名参校,然事先未见其书,免罪不究。

”顾炎武将邸报拿到舟中,和黄宗羲、吕留良三人同阅,啧啧称奇。

黄宗羲道:“此事必是大力将军所为。

”吕留良道:“大力将军是谁?倒要请教。

”黄宗羲道:“两年之前,兄弟到伊璜先生家中作客,但见他府第焕然一新,庭园宽大,陈设富丽,与先前大不相同。

府中更养了一班昆曲戏班子,声色曲艺,江南少见。

兄弟和伊璜先生向来交好,说得上互托肝胆,便问起情由。

伊璜先生说出一段话来,确是风尘中的奇遇。

”当下便将这段故事转述了出来。

查继佐,字伊璜。

(《觚剩》一书中有“雪遘”一文,述此奇事,开首说:“浙江海宁查孝廉,字伊璜,才华丰艳,而风情潇洒,常谓满眼悠悠,不堪愁对,海内奇杰,非从尘埃中物色,未可得也。

”)这一天家居岁暮,命酒独酌,不久下起雪来,越下越大。

查伊璜独饮无聊,走到门外观赏雪景,见有个乞丐站在屋檐下避雪,这丐者身形魁梧,骨格雄奇,只穿一件破单衫,在寒风中却丝毫不以为意,只是脸上颇有郁怒悲愤之色。

查伊璜心下奇怪,便道:“这雪非一时能止,进来喝一杯如何?”那乞丐道:“甚好!”查伊璜便邀他进屋,命书僮取出杯筷,斟了杯酒,说道:“请!”那乞丐举杯便干,赞道:“好酒!” 查伊璜给他连斟三杯,那丐者饮得极是爽快。

查伊璜最喜的是爽快人,心下喜欢,说道:“兄台酒量极好,不知能饮多少?”那乞丐道:“酒逢知己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

”这两句虽是熟套语,但在一个乞丐口中说出来,却令查伊璜暗暗称异,当即命书僮捧出一大坛绍兴女儿红来,笑道:“在下酒量有限,适才又已饮过,不能陪兄畅饮。

老兄喝一大碗,我陪一小杯如何?”那乞丐道:“这也使得。

” 当下书僮将酒烫热,分斟在碗中杯内。

查伊璜喝一杯,那乞丐便喝一大碗。

待那乞丐喝到二十余碗时,脸上仍无甚酒意,查伊璜却已颓然醉倒。

要知那绍兴女儿红酒入口温和,酒性却颇厉害。

绍兴人家生下儿子女儿,便酿酒数坛至数十坛不等,埋入地下,待女儿长大嫁人,将酒取出宴客,那酒其时作琥珀色,称为“女儿红”。

想那酒埋藏十七八年以至二十余年,自然醇厚之极。

至于生儿子人家所藏之酒,称为“状元红”,盼望儿子日后中状元时取出宴客。

状元非人人可中,多半是在儿子娶媳妇时用以飨客了。

酒坊中酿酒用以贩卖的,也袭用了状元红、女儿红之名。

书僮将查伊璜扶入内堂安睡,那乞丐自行又到屋檐之下。

次晨查伊璜醒转。

忙去瞧那乞丐时,只见他负手而立,正在欣赏雪景。

一阵北风吹来,查伊璜只觉寒入骨髓,那乞丐却是泰然自若。

查伊璜道:“天寒地冻,兄台衣衫未免过于单薄。

”当即解下身上的羊皮袍子,披在他肩头,又取了十两银子,双手捧上,说道:“些些买酒之资,兄台勿却。

何时有兴,请再来喝酒。

昨晚兄弟醉倒,未能扫榻留宾,简慢勿怪。

”那乞丐接过了银子,说道:“好说。

”也不道谢,扬长而去。

第二年春天,查伊璜到杭州游玩。

一日在一座破庙之中,见到有口极大的古钟,少说也有四百来斤,他正在鉴赏钟上所刻的文字花纹,忽有一名乞丐大踏步走进佛殿,左手抓住钟钮,向上一提,一口大钟竟然离地数尺。

那乞丐在钟下取出一大碗肉、一大钵酒来,放在一旁,再将古钟置于原处。

查伊璜见他如此神力,不禁骇然,仔细看时,竟然便是去冬一起喝酒的那乞丐,笑问:“兄台还认得我吗?”那乞丐向他望了一眼,笑道:“啊,原来是你。

今日我来作东,大家再喝个痛快,来来来,喝酒。

”说着将土钵递了过去。

查伊璜接过土钵,喝了一大口,笑道:“这酒挺不错啊。

”那乞丐从破碗中抓起一大块肉,道:“这是狗肉,吃不吃?”查伊璜虽觉肮脏,但想:“我既当他是酒友,倘若推辞,未免瞧他不起了。

”当下伸手接过,咬了一口,咀嚼之下,倒也甘美可口。

两人便在破庙中席地而坐,将土钵递来递去,你喝一口,我喝一口,吃肉时便伸手到碗中去抓,不多时酒肉俱尽。

那乞丐哈哈大笑,说道:“只可惜酒少了,醉不倒孝廉公。

” 查伊璜道:“去年冬天在敝处邂逅,今日又再无意中相遇,实是有缘。

兄台神力惊人,原来是一位海内奇男子,得能结交你这位朋友,小弟好生喜欢。

兄台有兴,咱们到酒楼去再饮如何?”那乞丐道:“甚妙,甚妙!”两人到西湖边的楼外楼酒楼,呼酒又饮。

不久查伊璜又即醉倒。

待得酒醒,那乞丐已不知去向。

那是明朝崇祯末年之事,过得数年,清兵入关,明朝覆亡。

查伊璜绝意进取,只在家中闲居,一日忽有一名军官,领兵四名,来到查府。

查伊璜吃了一惊,只道是祸事上门,岂知那军官执礼甚恭,说道:“奉广东省吴军门之命,有薄礼奉赠。

”查伊璜道:“我和贵上素不相识,只怕是弄错了。

”那军官取出拜盒,拿出一张大红泥金名帖,上写“拜上查先生伊璜,讳继佐”,下面写的是“眷晚生吴六奇顿首百拜”。

查伊璜心想:“我连这吴六奇的名字也没听见过,为何送礼于我?”当下沉吟不语。

那军官道:“敝上说道,些些薄礼,请查先生不要见笑。

”说着将两只朱漆烫金的圆盒放在桌上,俯身请安,便即别去。

查伊璜打开礼盒,赫然是五十两黄金,另一盒中却是六瓶洋酒,酒瓶上缀以明珠翡翠,华贵非凡。

查伊璜一惊更甚,追出去要那军官收回礼品,武人快步,早已去得远了。

查伊璜心下纳闷,寻思:“飞来横财,非福是祸。

莫非有人陷害于我?”当下将两只礼盒用封条封起,藏于密室。

查氏家境小康,黄金倒也不必动用,只是久闻洋酒之名,不敢开瓶品尝,未免心痒。

过了数月,亦无他异。

这一日,却有一名身穿华服的贵介公子到来。

那公子不过十七八岁,精神饱满,气宇轩昂,带着八名从人,一见查伊璜,便即跪下磕头,口称:“查世伯,侄子吴宝宇拜见。

”查伊璜忙即扶起,道:“世伯之称,可不敢当。

不知尊大人是谁?”那吴宝宇道:“家严名讳,上六下奇,现居广东省通省水陆提督之职,特命小侄造府,恭请世伯到广东盘桓数月。

” 查伊璜道:“前承令尊大人厚赐,心下好生不安。

说来惭愧,兄弟生性疏阔,记不起何时和令尊大人相识。

兄弟一介书生,素来不结交贵官。

公子请少坐。

”说着走进内室,将那两只礼盒捧了出来,道:“还请公子携回,实在不敢受此厚礼。

”他心想这吴六奇在广东做提督,必是慕己之名,欲以重金聘去做幕客。

这人官居高位,为满洲人作鹰犬,欺压汉人,倘若受了他金银,污了自己清白,当下脸色之间颇为不悦。

吴宝宇道:“家严吩咐,务必请到世伯。

世伯若是忘了家严,有一件信物在此,世伯请看。

”在从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裹,打了开来,却是一件十分敝旧的羊皮袍子。

查伊璜见到旧袍,记得是昔年赠给雪中奇丐的,这才恍然,原来这吴六奇将军,便是当年共醉的酒友,心中一动:“鞑子占我天下,若有手握兵符之人先建义旗,四方响应,说不定便能将鞑子逐出关外。

这奇丐居然还记得我昔日一饭一袍之惠,不是没良心之人,我若动以大义,未始没有指望。

男儿建功报国,正在此时,至不济他将我杀了,却又如何?” 当下欣然就道,来到广州。

吴六奇将军接入府中,神态极是恭谨,说道:“六奇流落江南,得蒙查先生不弃,当我是个朋友。

请我喝酒,送我皮袍,倒是小事,在那破庙中肯和我同钵喝酒,手抓狗肉,那才是真正瞧得起我了。

六奇其时穷途潦倒,到处遭人冷眼,查先生如此热肠相待,登时令六奇大为振奋。

得有今日,都是出于查先生之赐。

”查伊璜淡淡的道:“在晚生看来,今日的吴将军,也不见得就比当年的雪中奇丐高明了。

” 吴六奇一怔,也不再问,只道:“是,是!”当晚大开筵席,遍邀广州城中的文武官员与宴,推查伊璜坐了首席,自己在下前相陪。

广东省自巡抚以下的文武百官,见提督大人对查伊璜如此恭敬,无不暗暗称异。

那巡抚还道查伊璜是皇帝派出来微服察访的钦差大臣,否则吴六奇平素对人十分倨傲,何以对这个江南书生却这等必恭必敬?酒散之后,那巡抚悄悄向吴六奇探问,这位贵客是否朝中红员。

吴六奇微微一笑,说道:“老兄当真聪明,鉴貌辨色,十有九中。

”这句话本来意存讥刺,说他这第十次却猜错了。

岂知那巡抚竟会错了意,只道查伊璜真是钦差,心想这位查大人在吴提督府中居住,已给他巴结上了,吴提督和自己向来不甚投机,倘若钦差大人回京之后,奏本中对我不利,那可糟糕;回去后备了一份重礼,次日清晨,便送到提督府来。

吴六奇出来见客,说道查先生昨晚人醉未醒,抚台的礼物一定代为交到,一切放心,不必多所挂怀。

巡抚一听大喜,连连称谢而去。

消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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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所皆知,A医大附属济华医院妇产科有两位王不见王的副主任医师。 江叙和沈方煜从大一入学到博士毕业再到规培评职称,简直拼得你死我活,天昏地暗,堪称你不卷死我,我就卷死你,你考九十六,我考九十七。 卷到最后,居然连看上的姑娘的都是同一个。 谁能想到,没等两个人斗出个结果,心上人直接挽着同性女友的手,在他俩面前笑吟吟地出了个柜。 白白针锋相对了三个月的俩直男三观尽碎,同仇敌忾地一顿苦酒入喉,稀里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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