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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鹤亭心中甚感奇怪,这威猛老人子女被害,原对自己误会甚深,怎地此刻还有心情和陶纯纯絮絮不休呢?正思忖间,只听陶纯纯突又一声幽幽长叹,手抚云鬓,缓缓说道:“我奇怪的是你老人家身体健朗,家宅平安,可称是福寿双全,头脑应该正常得很,怎地却偏偏会像那些深受刺激、专走偏锋的糊涂老人一样,专门冤枉好人,呀——的确奇怪得很。
” 她言语轻柔,说得不疾不徐,说到一半,威猛老者须发皆动,面上已自露出愤怒之色,等她话一说完,老人大喝一声,几乎当场气晕。
陶纯纯轻轻一笑,缓缓又道:“我说话一向直爽得很,你老人家可不要怪我!”秋波四下一转,“我和他若是杀人的凶犯,方才最少也有十个机会可以逃走,哪里有呆站这里等你们来捉的道理,你老人家可说是么?” 虬髯大汉胸膛一挺,厉喝道:“你且逃逃看!” 陶纯纯流波一笑,微拧纤腰,又自缓缓走到他身前,嫣然笑道:“你以为我走不掉么?”突地皓腕一扬,两只纤纤玉指,却有如两柄利剑,笔直地刺向他的双睛。
虬髯大汉见她笑语嫣然,万万想不到她会猝然动手,等到心中一惊,她两只玉指,已堪堪刺到自己的眼珠,直骇得心胆皆丧,缩颈低头,堪堪躲过。
哪知头顶一凉,头上包巾,竟已被人取去,微一定神,抬头望去,却见这少女嫣然一笑,又自转身走去。
威猛老者目光一横,仿佛暗骂了句“不中用的东西”。
陶纯纯娇笑着道:“你老人家说说看,我们逃不逃得掉呢?” 威猛老人冷哼一声,陶纯纯却似没有听到,接口道:“这些我们但且都不说它,我只要问你老人家一句,你说我们杀人,到底有谁亲眼看见呢?没有看见的事,又怎能血口喷人呢?” 威猛老人转过头去,不再看她,冷冷说道:“老夫生平最不喜与巧口长舌的妇人女子多言啰唆。
” 柳鹤亭听了陶纯纯的巧辩,心中忽地想起她昨日与那西门鸥所说的言语:“亲眼目睹之事,也未见全是真的。
”不禁暗叹一声,又想到这威猛老人方才还在不嫌其烦地追问陶纯纯“奇怪什么?”如今却又说“不喜与女子言语”。
一时之间,他思来想去,只觉世人的言语,总是前后矛盾,难以自圆,突见威猛老人双掌一拍,叱道:“刀来!” 虬髯大汉本来垂头丧气,此刻突地精神一振,挥掌大喝:“刀来!” 暗影中奔出一个彪形大汉,双手托着一口长刀,背厚刃薄,刀光雪亮。
这彪形大汉身高体壮,步履矫健,但双手托着此刀,犹显十分吃力。
威猛老人手指微一伸缩,骨节“咯咯”松响,手腕一反,握住刀柄,右手轻轻一抹血槽,拇指一转,长刀在掌中翻了个身。
威猛老人闪电般的目光,自左而右,自右而左,自刀柄至刀尖,又自刀尖至刀柄,仔细端详了两眼,突地长叹一声,不胜唏嘘地摇头叹道:“好刀呀好刀,好刀呀好刀!”左手一捋长髯,回首道,“三思,老夫已有多久不曾动用此刀了,你可记得么?”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,松开手指,屈指数了两遍,抬头朗声道:“师父自从九年前刀劈‘金川五虎’,南府大会群豪后,便再未动过此刀,至今不多不少整整有九个年头了。
” 陶纯纯扑哧一笑,轻语道:“幸好是九个年头。
” 威猛老人怒喝道:“怎地?” 陶纯纯嫣然笑道:“双掌只有十指,若再多几个年头,只怕你这位高足就数不清了。
” 柳鹤亭不禁暗中失笑,威猛老人冷哼一声:“巧口长舌的女子。
”回转头来,又自仔细端详了掌中长刀几眼,目光闪烁,意颇自得,突地手臂一挥,刀光数闪,灯火照射下,耀目生花,刀刃劈风,虎虎作响,老人大步一踏,扬眉道,“此刀净重七十九斤,江湖人称万胜神刀,你只要能在老夫刀下走过三十招去,十条命案,便都放在一边怎样?” 柳鹤亭目光一扫,只见四周本已减去的孔明灯光,此刻又复亮起,灯光辉煌,人影幢幢,既不知人数多少,亦不知这班人武功深浅,知道今日之局,势成乱麻,不得快刀,纠缠必多。
目光又一转,只见那威猛老人掌中的一柄快刀,刀光正自耀目射来,微微一笑,抱拳朗声说道:“三十招么?”突地劈面飘飘一掌击去! 威猛老人仰天一笑,直等他这一掌劈到,刀刃一翻,闪电般向他腕脉间割去。
这老人虽然心情浮躁,童心未失,但这劈出的一刀却是稳、准、狠、紧,兼而有之。
柳鹤亭笑容未敛,缓缓伸出右掌…… 只听“当”的一声大震,威猛老人稳如山岳般的身形,突地“噌、噌、噌”连退三步,手掌连紧数紧,长刀虽未脱手,但灯光耀射之中,却见有如一泓秋光般的刀光,竟已有了寸许长短的一个三角裂口! 灯光一阵摇动,人声一阵喧哗,灯光后众人的面容虽看不清楚,但从人声中亦可听出他们的惊异之情。
陶纯纯嫣然一笑,虬髯大汉瞠目结舌,后退三步,柳鹤亭身躯站得笔挺抱拳道:“承让了!” 只见威猛老人双臂垂落,面容僵木,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柳鹤亭,呆呆地愕了半晌,又自缓缓举起手中长刀,定神凝目,左右端详,突地大喝一声,抛却长刀,和身向柳鹤亭扑了上来! 柳鹤亭心头微微一惊,只当他恼羞成怒,情急拼命,剑眉皱处,方待拧身闪避,目光一动,却见这老人满面俱是惊喜之色,并无半分怨毒之意,尤其是双臂大张,空门大露,身形浮动,全未使出真力,哪里是与人动手拼命的样子?心中不觉微微一愕,这老人身形已自扑来,一把抓住柳鹤亭的双臂…… 陶纯纯惊呼一声,莲足轻点,出手如风,闪电般向这老人胁下三寸处的“天池”大穴点去,哪知这老人竟突地大喜呼道:“原来是你,可真想杀老夫了。
” 陶纯纯不禁为之一愕,心中闪电般生出一个念头:“原来他们是认识的……”勒马悬崖,竟将出手生生顿住,纤纤指尖,虽已触及这老人的衣衫,但内力未吐,却丝毫未伤及他的穴道。
四周众人,却一齐为之大乱,只当这老人已遭她的煞手,虬髯大汉目如火赤,大喝扑上,“呼”地一拳“石破天惊”,夹背向陶纯纯击来,脚下如飞踢出一脚,踢向陶纯纯左腿膝弯。
陶纯纯柳腰微折,莲足轻抬,左手似分似合,有如兰花,扣向虬髯大汉左掌脉门!去势似缓实急,部位拿捏得更是妙到毫巅,但右手的食拇二指,却仍轻轻搭在威猛老人的胁下。
虬髯大汉屈肘收拳,“弯弓射雕”,方待再次击出一招,哪知脚底“涌泉”大穴突地微微一麻,已被陶纯纯莲足踢中!他身形无法再稳,连摇两摇,“扑”地坐到地上! 陶纯纯回首缓缓说道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 众人目瞪口呆,有的虽已举起掌中兵刃,却再无一人敢踏前一步! 这一切的发生俱在刹那之间,威猛老人的手搭在柳鹤亭的肩头,双目凝视着柳鹤亭的面容,对这一切的发生,却都如不闻不见。
“原来是你,可真想杀老夫了!” 他将这句没头没脑的言语,再次重复了一遍。
柳鹤亭心中只觉惊疑交集,他与这老人素昧平生,实在想不出这老人怎有想杀自己的理由。
只见这老人面容兴奋,目光诚挚,两只炙热的大手,激动地搭在自己肩上,竟有如故友重逢、良朋叙阔,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方才的那种敌视仇恨之意? 这种微妙的情况,延续了直有半盏茶光景。
柳鹤亭实在忍不住,问道:“老前辈请恕在下无礼,但在下实在记不起……” 威猛老人哈哈一阵大笑,大笑着道:“我知道你不认得老夫,但老夫却认得你。
”双手一阵摇动,摇动着柳鹤亭的肩头,生像是满腔热情,无处宣泄,大笑着又道,“十余年不见,想不到你竟真的长成了,真的长成了……” 语音中突地泛起一阵悲怆苍凉之意,接口又道:“十余年不见,我那恩兄,却已该老了,唉!纵是绝顶英雄,却难逃得过岁月消磨,纵有绝顶武力,却也难斗得过自然之力……” 仰首向天,黯然一阵叹息,突又哈哈笑道:“但苍天毕竟待老夫不薄,让老夫竟能如此凑巧地遇着你,我再要这般长吁短叹,岂非真的要变成个不知好歹的老糊涂了么?” 他忽而激动,忽而感叹,忽而大笑,语声不绝,一连串说出这许多言语,却教柳鹤亭无法插口,又教柳鹤亭莫名所以。
“难道这老人本是恩师昔年的故友?”要知柳鹤亭自有知以来,虽曾听他师父谈起无数次江湖的珍闻、武林的轶事,但伴柳先生对自己少年时的遭遇,却始终一字不提。
方才这念头在柳鹤亭心中一闪而过,他心中不禁又是惊异,又是欣喜,这老人若真是自己恩师的故友,那么恩师的平生事迹,自己便或可在这老人口中探出端倪,一念至此,脱口喜道:“难道老前辈与家师本是……” 语未说完,又被威猛老人抢口说道:“正是,正是,我那恩兄近来身体可还健朗么?” 他竟一字未问柳鹤亭的师父究竟是谁,只是口口声声地自道“恩兄”。
陶纯纯嫣然一笑,轻轻垂下犹自搭在老人胁下的玉指,缓缓道:“你可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么?” 威猛老人转过头来,瞪眼瞧了她两眼,像是在怪她多此一问。
陶纯纯有如未见,接口笑道:“你的恩兄若不是他的恩师,那又该怎么办?” 威猛老人呆了一呆,缓缓转过头,凝视柳鹤亭两眼,突地哈哈笑道:“问得好,问得好!但普天之下,武林之中,除了我那恩兄之外,还有谁习得力能开天、功能劈地的‘盘古斧’绝技?除了我那恩兄的弟子,还有谁能传得这惊人绝技?小姑娘,你这一问,问得虽好,却嫌有些太多事了。
” 柳鹤亭只觉心底一股热血上涌,再无疑惑之处,“噗”地反身拜倒,大喜道:“老前辈您是恩师故友,请恕弟子不知之罪。
” 威猛老人仰天一阵长笑,静夜碧空,风吹林木,他笑声却是愈笑愈响,愈响愈长,直似不能自止。
柳鹤亭与陶纯纯对望一眼,转目望去,忽见他笑声虽仍不绝,面颊上却有两行泪珠滚滚落下,流入他满腮银白的长髯中。
于是他也开始听出,这高亢激昂的笑声中,竟是充满悲哀凄凉之意。
四周众人虽看不到他面上的泪珠,但见了他此等失常之态,心中自是惊疑交集。
虬髯大汉大喝一声:“师父!”挺腰站起,却忘了右腿已被人家点中穴道,身形离地半尺,“噗”地却又坐回地上,双目圆睁,牙关紧咬,双手在地上爬了几爬,爬到他师父膝下。
威猛老人的笑声犹未停顿,却已微弱,终于伸手一抹面上泪痕,仰天道:“故友,故友……”一把抓住柳鹤亭的肩头,“我边万胜岂配做他的故友……”语声未了,泪珠却又滚滚落下。
柳鹤亭愕然呆立,心中虽有千言百语,却无一字说得出口,直到此刻为止,他既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来历,更不知道他与师父间的关系。
只见那虬髯大汉抱住这老人的双膝,仰面不住问道:“师父,你老人家怎地了……” 威猛老人笑声一顿,垂首看了他一眼,忽地俯身将他一把拉起。
陶纯纯玉掌微拂,轻轻拍开了他的穴道,却听威猛老人夹胸拉着他的弟子,缓缓问道:“我若遇着十分困难之事,教你立时为我去死,你可愿意么?”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,挺胸道:“师父莫说教我去死,便是要教我粉身碎骨,我也心甘情愿。
” 老人长叹一声,又道:“生命乃是世上最可贵之物,你却肯为我抛去生命,为的什么?” 虬髯大汉张口结舌,又自呆了半晌,终于期期艾艾地说道:“师父待我,天高地厚,我为师父去死,本是天经地义之事,我……我……我总觉师父什么事都不教我做……我……我……反而难受得很……”伸出筋骨强健的大手,一抹眼帘,语意哽咽,竟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老人又自长叹一声,缓缓松开手掌,仰天又道:“你虽然从我习武,我也待你不薄,但这不过只是师徒应有之义,怎能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?你却已肯为我去死,有一人待我之恩情不知要比我待你深厚多少倍,但直到今日,我除了心存感激外,从未能替他做过一丝一毫的事,你说我心里是否也要比你难受千万倍呢?”他说到后来,竟然也是语气哽咽,不能继续。
柳鹤亭抬手一拭脸颊,手又落下,微抚衣襟,再抬起,又落下,当真是手足失措,举止难安。
他此刻已从这老人的言语之中,听出他必对自己的师父深怀感激之心,详情虽不甚清,大略却已了然,但面对这般一个热情激动的老人,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言语,他想来想去,却仍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只见这老人突地转过身来,缓缓说道:“四十年前,我年轻气盛,终日飞扬浮躁,自以不可一世,终于惹下杀身之祸,我那恩兄却为我……为我……唉,自此以后,我便终年追随在他身畔,希望能让我有机会报答他那一番恩情,哪知……唉,我非但不能报恩,却又不知为他惹出多少烦恼,他却始终待我有如手足家人,直到他临隐之际,还不断地为我担心。
恩兄呀恩兄,你此刻已有传人,心愿已了,你可知道你这不成材的边二弟,却将要对你遗憾终生么?” 陶纯纯嘴角含笑,眼波一转,轻轻说道:“施恩者原不望报,望报者便非恩情。
你和他数十年相交,若始终存着这分报恩之心,他若知道,说不定比你更要难受哩!” 老人神情一呆,凝思了半晌,目中光芒闪动,亦不知心中是喜是恼,木立良久,亦是举止不安。
柳鹤亭悄悄走到虬髯大汉身侧,悄语道:“令师的高姓大名,不知兄台可否见告?”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,似是十分诧异,皱眉道:“你连我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么?” 柳鹤亭见这大汉腰粗背阔,生像威猛,满面虬髯,目光灼灼,但言行举止,却有如垂髫幼童,忍笑低语道:“令师虽与家师相交已久,但小可却是初次见面……” 虬髯大汉接口道:“我师父方才还说与你十余年不见,想必是十余年前已经见到过你,你怎地却说是初次见面,难道你要骗我么?” 柳鹤亭暗中苦笑一声,说道:“十余年前,我年纪尚幼,纵曾拜见过令师,也记不清了。
” 虬髯大汉上下打量了柳鹤亭数眼,口中“哦”了一声,似是恍然大悟,不住颔首,道:“是了,是了,十余年前,你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。
”忽地觉得自己所说的话甚是幽默风趣,忍不住又重复一句,“你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。
”终于情不自禁,大笑起来,附在柳鹤亭耳畔,轻轻说道,“我师父说起话来,虽然一板一眼,但我说话却是风趣得很,有一日开封中州镖局,几个镖头,不耻下问地来拜访我师父,我师父恰巧有俗务去游山玩水了。
我当仁不让,自告奋勇地出去与他们应酬,和他们说了半天话,直把他们几个人都说得弯腰捧腹!几乎要笑出眼泪,还有一次……”他挺胸凸腹,侃侃而言,言下极是得意。
柳鹤亭听他将“不耻下问”与“拜访”连在一处,又将“俗务”与“游山玩水”并为一谈,已忍不住要笑出声来,听他说到“还有一次”,生怕他还要说出一些自己的得意之事,赶快接口道:“极是,极是,兄台的言语当真是风趣得紧。
” 虬髯大汉哈哈一阵大笑,刹那之间,便已将方才的悲哀痛苦忘去。
陶纯纯嫣然含笑,站在他身侧,这两人一拙一巧,一敏一呆,相去之远,当真不知要有多少倍。
虬髯大汉大笑数声,突又长叹道:“老弟,你可知道,世人常道,绝顶聪明之人,大多不能长寿,是以我也常在担心,只怕我会突然夭折而死!” 柳鹤亭见他说得一本正经,心中虽然好笑,却再也不忍笑出声来,只听陶纯纯在笑道:“阁下虽然满腹珠玑,才高八斗,而且说起话来,妙语如珠,满座生风,但为人处世,却是厚道得很,你说是么?” 虬髯大汉抚掌笑道:“极是极是,半点不错——”突地愣然瞧了陶纯纯两眼,浓眉深皱,似乎又非常诧异,接口道,“我与姑娘素……素……”一连说了两个“素”字,终于想起了,接口道:“素昧平生,但姑娘说我的话,却是一句也不错,像是与我早已青梅竹马似的,这倒真是怪了!” “青梅竹马”四字一说出口,柳鹤亭再也忍俊不住,终于笑出声来。
却见陶纯纯仍然十分正经地说道:“你行事这般厚道,非但不会短命,而且一定长命百岁。
只有等到九十七岁那年,要特别小心一些,最好不要与女子接近,过了这年,我担保你能活到百岁以上!” 柳鹤亭剑眉微剔,方待说话,却听那虬髯大汉已自哈哈笑道:“九十七岁,哈哈,不要与女子接近,哈哈,九十七岁时我纵因女子而死,也死得心甘情愿得很,只怕……” 语声未了,柳鹤亭面寒如冰,微嘿一声,已忍不住截口说道:“纯纯,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?” 陶纯纯眼波一转,面上突地满现委屈之意,垂下头去,一言不发。
虬髯大汉浓眉一轩,还似要为陶纯纯辩驳几句,柳鹤亭又自正色接道:“纯纯,戚氏兄弟玩世不恭,专喜捉弄他人,那是因为他们身世特殊,遭遇离奇,你若也学他们一样,便是大大的不该了。
” 陶纯纯粉颈垂得更低,长长的秀发,有如云雾一般,从肩头垂落下来。
柳鹤亭生具至性,听了那虬髯大汉的言语,虽觉哭笑不得,但又觉此人当哭则哭,当笑则笑,心中所思,口中言之,不知虚伪掩饰,端的是性情中人,不觉又对他颇生好感,是以见到陶纯纯如此戏弄捉狭于他,心中便觉不忍! 虬髯大汉上下瞧了柳鹤亭两眼,浓眉一扬,大声道:“我与这位姑娘谈得甚是有趣,你却在旁插的什么嘴,哼哼,那戚氏兄弟是谁?又怎能与这位姑娘相比?” 柳鹤亭转过头,只作未闻,目光转处,却见那威猛老人,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后,此刻正自含笑望着自己,缓缓说道:“年轻人喜欢玩笑,本是常情,你又何苦太过认真?” 柳鹤亭苦笑数声,似乎要说什么,回首望了陶纯纯一眼,却又倏然住口。
威猛老人左顾右盼,忽而望向柳鹤亭,忽而望向陶纯纯,面容上的笑容,也越发开朗,口中缓缓道: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 柳鹤亭干咳一声,道: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又自干咳一声。
威猛老人哈哈一笑,连声道:“好,好……” 柳鹤亭不禁也为之垂下头去,却有一阵难以描摹的温暖之意,悄悄自心底升起。
虬髯大汉突地也哈哈大笑起来,一手指着柳鹤亭,一手指着陶纯纯,哈哈笑道:“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,原来你们是……哈哈!” 一步走到柳鹤亭身侧,重重一拍他的肩膀,接口笑道:“方才我与那位姑娘说话,原来你在吃醋是不是?老弟,老实告诉你,其实我也有……也有……也有……”语声渐渐哽咽,突地双手掩面,大喊道:“蓉儿……蓉儿……”终于放声大哭起来。
柳鹤亭本自被他说得哭笑不得,此刻见了他的神态,又不禁为之黯然。
只见他双手掩面,大步奔到方才自荒祠中抬出的尸身之前,“噗”地跪了下去,哀哀痛哭不止。
威猛老人长叹一声,道:“三思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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