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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 罗衫侠少(1/3)

夕阳西下,绚丽的晚霞,映着官道边旱田里已经长成的麦子,灿烂着一片难以描摹的颜色,木叶将落未落,大地苍茫,却已有些寒意。

秋风起矣,一片微带枯黄的树叶,飘飘地落了下来,落在这棵老榕树下,落在那寂寞流浪人的单薄衣衫上,他重浊地叹了口气,捡起这片落叶,挺腰站了起来,内心的愧疚、生命的创痛,虽然使得这昔日在武林中,也曾叱咤一时的“入云龙”金四,已完全消失了当年的豪气,但是,这关外武林的高手,身手却仍然是矫健的。

他微微有些失神地注意着往来的行人,但在这条行人颇众的官道上赶路的,不是行色匆忙的行旅客商,就是负笈游学的士子,却没有一个他所期待着的武林健者,于是,他的目光更呆滞了。

转过头,他解开了缚在树上的那匹昔日雄飞,今已伏枥的瘦马缰绳,喃喃低语着道:“这三年来,也苦了你了,也苦了你……”抚着马颈上的鬃毛,这已受尽冷落的武林健者,不禁又为之唏嘘不已。

蓦地—— 一阵洪亮的笑语声,混杂着急遽的马蹄声,随着风声传来,他精神一振,拧回身躯,闪目而望,只见烟尘滚滚之中,三匹健马,疾驰而来,马上人扬鞭大笑声中,三匹马俱已来到近前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精神陡长,一个箭步,蹿到路中,张臂大呼道:“马上的朋友,暂留贵步。

” 马上的骑士笑声倏然而住,微一扬手,这三匹来势如龙的健马,立刻一齐打住,扬蹄昂首,长嘶不已,马上的骑士却仍腰板挺得笔直,端坐未动,显见得身手俱都不俗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憔悴的面上,闪过了一丝喜色,朗声说道:“朋友高姓大名,可否暂且下马,容小可有事奉告?” 马上人狐疑地对望了一眼,征求着对方的意见,他们虽然不知道立在马前这瘦小而落魄汉子的来意,但一来这三骑骑士,武功俱都不弱,并不惧怕马前此人的恶意;二来,却是因为也动了好奇之心,目光微一闪动后,各各打了个眼色,便一齐翻身下了马。

路人俱都侧目而顾,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不禁喜动颜色,这些年来,武林中人一见他的面,几乎都是绕道而行,或是不顾而去,根本没有一人会听他所说的话,而此刻这三个劲服疾装、神色剽悍的汉子,却已为他下了马,这已足够使得他惊喜了。

这三个劲装大汉再次互视一眼,其中一个目光炯然、身量颀长的中年汉子,走前一步,抱拳含笑道:“小弟屠良,不知兄台高姓,拦路相邀,有何见教?” “入云龙”金四目光一亮,立刻也抱拳笑道:“原来是‘金鞭’屠大爷,这两位想必就是白二爷和费三爷了,小弟久仰‘荆楚三鞭’的大名,却不想今日在此得见侠踪,实在是三生有幸——” 他话声微微一顿,近年声名极盛的“荆楚三鞭”中的二侠“银鞭”白振已自朗声一笑,截断了他的话,抱拳朗笑道:“兄弟们的贱名,何足挂齿!兄台如此抬爱,反叫兄弟汗颜。

”他笑容一敛,转过语锋,又道,“兄弟们还有俗务在身,兄台如无吩咐,小弟就告辞了。

” “入云龙”金四面容一变,连声道:“白二侠,且慢,小弟的确有事相告。

” “银鞭”白振面色一整,沉声道:“兄台有事,就请快说出来。

” “入云龙”金四忍不住长叹一声,神色突然变得灰黯起来,这三年来,他虽已习惯了向人哀求,但此刻却仍难免心胸激动,颤声道:“小可久仰‘荆楚三鞭’仗义行侠,路见不平,尚且拔刀相助,小可三年前痛遭巨变,此刻苟且偷生,就是想求得武林侠士,为我兄弟主持公道。

屠大侠,你可知道,在鲁北沂山密林之中——” 他话未说完,“荆楚三鞭”已各各面色骤变。

“金鞭”屠良变色道:“原来阁下就是‘入云龙’金四爷。

” “入云龙”长叹道:“不错,小可就是不成材的金四,三位既是已经知道此事,唉——三位如能仗义援手,此后我金四结草衔环,必报大恩。

” “银鞭”白振突地仰天大笑了起来,朗声道:“金四爷,你未免也将我兄弟三人估量得太高了吧,为着你金四爷的几句话,这三年里,不知有多少成名露脸的人物,又葬送在那间铁屋里,连济南府的张七爷那种人物,也不敢伸手来管这件事,我兄弟算什么?金四爷,难道你以为我兄弟活得不耐烦了,要去送死!兄弟要早知道阁下就是金四爷,也万万不敢高攀来和你说话,金四爷,你饶了我们,你请吧!” 狂笑声中,他微一拧腰,翻身上了马,扬鞭长笑着又道:“大哥、三弟,咱们还是赶路吧,这种好朋友,我们可结交不上。

” “入云龙”金四,但觉千百种难堪滋味,齐齐涌上心头,仍自颤声道:“白二爷您再听小可一言——” “刷”的一声,一缕鞭风,当头袭下,他顿住话声,脚下一滑,避开马鞭,耳中但听得那“银鞭”白振狂笑着道:“金四爷,你要是够义气,你就自己去替你的兄弟们报仇,武林之中傻子虽多,可再也没有替你金四爷卖命的了!” 马鞭“刷”地落在马股上,金四但觉眼前沙尘大起,三匹健马,箭也似的从他身前风驰而去,只留下那讥嘲的笑声,犹在耳畔。

一阵风吹过,吹得扬起的尘土,扑向他的脸上,但是他却没有伸手擦拭一下。

三年来,无数次的屈辱,使得他几乎已变得全然麻木了。

望着那在滚滚烟尘中逐渐远去的“荆楚三鞭”的身影,他愣了许久,一种难言的悲哀和悔疚,像怒潮似的开始在他心里澎湃起来。

“为什么我不在那天和他们一齐闯进那间屋子,和他们一齐死去?我——我是个懦夫,别人侮辱我,是应该的。

” 他喃喃地低语着,痛苦地责备着自己,往事像一条鞭子,不停地鞭笞着他。

铁屋中他生死与共的弟兄们所发出的那种惨呼,不止一次将他从梦中惊醒,这三年来的生活,对他而言,也的确太像是一场噩梦了,只是噩梦也该有醒的时候呀! 他冥愚地转回身,目光动处,突地看到在他方才伫立的树下,此刻竟站着一个满身罗衫的华服少年,正含笑望着自己。

秋风吹起这少年宽大的衣衫,使得这本已极为英俊的少年,更添了几许潇洒之意。

笑容是亲切而友善的,但此刻,金四却没有接受这份善意的心情。

他垂下头,走过这华服少年的身侧,去牵那匹仍然停在树下的马。

哪知这华服少年却含笑向他说道:“秋风已起,菊美蟹肥,正是及时行乐的大好时候,兄台却为何独自在此发愁?如果兄台不嫌小弟冒昧,小弟倒愿意为兄台分忧。

” “入云龙”金四缓缓抬起头来,目光凝注在这少年身上,只见他唇红齿白,丰神如玉,双眉虽然高高扬起,但是却仍不脱书生的儒雅之气。

此刻一双隐含笑意的俊目,亦正凝视着自己。

两人目光相对,金四却又垂下头去,长叹道:“兄台好意,小弟感激得很,只是小弟心中之事,普天之下,却像是再无一人管得了似的。

” 那华服少年轩眉一笑,神采之间,意气飞扬,含笑又道:“天下虽大,却无不可行之事。

兄台何妨说出来,小弟或许能够稍尽绵薄,亦未可知。

” “入云龙”金四微一皱眉,方自不耐,转念间却又想起自己遭受别人冷落时的心情。

这少年一眼望去,虽然像是个不知道天多高、地多厚的富家少爷,人家对自己却总是一片好意。

于是他停下脚步,长叹着道:“兄台翩翩年少,儒雅公子,小可本不想将一些武林凶杀之事,告诉兄台,不过兄台如果执意要听的话,唉——前行不远,有间小小的酒铺,到了那里,小弟就原原本本告诉兄台。

” 那华服少年展颜一笑,随着金四走上官道。

此刻晚霞渐退,天已入黑,官道上的行旅,也愈来愈少,他们并肩行在官道上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寂寞而悲哀的心中,突然泛起一丝暖意,侧目又望了那少年一眼,只见他潇洒而行,手里竟没有牵着马。

金四心中微动,问道:“兄台尊姓,怎地孤身行路,却未备有牲口?” 却听那少年笑道:“马行颠簸,坐车又太闷,倒不如随意行路,来得自在。

”又笑道,“小弟姓柳,草字鹤亭,方才仿佛听得兄台姓金,不知道台甫怎么称呼?” 金四目光一抬,微喟道:“贱名是金正男,只是多年飘泊,这名字早已不用了,江湖中人,却管小弟叫作金四。

” 两人寒暄之中,前面已可看到灯火之光,一块青布酒招,高高地从道侧的林木中挑了出来,前行再十余丈,就是一间小小的酒饭铺子,虽是荒郊野店,收拾得倒也干净。

一枝燃烧过半的红烛,两壶烧酒、三盘小菜,“入云龙”几杯下肚,目光又变得明锐起来,回扫一眼,却见这小铺之中,除了他两人之外,竟再也没有别的食客,遂娓娓说道:“普天之下,练武之人可说多到不可胜数,可是若要在江湖之中扬名立万,却并不简单。

柳兄,你是个书生,对武林中事当然不会清楚,但小弟自幼在江湖中打滚,关内关外的武林中事,小弟是极少有不知道的——” 他微微一顿,看到柳鹤亭正自凝神倾听,遂又接着道:“武林之中,派别虽多,但自古以来,就是以武当、点苍、昆仑、峨嵋、崆峒,这几个门派为主,武林中的高人,也多是出自这几派的门下,但是近数十年来,却一反常例,在武林中地位最高、武功也最高的几人,竟都不是这几派中的门人。

” 他大口啜了口酒,又道:“这些武林高人,身怀绝技,有的也常在江湖间行道,有的却隐迹世外,啸傲于名山胜水之间。

只是这些避世的高人,在武林中名头反而更响,这其中又以伴柳先生、南荒神龙和南海的无恨大师为最。

” 柳鹤亭朗声一笑,笑着说道:“金兄如数家珍,小弟虽是闻所未闻,但此刻听来,却也未免意气豪飞哩。

”端起面前的酒杯,仰首一干而尽。

却听金四又道:“那南海无恨大师,不但武功已然出神入化,而且是位得道的神尼,一生之中,手中从未伤过一人。

哪知无恨大师西去极乐之后,她的唯一弟子‘南海仙子’石琪,行事竟和其师相反。

这石琪在江湖中才只行道两年,在她剑下丧生的,竟已多达数十人。

这些虽然多是恶徒,但‘南海仙子’手段之辣,却已使武林震惊了。

” 烛光摇摇,柳鹤亭凝目而听,面上没有丝毫表情,那“入云龙”金四面上却是激动之色,又道:“幸好两年一过,这位已被江湖中人唤作‘石观音’的女魔头,突地销声匿迹,武林中人方自额手称庆。

哪知这石观音却又扬言天下,说是有谁能将她从那间隐居的屋子里请出来,她就嫁给那人为妻,而且还将她得自南海的一些奇珍异宝,送给那人,唉!于是不知又有多少人送命在她手上。

” 柳鹤亭剑眉微轩道:“此话怎讲?” 金四“啪”的一声,将手中的酒杯,重重放在桌上,一面吆喝店伙加酒,一面又道:“‘南海仙子’美貌如仙,武林之中,人人都知道,再加上那些奇珍异宝,自然引起武林中人如痴如狂去碰碰运气。

但是无论是谁,只要一走进那间屋子,就永远不会出来了。

虽说这些人不该妄起贪心,但柳兄,你说说看,这‘石观音’此种做法,是否也大大地违背了侠义之道呢?” 店伙加来了酒,柳鹤亭为金四满满斟了一杯,目中光华闪动,却仍没有说出话来,“入云龙”金四长叹一声,又道:“我兄弟五人,就有四人丧命在她手上,但莽莽江湖之中,高手虽不少,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主持公道,有些血性朋友,却又武功不高,一入那间铁屋,也是有去无回。

柳兄,这三年来,我……我已不知为此受了多少回羞辱,多少次笑骂,但我之所以仍苟活人世,就是要等着看那妖妇伏命的一日。

我要问问看,她和这些武林朋友,到底有何仇恨?” 这“入云龙”金四,愈说声调愈高,酒也愈喝愈多。

柳鹤亭微微一笑,道:“金兄是否醉了?” 金四突地扬声狂笑起来,道:“区区几杯淡酒,怎会醉得了我?柳兄,你不是武林中人,小弟要告诉你一件秘密,这几个月来,我已想尽方法,要和那些‘乌衣神魔’打上交道,哈!那‘石观音’武功再强,可也未必会强过那些‘乌衣神魔’去。

” 他抓起面前的酒杯,仰首倒入口中,又狂笑道:“柳兄,你可知道‘乌衣神魔’的名声?你当然不会知道,可是,武林中人却没有人听了这四字,不全身发抖的,连名满天下的‘一剑震河朔’马超俊那种人物,都栽在这班来无影、去无踪的魔头手上,落得连个全尸都没有,其余的人,哈——其余的人,柳兄,你该也知道了。

”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来,上下在柳鹤亭面前晃动着,又道:“江湖中人,有谁知道这些‘乌衣神魔’的来历?却又有谁不惧怕他们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?这些人就好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,但是,柳兄,这班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、无恶不作的恶徒,但若用来对付‘石观音’——哈,哈!以毒攻毒,却是再好也没有了,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找着他们,否则——哈!” 这“入云龙”金四连连饮酒,连连狂笑,已经加了三次酒的店小二,直着眼睛望着他,几乎以为这个衣衫褴褛的汉子,是个酒疯。

柳鹤亭微微一笑,突地推杯而起,笑道:“金兄真的醉了。

”整了整身上的衣裳,掏出锭银子,放在桌上,含笑又道,“今日风萍偶聚,小弟实是快慰生平,但望他日有缘,还能再聆金兄高论。

此刻,小弟就告辞了。

”微一抱拳,缓步而出。

那“入云龙”金四愕了一愕,却又狂笑道:“好,你告辞吧!”“啪”地一拍桌子,喊道:“跑堂的,再拿酒来。

” 已经走到门口的柳鹤亭,回顾一笑,拂袖走出了店门。

门外的秋风,又扬起他身上的罗衫,霎眼之间,潇洒挺秀的少年,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踉跄着走了出来,目光四望,却已失去了这少年的踪迹了。

在萧索的秋风里,“入云龙”金四愕了许久,口中喃喃低语道:“这家伙真是个怪人——” 转身又踉跄地走到桌旁,为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酒,端起来,又放下去,终于又仰首喝干了。

于是这间小小酒铺里,又响起他狂放的笑声,酒使得他忘去了许多烦恼,他觉得自己又重回到关外的草原上,跃马驰骋放怀高歌了。

门外一声马嘶,“入云龙”金四端起桌上的酒壶,齐都倒在一只海碗里,踉跄着又走出了门,走到那匹瘦马的旁边,将酒碗送到马口,这匹马一低头,竟将这么大一碗酒,全都喝干了。

金四手腕一扬,将手中的空碗,远远抛了开去,大笑道:“酒逢知己,酒逢知己,哈!哈!却想不到我的酒中知己,竟然是你。

”左手一带马缰,翻身上了马。

这匹昔日曾经扬蹄千里的良驹,今日虽已老而瘦弱,但是良驹伏枥,其志仍在千里,此刻想必也和它的主人一样,昂首一阵长嘶,放蹄狂奔了起来。

马上的金四狂笑声中,但觉道旁的林木,飞也似的退了回去,冰凉的风,吹在他火热的胸膛上,这种感觉,他已久久没有领受到了。

于是他任凭胯下的马,在这已经无人的道路上狂奔着,也任凭它奔离官道,跃向荒郊。

夜,愈来愈深—— 大地是寒冷而寂静的,只有马蹄踏在大地上,响起一连串响亮的蹄声,但是—— 这寂静的荒郊里,怎地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箫声,混合在萧索的秋风里,袅袅四散! 更怪的是,这箫声竟像是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,竟使得这匹狂奔着的马,也不禁顺着这阵箫声,更快地狂驰而去。

马上的“入云龙”金四,像是觉得天地虽大,但均已被这箫声充满了,再也没有一丝空隙来容纳别的。

他的心魂,仿佛已从跃马奔驰的草原,落入另一个梦境里,但觉此刻已不是在萧索的秋天,吹在他身上的,只是暮春时节,那混合着百花香的春风,天空碧蓝,绿草如茵—— 马行也放缓了下来,清细的箫声,入耳更明显了,“入云龙”轻轻地叹了口气,缓缓勒住马缰,游目四顾。

他那张本已被酒意染得通红的面孔,不禁在霎眼之间,就变得苍白起来。

四下林木仍极苍郁,一条狭窄的泥路,蜿蜒通向林木深处。

这地方他是太熟悉了,因为在这里,他曾遭受过他一生最重大的变故。

林中是黑暗的,他虽然无法从掩映的林木中,看出什么,但是他知道,前面必定有一块空地,而在那块空地上矗立着的,就是那间神秘铁屋。

于是,他心的深处,就无形地泛起一阵难言的悚栗,几乎禁不住要拨转马头,狂奔而去。

但是那奇异的箫声,却也是从林木深处传出来的,箫声一转,四下已将枯落的木叶,都像是已恢复了蓬勃的生气。

“入云龙”枯涩而惊恐的心田里,竟无可奈何地又泛起一阵温馨的甜意,儿时的欢乐、青春的友伴、梦中的恋人,这些本是无比遥远的往事,此刻在他心里,都有着无比的清晰。

他缓缓下了马,随意抛下马缰,不能自禁地走向林木深处,走向那一片空地—— 月光,斜斜地照了下来,矗立在这片空地上,那黝黑的铁墙,显得更高大而狞恶了,铁墙的阴影,沉重地投落了下来。

然而,这一切景象,都已被这箫声融化了。

“入云龙”惘然走了出来,寻了一块大石坐下,舒适而懒散地伸出了两条腿。

他几乎已忘了矗立在他眼前的建筑物,就是那曾吞噬了不知几多武林高手的性命,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吐出来的铁屋。

箫声再一转,温馨的暮春过去了,美艳的初夏却已来临,转瞬间,只觉百花齐放,彩蝶争艳,而那吹箫的人,也忽然从铁墙的阴影中,漫步出来。

一袭深青的罗衫,衿袂飘飘,在月光下望去,更觉潇洒出尘,却竟是那神秘的华服少年柳鹤亭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在心中惊呼一声!身躯却仍懒散地坐在石上,缓缓抬起手,扬了扬,只因为他此刻已被箫声引入梦里。

柳鹤亭眼中涌出一丝笑意,双手横抚青箫,梦幻似的继续吹弄着,目光抬处,望到那一堵铁墙上,铁墙里仍然是死一样的静寂。

“奇怪,这里面的人难道没有耳朵吗?”金四在心中暗骂一声,此刻他已知道这华服少年柳鹤亭,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富家公子,却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侠少。

虽然他的来历,仍是个未解之谜,但他此来的用意,却是显而易见的。

“这箫声该能引出这屋里的‘石观音’呀!假如‘石观音’也和我一样是个人,也有着人的感情的话,除非——哼!她不是个人。

” 金四变动了一下坐着的姿势,却听得箫声愈来愈高亢,直欲穿云而入,突又一折,袅袅而下,低回不已。

于是百花竞放的盛夏,就变成了少妇低怨的残秋,穿林而来的秋风,也变得更为萧索了。

月光,更明亮,铁墙的阴影,却更沉重。

“入云龙”长长叹息一声,林中突地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—— 他侧顾一眼,目光动处,却又立刻凝结住了。

暗黑的林中,突地袅袅走出一个遍体银衫的少女,云鬓高挽,体态若柳,手里捧着一个三脚架子,在月光下闪着金光。

这少女轻移莲步,漫无声息地从林中走了出来,目光在金四身上一转,又在那柳鹤亭身上一转,缓步走到空地上,左手轻轻一理云鬓,就垂下头去,像是在凝听着箫声,又像是沉思着什么。

“入云龙”心中大为奇怪,此时此地,怎会有如此一个绝美的少女到这里来?哪知他目光一动,却又有一个少女袅娜从林中走出,也是一袭银色的衣衫,高挽云鬓,体态婀娜,只是手中却捧着一个通体发着乌光的奇形铜鼓。

片刻之间,月光下银衫飘飘,林中竟走出十六个银裳少女来,手里各各捧着一物,在这片空地上,排成一排。

“入云龙”金四望着这十六个婀娜的身影,一时之间,竟看得呆了,几不知身在何处。

柳鹤亭按箫低吹,目光却也不禁注目在这十六个奇异的银裳少女身上,他的箫声,竟不自觉地略为有些凌乱了起来。

先头入林的少女,口中娇唤一声,柳腰轻折,将手中的三脚架子,放在地上,另外十五个银裳少女,几乎也同在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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