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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雨下得还不小。
看看檐前的雨滴,大家都不禁皱起了眉。
华华凤却笑了,道:“这倒真是天公作美。
” 顾道人皱眉道:“你喜欢下雨?” 华华凤道:“别的时候不喜欢,现在这场雨却下得正是时候。
” 顾道人不懂:“为什么?” 华华凤道:“你们都是这地方的名人,目标都不小,无论走到哪里,都难免惹人注意,要易容改扮,一时也不容易。
” 她微笑着,又道:“可是这场雨一下,问题就全都解决了。
” 顾道人更不懂,别人也不懂。
华华凤却已将墙上挂着的一副蓑衣笠帽子拿下来,笑道:“穿上了这件蓑衣,戴上了这顶笠帽,还有什么人认得出你们是谁?” 有很多人都认为,西湖的妙处,就是不但宜春,也宜冬,不但宜雨,也宜雪。
坐着宽敞的画舫,穿着干净的衣裳,在湖上观赏雨景,的确是件很风雅、很美的事。
可是穿着蓑衣,戴着笠帽,淋着雨,踏着泥,去捉拿江湖大盗,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湖畔有个六角亭,亭子里有个卖茶叶蛋和卤豆干的老人,正在看着外面的雨发怔。
雨点打在湖面上,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汤,他这一天的生意也泡了汤。
华华凤道:“大家不如先吃几个蛋,填填肚子,今天能不能吃得到饭,还是问题。
” 顾道人道:“我们为什么不先到楼外楼吃了饭再去?” 华华凤冷冷地道:“干我们这一行的人,本就已吃惯了苦的,你们既然要跟我去办案,就也得受点委屈。
” 顾道人不说话了,愁眉苦脸地买了几个蛋,慢慢地吃着。
雨下得更大了。
华华凤道:“大家最好是多买几个蛋,在路上吃。
” 卢九道:“我们现在就动身?” 华华凤道:“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,路却并不近。
” 乔老三也不禁压低了声音,问道:“那地方究竟在哪里?” 华华凤伸手往湖岸对面的山峰指了指,道:“就在那边。
” 乔老三道:“好,我去找条大船,我们先坐船去。
” 华华凤道:“不行。
” 乔老三怔了怔:“为什么不行?” 华华凤板着脸道:“湖上的船家,每个人都可能是青龙会的眼线,我们绝不能冒一点险。
” 乔老三还想再说什么,看见她冷冰冰的脸色,就什么也不敢说了。
段玉忽然走到她身边,悄悄道:“你知道你现在看来像是个干什么的?” 华华凤道:“还像个女贼?” 段玉笑道:“现在你当然不像女贼了,只不过像是个女暴君。
” 大家既不能施展轻功,又不能露出形迹,只有在泥泞中深一脚、浅一脚地走着,走了一段路,天已黑了,走到对岸的山脚时,夜已很深。
这座山既不是栖霞,也不是万岭,山路崎岖,就算在春秋佳日,游山的人都很少。
在这种雨夜里,一个没有毛病的人,更是绝不会上山去的。
卢九、顾道人、乔老三、段玉、王飞,这些人的神经都正常得很,连一点毛病都没有。
但现在他们却只有跟着华华凤上山。
因为每个人都知道,要解开这秘密,就一定要抓住花夜来。
只要能破了这件案,无论要他们吃什么苦,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。
只不过,这个要命的花夜来,实在是一个害人精,什么地方都不躲,偏偏却要躲在这种要命的地方。
雨还是没有停,而且连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。
江南的春雨,本就像离人的愁绪一样,割也割不断的。
新买的蓑衣和笠帽,好像并不太管用。
大家的衣裳都已湿透,脚上更满是泥泞。
上了山之后,泥更多,路更难走,风吹在身上,已令人觉得冷飕飕的,刚才吃的那几个蛋,现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。
每个人都觉得又冷,又饿,又累,但却也只有忍受着。
因为本是他们心甘情愿的。
好不容易才爬到山腰,华华凤才总算停下来,歇了歇气。
她也是个人,她当然也累了。
王飞忍不住问道:“到了没有?” 他说话的声音已压得很低,华华凤却还是板着脸,瞪了他一眼。
这位声名赫赫的霹雳堂主人,居然也吓得不敢开口了。
就在这时,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华华凤立刻一挥手,窜入了道旁的树林,整个人伏倒在地上。
大家立刻全都跟着她窜进去,伏下来。
地上的泥又湿又冷,大家都似已完全感觉不到,因为脚步声已愈来愈近,终于到了他们面前。
从杂草中看出去,只见一个披着蓑衣的老樵翁,摇摇晃晃地从山上走下来,一只手拿着把破伞,一只手提着个酒葫芦。
看来他已经喝得太多了,连路也走不稳,嘴里还在醉醺醺地自言自语,好像还准备到山下去打酒。
就因为他已喝得差不多了,所以在这种天气里,还要下山去打酒。
一个人若已喝到有了六七分酒意时,要他停下来不喝,实在比要馋猫不偷鱼吃更难。
——难道这老酒鬼也是青龙会的属下,花夜来的眼线?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,连动都不敢动。
他们都已是老江湖了,打草惊蛇这种事,他们当然是不会做的。
好不容易总算等到这老酒鬼走下山坡,渐渐连脚步声都已听不见了。
王飞才忍不住道:“难道他……” “嘘——”他刚说了三个字,就立刻被华华凤打断。
绝不许开口,绝不许出声,若是惊动了花夜来,这责任谁担当得起? 大家只有沉住气,爬在泥泞中,等着,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像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。
也不知等了多久,华华凤总算站了起来,打着手势,要他们接着往山上走。
这时他们不但脚上有泥,身上也全是泥,段玉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这么狼狈过。
可是别人却居然还是连一点埋怨之色都没有,就连卢九爷这么样喜欢干净的人,都毫无怨言。
每个人都只希望能抓住花夜来那女贼,为卢小云复仇,为段玉洗刷冤名,为大家出口气。
每个人都很信任华华凤,这位鼎鼎大名的七爪凤凰,办案时果然是步步为营,小心谨慎,令人不能不佩服。
山上更黑,更冷。
华华凤忽然又停下来,伏在树林里。
林外有一片危崖,危崖下居然有两间小木屋,里面还燃着灯。
——难道这就是花夜来的潜伏处? 大家伏在地上,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,只希望能赶快冲进木屋去,一下子将花夜来捉住。
华华凤却还是很沉得住气,看来她已打定主意,不等到十拿九稳时,她绝不轻举妄动。
木屋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他们又等了很久,就像是等了一百年似的,华华凤才终于悄悄道:“我一个人先进去,你们在外面将木屋围住,等到我招呼时,你们再闯进去。
”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孤身进去涉险?为什么不索性一起闯进去? 大家都不懂。
可是她既然这么说,就一定是有道理的,大家都只有听着。
华华凤身形已掠起,就像是道轻烟般,掠了过去。
这位七爪凤凰,功夫果然不弱。
只见她在木屋外又听了听动静,才一脚踢开门,扑了进去。
这时大家也全都展动身形,围住了木屋。
每个人的身法都很快,每个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。
看来花夜来这次就算真是条狐狸,也是万万逃不了的了。
忽然间,木屋里“砰”的一声,华华凤在厉声大喝:“花夜来,看你还能往哪里走?” 顾道人、王飞、乔老三,都已沉不住气了,已箭一样窜出去,闯入了木屋。
然后三个人就全都怔住。
木屋里只有一个人——一个华华凤。
02 木屋里又脏又乱,还带着一阵阵劣酒的臭气。
屋角堆着一堆柴,桌上点着盏破油灯。
华华凤正悠悠闲闲地坐在灯畔,用一块干布擦着头发上的雨水。
“花夜来呢?” “不知道。
” 王飞第一个叫了起来:“你也不知道?” 华华凤悠然道:“我既不是她同党,也不是她朋友,她在哪里,我怎么会知道?” 王飞怔住。
每个人全都怔住。
顾道人终于忍不住道:“可是你自己明明说,你已查出了她的下落。
” 华华凤嫣然一笑,道:“那是骗人的,完全都是骗人的。
” 顾道人又怔住。
华华凤道:“我既不是七爪凤凰,也不是女捕头,我只不过是个专门喜欢抬杠的小姑娘而已,你们这些老江湖难道真的看不出?” 顾道人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泥,哭也哭不出,笑也笑不出。
他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呆子,是个白痴。
别人的感觉,当然也跟他差不多。
五个大男人,竟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乱转,这滋味实在不好受。
华华凤忽然道:“我这么样做,只不过是在试探试探你们。
” “试探我们?” 华华凤道:“我总怀疑你们之中,就有一个是龙抬头老大,他才知道花夜来的下落,才知道我是骗人的,我这么样做,他心里当然有数,就算肯跟着我受这种冤枉罪,也一定难免会露出些破绽来,我就一定能看得出。
” 顾道人忍不住叹了口气,道:“现在你看出来没有?” 华华凤道:“没有。
” 她又嫣然一笑,道:“看来你们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人,我以前根本就不该疑心你们的。
” 一个笑得这么甜的女孩子,在你面前,说你是个大好人,你还能发得出脾气来么? 卢九也只有叹息一声,苦笑道:“现在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?” 华华凤道:“只有一样了。
” 她眨着眼睛,微笑着道:“现在大家最好是赶快回家去,洗个热水澡,喝碗热汤,舒舒服服地睡一觉。
” 03 小楼上的窗子还是开着的,灯却已灭了,雨已停了。
他们摇着原来坐出去的那条小船,又回到这里来,一路上段玉连半个字都没有说。
华华凤偷偷地瞟着他,搭讪着道:“不知道那位被人装在箱子里的仁兄还在不在?” 段玉还是板着脸,不开口。
华华凤道:“你猜他还在不在?” 段玉不猜。
华华凤忽然跳起来,大声道:“你生什么气?凭什么生气?我这么做,难道不是为了你?你受了罪,我难道没有在受罪?你一身泥,我难道不是一身泥?” 段玉忽然也跳了起来,大声道:“谁说我在生气?” 他一叫,华华凤反倒怔住:“你既然不是在生气,一张脸为什么板得像棺材板一样?” 段玉大叫道:“因为我心里不高兴。
” 华华凤道:“为什么不高兴?” 段玉道:“你若是我,你会不会高兴?” 华华凤说不出话来了。
无论谁遇着段玉遇见的这种事,心里都绝不会很愉快的。
华华凤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现在你准备怎么样?” 段玉道:“不知道。
” 他跳起来,掠上了小楼,拔开了门闩,冲出去——他也想看看那位被人装在箱子里的仁兄还在不在。
那个人居然还在,居然正坐在外面的小厅里,吃昨天剩下的包子,喝剩下来的酒。
他身上穿的,还是他从箱子里出来时,穿的那套内衫裤,还是赤着一双脚,脸色却比昨天更苍白、更憔悴。
段玉也坐下来,开始吃包子、喝酒。
这人忽然笑了笑,道:“包子还没有臭。
” 段玉也笑了笑,道:“肉也没有臭,虾也没有臭,鱼丸也没有臭,我的人却臭了。
” 这人微笑道:“看来你好像也被人装进箱子里去过,而且还是口漏水的箱子。
” 段玉叹道:“我情愿被人装在箱子里,那至少比被人骗得像土狗一样满地打滚好。
” 这人道:“你被谁骗了?” “被我。
” 华华凤背负着双手,施施然走了出来,淡淡地道:“他的确是被我骗得白滚了一个晚上,可是这件衣服……” 她忽然扬起了手,手里拿着的,正是她女扮男装时穿的那件紫绸衫。
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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