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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,山巅。
山巅在群山中,在白云间。
云像轻烟般缥缈,雾也像轻烟般缥缈,群山却在烟雾中,又仿佛是真,又仿佛是幻。
只有这清澈的流水,才是真实的,因为楚留香就在溪水边。
他沿着流水往上走,现在已到了尽头。
一道奔泉,玉龙般从山巅上倒挂下来,溅起了满天珠玉。
这正是苍天的大手笔,否则还有谁能画得出这一幅雄壮瑰丽的图画? 古老相传,就在这流水尽头处,有一处洞天福地,隐居着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家人。
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,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。
现在,这已是流水的尽头,传说中那神秘的洞天在哪里? 楚留香还是看不见。
“难道这一道飞泉,就是苍天特意在他们洞门前悬挂起的珠帘?”楚留香走过去,又停下。
就算这飞泉后就是他们洞府的门户,他也不能就这样走进去。
若没有某种神秘的魔咒,又怎能喝叫开这神秘的门户? 青石上长满了苍苔,楚留香在石上坐了下来。
他脸上似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,显得如此苍白,如此疲倦。
张洁洁若看见他现在这样子,会不会为他心酸,为他流泪? 楚留香轻轻叹息,抬起头,望着山巅的白云。
他仿佛想向白云探问,但白云却无声息。
世上又有谁能带给他消息? 一缕金光,划破了白云,照在流水旁。
他忽然发现流水旁出现了条人影,乌发高髻,一身青衣;一双眼睛在烟雾中看起来,仍然亮如明星,就像是自白云间飞降的仙子。
她双手捧着个白玉瓶,卷起了衣袖,露出双晶莹的粉臂,正在汲着山泉。
黄金般的阳光,就照在她白玉般的脸上。
楚留香看着她,呼吸突然停顿! 白云终于有了消息。
这少女岂非正是白云遣来,为他传递消息的?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,放声欢呼! “艾青!” 这少女正是艾青。
她风采依旧,还是楚留香初见时那么妩媚,那么美丽。
她身上穿的,也仿佛还是那天她在万福万寿园去拜寿时同样的衣裳,耳上戴着对翠玉耳环。
看见了这双耳环,楚留香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夜在山下小屋中的旖旎风光。
她的温柔,她的缠绵,足以令世上所有的男人永难忘怀。
但这些日子来,楚留香却似已完全忘记了她。
他实在觉得很惭愧,很歉疚,几乎无颜再见她。
但他却不能不见她,他正有千百句话要问她。
“那天早上,你怎么忽然不见了?” “那只摄魂的断手,象征的究竟是什么意思?” “现在你怎么会到了这里?” “你是不是知道张洁洁的消息?” “你是不是也和那神秘的一家人,住在那神秘的洞天里?”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放声高呼:“艾青!” 山泉闪着光,白玉瓶也在闪着光。
艾青汲满了一瓶山泉,就站起来,转回身,仿佛要走回白云深处。
她竟似完全没有听见楚留香的呼声。
楚留香的呼声更响:“艾青,等一等!” 她还是没有听见。
但这时楚留香已飞鸟般掠过了山泉,又像一朵白云,忽然落在她面前。
艾青停下脚步,看着他,面上既没有惊奇,也没有欢喜。
她就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。
楚留香勉强笑了笑,道:“很久不见了,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。
” 艾青面上还是全无表情,冷冷地看着他,道:“你是谁,为什么拦住我的路?” 她的声音柔媚清脆,还是和以前一样,只不过已变得冷冰冰的,全无表情。
楚留香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不认得我了?” 艾青冷冷道:“我根本就从未见过你。
” 楚留香长叹了一声,苦笑道:“我知道我亏负了你,可是……我也有我的苦衷……我也曾千方百计地找过你。
” 艾青皱眉道:“你在说什么?我根本听不懂!” 楚留香不由自主,又摸了摸鼻子,道:“你难道真忘了我?” 艾青道:“我本就不认识你。
” 楚留香道:“但我却认得你,你叫艾青。
” 艾青道:“我也不认得艾青,闪开!” 她的手忽然向楚留香脸上挥了过去。
楚留香只有闪开。
他当然还有别的法子来对付她,但在这种情况下,却只有闪开。
一个女孩子,若咬紧牙关说不认得你,你除了让她走之外,还能怎么样呢? 可是,她为什么要这样做?为什么忽然会变得如此无情? 难道她也有什么不能告人的苦衷? 难道她的爱,已变成了恨? 楚留香想不通。
艾青已从他身旁走过去,带着种淡淡的香气走了过去。
就连这香气,都是楚留香所熟悉的。
他死也不能相信这少女不是艾青。
白云缥缈。
艾青的身影,又将渐渐消失在白云中。
楚留香突然转身,跟了过去。
艾青走得并不快,腰肢婀娜,仿佛雾中的花,风中的柳。
少女走路的风姿,本是迷人的。
但楚留香现在却已无心欣赏,他只是跟着她走。
山路窄而崎岖,也不知是由哪里开来,也不知道行向何处。
山路的尽头,只有白云,看不见洞天福地,也看不见琼楼玉宇。
艾青却似已将乘风归去。
但归向何处呢? 楚留香跟得更近,追得更紧,生怕又失去她。
艾青突然回头,目光比山巅的风更尖锐,更冷,盯着楚留香,冷冷道:“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 楚留香道:“我……我还想问你几句话。
” 艾青道:“好!问吧。
” 楚留香道:“你真的不是艾青?” 艾青道:“连这名字我都未曾听过。
” 楚留香道:“万福万寿园呢?” 艾青道: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 楚留香道:“你没有去过?” 艾青道:“十年来,我根本从未下山一步。
” 楚留香看着她,实在已无话可说。
所有的这一切事,全都是为了她在万福万寿园中,放了个屁而引起的。
现在她却说从未到万福万寿园去过,而且从未见过楚留香。
楚留香长长叹息了一声,喃喃道:“也许我认错了人,也许我根本不该再见你。
” 艾青道:“不错,你根本就不该来的,那天也不该到万福万寿园去。
” 楚留香霍然抬头,道:“你既然不认得我,怎知道我去过万福万寿园?” 艾青脸色立刻变了,身子突然掠起,掠入了缥缈的白云中。
楚留香正想追过去,但就在这时,白云间突又出现了两个人。
两个麻衣高冠的中年人。
他们不但装束打扮和楚留香那天见到的麻衣老人完全一样,就连神情都仿佛相同。
他们的脸,惨白而无血色,显得说不出的冷漠,说不出的高傲。
也许他们是来自天上的,也许是来自地下的,无论他们来自何处,都像是不屑与凡人为伍。
楚留香忽然明白了。
那麻衣老人夫妇,想必就正是那姓麻的一家人中的长者。
张洁洁和这一家人,想必有某种神秘而不寻常的关系。
那天她突然失踪,也说不定就是被那麻衣老人夫妇逼走的,否则,她又怎忍不告而别,而且一别全无消息? 楚留香的心,就像是在被火焰燃烧着! 他发誓,无论如何,也得将她从这一家人手里救出来。
无论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,他都在所不惜,甚至连死都没关系。
山风吹散了白云,白云又聚起。
那两个麻衣高冠的中年人,还是冷冷地站在白云间,冷冷地看着楚留香。
其中一个人身材较矮,但看来却更有威严,突然道:“你从哪里来的,最好还是赶快回到哪里去。
” 他的声音也和他的神情同样冷漠高傲,就像是神在对他的子民发号施令。
楚留香反而镇定了下来,慢慢道:“为什么我一定要回去?” 麻衣人道:“因为这本不是凡人该来的地方。
” 楚留香笑了,道:“这不是凡人该来的地方,你难道不是凡人?” 麻衣人道:“我不是。
” 他神情还是那么冷漠高傲,就好像真的将自己当作神一样! 楚留香笑道:“你若不是人,是什么?” 麻衣人冷冷道:“你既不该来,更不该问。
” 楚留香道:“我已来了,也已问过了。
” 另一个麻衣人突然道:“你既已来了,就不必再回去。
” 楚留香道:“我本就不想再回去。
” 两个麻衣人对望了一眼,身子突然同时一转。
每个人都会转身的,但他们转动的姿势和方法,却跟任何人都绝不相同。
他们身子忽而向左转,忽而向右转,不但转动自如,而且转个不停。
连楚留香都看不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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