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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恨无常(3/3)

他们一面,可是我哪里又有面目再去见他父女?今日我到这里来,因为苗大哥当年和我成婚不久,便带着我到这里,来祭奠令尊令堂,苗大哥说他一生之中,便只佩服胡大侠夫妇两人。

当年在这墓前,他跟我说了许多话……” 胡斐见她情辞真挚,确非虚假,他人虽粗豪,心肠却软,便道:“好,我便跟你说一说苗大侠父女的近状。

”于是将苗人凤如何双目中毒、如何力败强敌等情简略说了,只是自己如何从旁援手,却轻轻一言带过。

南兰絮絮询问苗人凤和苗若兰父女的起居饮食,对苗若兰相貌如何、喜欢什么等等,问得更是仔细。

但胡斐在苗家匆匆而来,匆匆而去,对这个小姑娘的情状,却是说不上什么。

他一直说到夕阳西下,南兰意犹未足,兀自问个不休。

胡斐说到后来,实已无话可答,南兰问他,她女儿穿什么样的衣服,是绸的还是布的?是她父亲到店中买来,还是托人缝制?穿了合不合身?好不好看? 胡斐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都不知道。

你既是这样关心,当年又何必……”站起身来,道:“我要投店去啦。

本来今日我要来埋葬义妹的骨灰,此刻天色已晚,只好明天再来!”南兰道:“好,明天我也来。

”胡斐道:“不!我再也没什么话跟你说了。

”他顿了一顿,终于问道:“苗夫人,我爹爹妈妈,是死在苗人凤手下的,是不是?” 南兰缓缓点了点头,道:“他……他曾跟我说起此事……,不过,这是……” 正说到这里,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:“阿兰,阿兰!……阿兰,阿兰!你在哪里?”胡斐和南兰一听,同时脸色微变,原来那正是田归农的叫声。

南兰道:“他找我来啦!明儿一早,请你再到这里,我跟你说令尊令堂的事。

”胡斐道:“好,明日一早,一准在此会面。

”他不愿跟田归农朝相,隐身在坟墓之后,心想:“明日问明爹爹妈妈身故的真相,若是当真和田归农这奸贼有关,须饶他不得。

料想苗夫人定要替他遮掩隐瞒,但我只要细心查究,必能瞧出端倪。

只不知田归农到沧州来,却是为了何事?” 只见南兰快步走出墓地,却不是朝着田归农叫声的方向走去,待走出数十丈远,只听得田归农还在不住口的呼唤:“阿兰,阿兰,你在不在这儿?”南兰才应道:“我在这里。

”田归农“啊”了一声,循声奔去。

南兰道:“我随便走走,你也不许,便管得我这么紧。

”隐隐约约听得田归农陪笑道:“谁敢管你啦?我记挂着你啊。

这儿好生荒凉,小心别吓着了……”两人并肩远去,再说些什么,便听不见了。

胡斐心想:“天色已晚,不如便在这里陪着爹娘睡一夜。

”从包裹取出些干粮吃了,抱膝坐于墓旁,沉思良久,秋风吹来,微感凉意。

墓地上黄叶随风乱舞,一张张扑在他脸上身上,直到月上东山,这才卧倒。

睡到中夜,忽听得马蹄击地之声,远远传来,胡斐一惊而醒,心道:“半夜三更,还有谁在荒郊驰马?”只听得蹄声渐近,那马奔得甚是迅捷。

待得相距约有两三里路,蹄声缓了,跟着是一步一步而行,似乎马上乘客已下了马背,牵着马在找寻什么。

胡斐听得那马正是向自己的方向而来,当下缩在墓后的长草之中,要瞧来的是谁。

新月之下,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人影牵着马慢慢走近,待那人走到墓前十余丈时,胡斐看得明白,那人缁衣圆帽,正是圆性。

他一颗心剧烈跳动,但觉唇干舌燥,手心中都是冷汗,要想出声呼唤,不知如何,竟是叫不出声来,霎时间思如潮涌:“她到这里来做什么?她是知道我在这里么?是无意中到这儿呢,还是为了寻我而来?” 只听得圆性轻轻念着墓碑上的字道:“辽东大侠胡一刀夫妇之墓!”幽幽叹了口气,道:“是这里。

”在墓前仔细察看,自言自语道:“墓前并无纸灰,那么他还没来扫过墓……”突然之间,剧烈咳嗽起来,越咳越是厉害,竟是不能止歇。

只听得她咳了好半晌,才渐渐止了,轻轻的道:“倘若当年我不是在师父跟前立下重誓,终身伴着你浪迹天涯,行侠仗义,岂不是好?唉,胡大哥,你心中难过。

但你知不知道,我可比你更是伤心十倍啊?” 胡斐和她数度相遇,见她总是若有情若无情,哪里听到过她吐露心中真意?若不是她只道荒野之中定然无人听见,也决不会泄漏心中的郁积。

圆性说了这几句话,心神激荡,倚着墓碑,又大咳起来。

胡斐再也忍耐不住,纵身而出,柔声道:“怎地受了风寒?要保重才好。

” 圆性大吃一惊,退了一步,双掌交叉,一前一后,护在胸前,待得看清楚竟是胡斐,不由得满脸通红。

过了一会,圆性道:“你……你这轻薄小子,怎地……怎地躲在这里,鬼鬼祟祟的偷听人家说话?” 胡斐心中如沸,再也不顾忌什么,大声道:“袁姑娘,我对你的一片真心,你也决非不知。

你又何必枉然自苦?我跟你一同去禀告尊师,还俗回家,不做这尼姑了。

你我天长地久,永相厮守,岂不是好?” 圆性抚着墓碑,咳得弯下了腰,抬不起身来。

胡斐甚是怜惜,走近两步,柔声道:“你不用烦恼啦……”忽见她一声咳嗽,吐出一口血来,不禁一惊,道:“怎地受了伤?” 圆性道:“是汤沛那奸贼伤的。

”胡斐怒道:“他在哪里?我这便找他去。

”圆性道:“我已杀了他。

” 胡斐大喜,道:“恭喜你手刃大仇。

”随即又问:“伤在哪里,快坐下歇一歇。

”扶着她慢慢坐下,又道:“你既已受伤,就该好好休养,不可鞍马劳顿,连夜奔波。

” 圆性转过头来,向他看了一眼,心中在说:“我何尝不知该当好好休养,若不是为了你,我何必鞍马劳顿,连夜奔波?”问道:“程家妹子呢?怎么不见她啊?” 胡斐泪盈于眶,颤声道:“她……她已去世了。

”圆性大惊,站了起来,道:“怎……怎么……去世了?”胡斐道:“你坐下,慢慢听我说。

”于是将自己如何中了石万嗔的剧毒、程灵素如何舍身相救等情一一说了。

圆性黯然垂泪。

良久良久,两人相对无语,回思程灵素的侠骨柔肠,都是难以自已。

一阵秋风吹来,寒意侵袭,圆性轻轻打了个颤。

胡斐脱下身上长袍,披在她的身上,低声道:“你睡一忽儿吧。

”圆性道:“不,我不睡。

我是来跟你说一句话,这……这便要去。

”胡斐惊道:“你到哪里去?”圆性凝望着他,轻轻道:“借如生死别,安得长苦悲?” 胡斐听了这两句话,不由得痴了,跟着低声念道:“借如生死别,安得长苦悲?” 圆性道:“胡大哥,此地不可久留,你急速远离为是。

我在途中得到讯息,赶来跟你说知。

”胡斐道:“什么讯息?”圆性道:“那日和你别后,我便去追寻汤沛。

可是这贼子滑溜得紧,竟给他逃得不知去向。

我想他老家是在湖北,既是得罪了福康安,全家都有干系,他定要设法通知家中老小,急速逃命。

”胡斐道:“你料得不错。

”圆性道:“他外号叫作‘甘霖惠七省’,江湖上交游极其广阔,但想他既是个如此奸滑之徒,未必能当真结交到什么好朋友。

此刻大祸临头,非自己赶回家中不可。

于是我向西南方疾追。

三天之后,果然在清风店追上了他。

高梁田里一场恶战,终于使计击毙了这贼子,不过我受伤也是不轻。

”胡斐叹了口气。

圆性又道:“我在客店养了几天伤,见到福康安手下的武士接连两批经过,其中有那鹰爪雁行门的周铁鹪在内,便上前招呼,约他说话。

”胡斐惊道:“你身上有伤,不怕他记仇么?” 圆性微笑道:“我是送他一件大大功名。

他就算本来恨我,也就不恨了。

我将埋葬汤沛尸体的地方指了给他看,他只要割了首级回去北京,不是大功一件么?他果然很感激我。

我说:‘周老爷,你若是将我擒去,自然又是一件大功,只不过胡斐胡大哥一定放你不过,从前的许多事情,都不免抖露出来。

’那周铁鹪倒很聪明,说道:‘胡大哥的为人,兄弟是很佩服的,决不敢得罪他的朋友。

请你转告胡大哥,田归农率领了大批好手,要到沧州他祖坟之旁埋伏,捉拿胡大哥。

’” 胡斐吃了一惊,道:“在这里埋伏?”圆性道:“正是。

我听周铁鹪这么说,知道不假,很是着急,生怕来迟了一步,唉,谢天谢地,没出乱子……” 胡斐瞧着她憔悴的容颜,心想:“你为了救我,只怕有几日几夜没睡觉了。

”圆性又道:“那田归农何以知道你祖坟葬在此处?又怎知你定要前来扫墓?胡大哥,好汉敌不过人多,眼前且避过一步再说。

” 胡斐道:“今日我见到苗夫人,约她明日再来此处会晤。

”圆性道:“苗夫人是谁?”胡斐约略说了。

圆性急道:“这女人连丈夫女儿尚且不顾,能守什么信义?快趁早走吧。

” 胡斐觉得苗夫人对他的神态却不似作伪,又很想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,极盼再和苗夫人一会,圆性道:“田归农已在左近,那苗夫人岂有不跟他说知之理?胡大哥,你怎地不听我的话?我连夜赶来叫你避祸,难道你竟半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么?”胡斐心中一凛,道:“你说得对,是我的不是。

”圆性道:“我也不是要你认错。

”胡斐过去牵了马缰,道:“好,你上马吧。

”圆性正要上马,忽听得四面八方唿哨声此起彼伏,敌人四下里攻到,竟已将坟地团团围住了。

胡斐咬牙道:“这女人果然将我卖了。

咱们往西闯。

”听着这唿哨之声,不禁暗自心惊,来攻之敌人着实不少,倘若圆性并未受伤,两人要突围逃走原是不难,此刻却殊无把握。

圆性道:“你只管往西闯,不用顾我。

我自有脱身之策。

” 胡斐胸口热血上涌,喝道:“咱俩死活都在一块!你胡说些什么?跟着我来。

”圆性被他这么粗声暴气的一喝,心中甜甜的反觉受用,自知重伤之余,不能使动软鞭,于是一提缰绳,纵马跟在胡斐身后。

胡斐拔刀在手,奔出数丈,便见五个人影并肩拦上,他心想:“今日要脱出重围,须得刀刀杀手,可不能有半分容情。

”当下大踏步直闯过去,虽是以寡敌众,仍是并不先行出手,守着后发制人的要诀,左肩前引,左掌斜伸,右手提刀,垂在腿旁。

两名福康安府中的武士一执铁鞭,一挺鬼头刀,齐声吆喝,分从左右向他头顶砸下。

胡斐一见出手,便知两人的武功都甚了得,只要一接上手,非顷刻间可以取胜,余人一经合围,要脱身便千难万难,于是斜身高纵,呼的一刀,往五人中最左一人砍去。

那武士手使长剑,举剑挡架。

胡斐身在半空,内劲运向刀上,拍拍两腿,快如闪电般踢在第四名武士胸口,那武士直飞出去,口中狂喷鲜血。

使剑的武士但觉兵刃上一股巨力传到手臂,又压上心口,立觉前胸后背数十根肋骨似已一齐折断,一声也没出,便此晕死过去。

众武士见他在两招之内伤了两个同伴,无不震骇。

那使鬼头刀的武士喝道:“胡大爷,果然好功夫,在下司徒雷领教。

”那使铁鞭的道:“在下谢不挡领教高招。

”胡斐叫道:“好!”单刀环身一绕,飕飕飕刀光闪动,三下虚招,和身压将过去。

司徒雷和谢不挡急退两步。

第三名武士叫道:“在下东方……”只说到第四个字,胡斐的刀背已砰一声,击在他的后脑,脑骨粉碎,立时毙命,竟是不知他叫东方什么名字。

司徒雷和谢不挡严守住门户,又退了两步,却不容胡斐冲过。

唿哨声中,四名武士奔到司徒雷和谢不挡身后,并肩展开。

胡斐虽在瞬息之间接连伤毙三名敌人,但那司徒雷和谢不挡颇有见识,竟不上前接战,连退两次,拦住他的去路。

胡斐心中暗暗叫苦,使招“夜战八方藏刀式”,向前一攻,以左足为轴,转了个圈子。

这么一转,已数清了敌方人数,西边六人,东边八人,南北各是五人,伤毙的三人不算,对方竟是尚有二十四人。

忽听一人朗声长笑,声音清越,跟着说道:“胡兄弟,幸会,幸会。

每见你一次,你武功便长进一层,当真是英雄出在少年,了不起啊了不起!”正是田归农的声音自南边传来。

胡斐不加理会,凝视着西方的六名敌人,只听那四名没报过名的武士分别说道:“在下张宁!”“在下丁文沛领教。

”“在下丁文深见过胡大爷!”“嘿嘿,老夫陈敬夫!” 胡斐向前一冲,突然转而向北,左手伸指向北方第二名武士胸口点去。

那人手持一对判官笔,正是打穴的好手,见对方伸指点来,右手判官笔倏地伸出,点向他右肩的“缺盆穴”。

这一招反守为攻,实是极厉害的杀着,胡斐虽然出手在先,但那人的判官笔长了二尺二寸,眼看胡斐手指尚未碰到那人穴道,自己缺盆穴先要被点。

不料胡斐左手一掠,已抓住了判官笔,用力向前一送,那人“嘿”的一声闷哼,判官笔的笔杆已插入他的咽喉。

便在此时,只听得身后两人叫道:“在下黄樵!”“在下伍公权!”金刃劈风之声,已掠到背心。

胡斐向前一扑,两柄单刀都砍了个空,他顺势回过单刀,刷的一下,从下而上的斩向黄樵手腕。

这一招是胡家刀法中的精妙之着,武功再强的人也须着了道儿。

不料黄樵精于十八路大擒拿手,应变最快,眼见刀锋削上手腕,危急中抛去兵刃,手腕一翻,伸指径来抓胡斐单刀的刀背。

别瞧他两撇鼠须,头小眼细,形貌颇为猥崽,这一下变招竟是比胡斐还要迅捷,五根鸡爪般的手指一抖,已抓住了刀背。

胡斐仗着力大,挥刀向前砍出,不料这黄樵膂力也是不小,抓住了刀背,胡斐这一刀居然没能砍出。

就这么呆得一呆,身后又有三人同时攻到。

胡斐估计情势,待得背后三人攻到,尚有一瞬余暇,须当在这片刻间料理了黄樵,此时陷身重围,眼前这人又实是劲敌,若能伤得了他,便减去一分威胁。

当下突然撤手离刀,双掌击出,砰的一响,打在他的胸口。

黄樵一呆,竟然并不摔倒,但抓着单刀的手指却终于放开了。

胡斐一探手,又已抓住刀柄,回过身来,架住了三般兵器。

那三名武士一个伍公权,一个是老头陈敬夫,另一个身材魁梧,比胡斐几乎高出一个半头,手中使的是根熟铜棍,足足有四十余斤,极是沉重。

胡斐一挡之下,胸口便是一震,待要跃开,左右又是两人攻到。

圆性骑马在后,众武士都在围攻胡斐,一时没人理她。

她虽伤重乏力,但胡斐力伤五人的经过,却是一招一式,全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她全心关怀胡斐安危,胡斐的一闪一避,便如她自己躲让一般,一刀一掌,便似她自己出手,眼见他身受五人围攻,情势危急,当即一提缰绳,纵马便冲了过去。

她马鞭一挥,使一招软鞭鞭法中的“阳关折柳”,已圈住那魁梧大汉的头颈。

那大汉正在自报姓名:“在下高一力领教……”突然喉头一紧,已说不出话来。

他力气虽大,但一来猛地里呼吸闭塞,二来总是敌不住马匹的一冲,登时立足不定,被马匹横拖而去,连旁边的张宁也一起带倒。

胡斐身旁少了两敌,刷刷两刀,已将丁文沛、丁文深兄弟砍翻在地,突觉背后风声飒然,有人欺到,不及转身,反手“倒卧虎怪蟒翻身”,一刀回斫,只听得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手上一轻,单刀已被敌人的利刃削断,敌刃跟着便顺势推到。

胡斐大惊,左足一点,向前直纵出丈余,但总是慢了片刻,左肩背一阵剧痛,已看清楚偷袭的正是田归农,不由得暗暗心惊,田归农武功也不怎么,可是他这柄宝刀锋锐绝伦,实所难当。

他右足落地,左掌拍出,右手反勾,已从一名武士手中抢到一柄单刀,跟着反手一刀,这招空手夺白刃干净利落之极,反手回攻又是凌厉狠辣无比,要知敌人手持利刃跟踪而至,其间相差只是一线,只消慢得瞬息,便是以自己血肉之躯,去喂田归农手中那天龙门镇门之宝的宝刀了。

胡斐不敢以单刀和敌人宝刀对碰,一味腾挪闪跃,展开轻身功夫和他游斗。

但拆得七八招,十余名敌人一齐围了上来,另有三人去攻击圆性。

胡斐微一分心,当的一响,单刀又被宝刀削断。

这柄宝刀的锋利,实是到了削铁如泥的地步。

田归农有心要置胡斐死地,寒光闪闪,手中宝刀的招数一招紧似一招。

他平时使剑,用刀并不顺手,但这柄刀锋利绝伦,只须随手挥舞,胡斐已决计不敢撄其锋芒。

他使开宝刀,直逼而前。

胡斐想再抢件兵刃招架,但刀枪丛中,竟是缓不出手来,嗤的一声,左肩又被一名武士的花枪枪尖划了长长一条口子。

众武士大叫起来:“姓胡的投降吧!”“你是条好汉子,何苦在这里枉自送了性命?”“我们人多,你寡不敌众,认输罢啦,不失面子。

”田归农却一言不发,刀刀狠辣的进攻。

胡斐肩背伤口奇痛,眼看便要命丧当地,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叫道:“大哥,别伤这少年的性命。

”胡斐虽在咬牙酣斗,仍听得出是苗夫人的声音,喝道:“谁要你假仁假义?”忙乱之中,腰眼里又被人踢中一腿。

胡斐怒极,右手疾伸,抓住了那人足踝,提将起来,扫了个圈子。

众武士心有顾忌,一时倒也不敢过分逼近。

胡斐手中所抓之人正是张宁,他兵刃脱手,被胡斐甩得头晕脑胀,挣扎不脱。

胡斐见圆性在马上东闪西避,那坐骑也已中了几刀,不住悲嘶,当下提起张宁,冲到圆性身前,叫道:“跟我来!”圆性一跃下马,两人奔到了胡一刀的墓旁。

墓边的柏树已高,两人倚树而斗,敌人围攻较难。

胡斐提起张宁,喝道:“你们要不要他的性命?” 田归农叫道:“杀得反贼胡斐,福大帅重重有赏!”言下之意,竟是说张宁是死是活,并无干系。

他眼见众人迟疑,自己便挥刀冲了上来。

胡斐知道抓住张宁,不足以要胁敌人退开,心想田归农宝刀在手,武功又高,要抓他是极不容易,最好是抓住苗夫人为人质,可是她站得远远的,相距十余丈之遥,无论如何冲不过去。

但见田归农一步步的走近,当下在张宁身边一摸,瞧他腰间是否带得有短刀、匕首之类,也可用以抵挡一阵。

一摸之下,触手是个沉甸甸的镖囊,胡斐左手点了他穴道,右手摘下镖囊,摸出一枝钢镖,掂了掂份量,觉得颇为沉重,看准田归农的小腹,力运右臂,呼的一声,掷了出去。

镖重劲大,去势极猛,田归农待得惊觉,钢镖距小腹已不过半尺,急忙挥刀一格。

钢镖虽然立时斩为两截,但镖尖余势不衰,撞在他右腿之上,还是划破了皮肉。

便在此时,只听得“啊”的一声惨呼,一名武士咽喉中镖,向后直摔。

田归农骂道:“小贼,瞧你今日逃得到哪里去?”但一时倒也不敢冒进,指挥众武士,团团将两人围住。

福康安府中这次来的武士,连田归农在内共是二十七人,被胡斐刀砍掌击、镖打腿踢,一共已伤毙了九人,胡斐自己受伤也不轻。

对方十八人四周围住,此时已操必胜之算,有几人爱惜胡斐,又叫他投降。

胡斐低声道:“我向东冲出,引开众人,你快往西去。

那匹白马系在松树上。

”圆性道:“白马是你的,不是我的。

”胡斐道:“这当儿还分什么你的我的!我不用照顾你,管教能够突围。

”圆性道:“我不用你照顾,你这就去罢。

” 若是依了胡斐的计议,一个乘白马奔驰如风,一个持勇力当者披靡,未始不能脱险。

可是圆性不愿意,其实在胡斐心中,也是不愿意。

也许,两人决计不愿在这生死关头分开;也许,两人早就心中悲苦,觉得还是死了干净。

胡斐拉住圆性的手,说道:“好!袁姑娘,咱俩便死在一起。

我……我很是喜欢!” 圆性轻轻摔脱了他手,喘息道:“我……我是出家人,别叫我袁姑娘。

我也不是姓袁。

” 胡斐心下黯然,暗想我二人死到临头,你还是这般矜持,对我丝毫不假辞色。

只见一名武士将单刀舞成一团白光,一步步逼近。

胡斐拾起一块石头,向白光圈摔了过去。

那武士单刀一格,将石头击开。

胡斐抓住这个空隙,一镖掷出,正中其胸,那武士扑倒在地,眼见不活了。

田归农叫道:“这小贼凶横得紧,咱们一拥而上,难道他当真便有三头六臂不成?” 胡斐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星星,心想再来一场激战,自己杀得三四名敌人,星星啊,月亮啊,花啊,田野啊,那便永别了。

田归农毫无顾忌的大声呼喝指挥,命十六名武士从四方进攻,同时砍落,乱刀分尸。

众武士齐声答应。

田归农叫道:“他没兵器,这一次非将他斩成肉酱不可!” 苗夫人忽地走近几步,说道:“大哥,且慢,我有几句话跟这少年说。

”田归农皱起了眉头,道:“阿兰,你别到这儿来,小心这小贼发起疯来,伤到了你。

”苗夫人却甚是固执,道:“他立时便要死了。

我跟他说一句话,有什么干系?”田归农无奈,只是道:“好,你说罢!” 苗夫人道:“胡相公,你的骨灰坛还没埋,这便死了吗?”胡斐昂然道:“关你什么事?我不愿破口辱骂女人。

你最好走得远些。

”苗夫人道:“我答应过你,要跟你说你爹爹的事。

你虽转眼便死,要不要听?” 田归农喝道:“阿兰,你胡闹什么?你又不知道。

” 苗夫人不理田归农,对胡斐道:“我只跟你说三句话,都是和你爹爹有关的。

你听不听?”胡斐道:“不错!我不能心中存着一个疑团而死。

你说吧!”苗夫人道:“我这话只能给你一人听,你却不可拿住了我要挟,倘若你不答应,我就不说了。

” 胡斐道:“你在我死去之前,释明我心中疑团,我十分感谢,岂能反来害你?天下男儿汉大丈夫甚多,你道都是田归农这般卑鄙小人么?” 田归农脸上更加阴沉了。

他不知南兰要跟胡斐说些什么话,他向来不敢得罪了她,既是无法阻止,心想:“不论她说什么,总是于我声名不利,自是别让旁人听见为妙。

” 苗夫人缓步过来,走到胡斐身前,将嘴巴凑到他耳边,低声道:“你将骨灰坛埋在墓碑之后的三尺处,向下挖掘,有柄宝刀。

”说了这三句话,便即退开,朗声道:“此事只与金面佛苗人凤有关。

你既知道了这件秘密,死而无憾,快将骨灰坛埋好,让死者入土为安。

你了结这件心事,安心领死吧!” 胡斐心中一片迷惘,实是不懂她这三句话的用意,看来又不像是故意作弄自己,心想:“不管如何,确是先葬了二妹的骨灰再说。

”于是看准了墓碑后三尺之处,运劲于指,伸手挖土。

田归农心道:“原来阿兰是跟他说,他父亲是死于苗人凤之手。

”心中大慰,转头向她微微一笑。

他听南兰叫胡斐埋葬骨灰坛,不便拂逆其意而指挥武士阻止,反正胡斐早死迟死,也不争在片刻之间。

十六名武士各执兵刃,每人都相距胡斐丈余,目不转睛的监视。

圆性见胡斐挖坑埋葬程灵素的骨灰,心想自己与他立时也便身归黄土,当下悄悄跪倒,合十为礼,口中轻轻诵经。

胡斐左肩的伤痛越来越厉害,两只手渐渐挖深,一转头,瞥见圆性合十下跪,神态庄严肃穆,忽感喜慰:“她潜心皈佛,我何苦勉强要她还俗?幸亏她没答应,否则她临死之时,心中不得平安。

” 突然之间,他双手手指同时碰到一件冰冷坚硬之物,脑海中闪过苗夫人的那句话:“有柄宝刀!”他不动声色,向两旁摸索,果然是一柄带鞘的单刀,抓住刀柄轻轻一抽,刀刃抽出寸许,毫没生锈,心想:“苗夫人说道:‘此事只与金面佛苗人凤有关’,难道这把刀是苗大侠埋在这里的?难道苗大侠为了纪念我爹爹,将这柄刀埋在我爹爹的坟里?” 他这一下猜测,确是没猜错。

只是他并不知道,苗人凤所以和苗夫人相识而成婚,正是由于这口“冷月宝刀”;而他夫妇良缘破裂,也是从这口宝刀而起,始于苗人凤将这刀埋葬在胡一刀坟中之时。

当世除了苗人凤和苗夫人之外,没第三人知道此事。

胡斐握住了刀柄,回头向苗夫人瞧去,只听得她幽幽说道:“要明白别人的心,那是多么难啊!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缓步远去。

田归农叫道:“阿兰,你在客店里等我。

待我杀了这小贼,大伙儿喝酒庆功。

”苗夫人不答,在荒野中越走越远。

田归农转过头来,喝道:“小贼,快埋!咱们不等了!” 胡斐道:“好,不等了!”抓起刀柄,只觉眼前青光一闪,寒气逼人,手中已多了一柄青森森的长刀,刀光如水,在冷月下流转不定。

田归农和众武士无不大惊。

胡斐乘众人心神未定,挥刀杀上。

当啷当啷几声响处,三名武士兵刃削断,两人手臂断落。

田归农横刀斫至,胡斐举刀一格,铮声清响,声如击磐,良久不绝。

两人跃开三步,就月光下看手中刀时,都是丝毫无损。

原来两口宝刀,正堪匹敌。

胡斐一见手中单刀不怕田归农的宝刀,登时如虎添翼,展开胡家刀法,霎时间又伤了三名武士。

田归农的宝刀虽和他各不相下,但刀法却大大不如,他以擅使的长剑和胡斐相斗,尚且不及,何况以己之短,攻敌之长?三四招一过,臂腿接连中刀,若非身旁武士相救退开,已然命丧胡斐刀下。

此时身上没带伤的武士已寥寥无几,任何兵刃遇上胡斐手中宝刀,无不立断,尽变空手。

胡斐也不赶尽杀绝,叫道:“我看各位也都是好汉子,何必枉自送了性命?” 田归农见情势不对,拔足便逃。

众武士搭起地下的伤毙同伴,大败而走。

众人直到数年之后,苦苦思索,纷纷议论,还是没丝毫头绪,不知胡斐这柄宝刀从何而来。

总觉此人行事神出鬼没,人所难测,“飞狐”这外号便由此而传开了。

胡斐弹刀清啸,心中感慨,还刀入鞘,将宝刀放回土坑之中,使它长伴父亲于地下,再将程灵素的骨灰坛也轻轻放入土坑,拨土掩好。

圆性双手合十,轻念佛偈: “一切恩爱会,无常难得久。

生世多畏惧,命危于晨露。

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。

若离于爱者,无忧亦无怖。

” 念毕,悄然上马,缓步西去。

胡斐追将上去,牵过骆冰所赠的白马,说道:“你骑了这马去吧。

你身上有伤,还是……还是……”圆性摇摇头,纵马便行。

胡斐望着她的背影,那八句佛偈,在耳际心头不住盘旋。

他身旁那匹白马望着圆性渐行渐远,不由得纵声悲嘶,不明白这位旧主人为什么竟不转过头来。

(全书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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