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下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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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梦醒不了情 (1/3)

阳光灿烂。

风四娘走在阳光下,旧日的泪痕已干了。

她发誓绝不再流泪。

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结论,虽然已全都被推翻,可是她发誓一定要把“那个人”找出来。

她至少已知道“那个人”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。

一条狗穿过横街,沿着屋檐下的阴影,懒洋洋地往前走。

风四娘也是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。

她当然知道,这条狗绝不是“那个人”养的狗,可是,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走,才能找到“那个人”,找到萧十一郎。

奇怪的是,阳光愈强烈,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愈容易觉得疲倦。

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,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,现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时候。

她想睡,又怕睡不着。

眼睁睁地躺在床上,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,她已尝过很多次。

孤独、寂寞、失眠、沮丧……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,可是对一个流浪的人来说,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。

——要忍受到什么时候? ——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?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。

体贴的丈夫,听话的孩子,温暖的家,安定舒适的生活…… 这些本都是一个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,她以前也曾憧憬过。

可是现在她已久未去想,因为这些事都已距离她太遥远,太遥远…… 街道渐宽,人却渐渐少了。

她已走出了闹区,走到城郊,冷落的街道上,有个小小的客栈,柴门低墙,院子里还种着几株菊花,一盆秋海棠,就像是户小小的人家。

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,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个客栈。

不像客栈的客栈,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,并且对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来说,也可以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。

于是风四娘走进去,要了间安静的小屋,她实在太需要睡一觉。

窗外恰巧有一树浓荫,挡住了日光。

风四娘躺在床上,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,心里空空洞洞的,仿佛有很多事要想,却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。

风很轻,轻轻地吹着窗户。

这地方实在很静。

她眼皮渐渐沉重,终于朦朦胧胧地有了睡意,几乎已睡着。

怎奈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,她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哭。

哭声很悲哀,也很低,可是风四娘却听得很清楚。

这里墙太薄,又太安静。

风四娘翻了个身,想再继续睡,哭声却愈听愈清楚了。

是女人在哭。

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?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里哭泣? 风四娘本不想去管别人的闲事的,她自己的烦恼已够多。

也许就因为她的烦恼已太多,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,她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。

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,套上鞋子,悄悄地走出去。

浓荫满院,隔壁的门关着。

她又迟疑了半晌,哭声还没有停,她才走过去,轻轻敲门。

又过了半晌,门里才有人轻轻地问:“什么人?”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。

风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,用力撞开了门,立刻忍不住失声而呼:“是你!” 这个偷偷地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,赫然竟是沈璧君。

桌上有酒。

沈璧君仿佛也醉了。

有些人醉了爱笑,不停地笑;有些人醉了爱哭,不停地哭。

看见了风四娘,沈璧君非但没有停下来,反而哭得更伤心。

风四娘就站在那里,看着她哭。

她也是个女人,她知道女人要哭时,是谁也劝不住的。

你若一定要劝她,她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。

“哭”有时就像喝酒。

一个人可以哭,一个人也可以喝酒。

可是你喝酒的时候,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,你就会喝不下去了。

哭也一样。

沈璧君忽然跳起来,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 “我正想问你,你来干什么?”风四娘悠然坐下来,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?” “我为什么不能来?” 沈璧君不但很悲伤,火气好像也很大。

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。

风四娘却笑了笑:“你当然能来,可是你本来不是已回去了吗?” “回到哪里去了?” “白马山庄。

” “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。

”沈璧君的眼泪仿佛又将流下。

“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,那时候你在不在?” “在。

” “那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来?” “我高兴!”沈璧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,“我高兴出来就出来。

” “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。

”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,道,“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出来的?” 沈璧君不再回答。

桌上有酒,她忽然抓起酒壶,往嘴里倒。

她想醉,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,也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的话。

只可惜壶已快空了,只剩下几滴酒,就像是泪一样,一滴滴落下。

酒是苦的,又酸又苦,也像是泪一样,只不过酒总有滴干的时候。

泪呢? “砰”的一声,酒壶落下,粉碎。

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,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,梦也已碎了。

她这一生的生命,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。

风四娘看着她。

——命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? ——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,为什么还要折磨她? 风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,道:“无论你是为什么,你都不该再跑出来的。

” 沈璧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,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无一物,道:“我不该?” 风四娘道:“嗯。

” 沈璧君突又冷笑,道:“可是昨天晚上,你还逼着我,一定要我走。

” 风四娘叹道:“昨天晚上,也许是我错了。

” 沈璧君道:“你也有错的时候?” 风四娘点点头道:“我错了,只因为我从来没有替你想过。

” 她想的只有一个人。

她所做的一切事,都是为了想要他快乐,想要他幸福。

为了他,她不惜牺牲一切。

可是别人呢? 别人为什么一定也要为他牺牲? 别人岂非也一样有权活下去? 风四娘黯然道:“你吃的苦已太多了,为他牺牲的也已够多。

”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,她根本没有权利逼着别人为“他”受苦,把他的幸福,建筑在别人的不幸上。

“现在你已应该为你自己活几天,过一段幸福平静的日子,你跟我不同,若是再这么样流浪下去,你这一生就真的要毁了。

”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。

对这个美丽如花、命薄如纸的女人,她的确已有了种出自真心的同情和怜惜。

但她却忘了,怜悯有时甚至比讥讽更尖锐,更容易伤人的心。

沈璧君本已勉强控住的眼泪,忽然间又已落下面颊。

她用力握紧双手,过了很久,才慢慢地问:“你要我怎么样?” 风四娘道:“我要你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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