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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,卖一个好,盼望我不向福大帅揭露。
嘿嘿,可是我凤天南赤胆忠心,一心报国,岂肯受你这种奸贼收买……” 汤沛听他竟然反咬一口,料他必定越说越是不堪,暴怒之下,双足一登,四枚银针激射而出,一齐射进了他小腹。
凤天南大叫一声,抱住肚子,弯下腰来,咕咚一声,摔倒在地。
圆性急忙抢上扶住,叫道:“爹,爹……你……怎么啦?” 王剑英、周铁鹪等见汤沛此时尚要行凶,一齐拥上,将他抓住。
汤沛也不反抗,只叫:“冤枉,冤枉!冤孽,冤孽!”他心知福康安甚是多疑,此事纵然辩明,也决计放不过自己,何况铁案似山,无论如何辩明不了,总是自己生平作的恶事太多,到头来遭此报应。
圆性将凤天南扶起,只见他双眼一翻,已然气绝而死。
厅上早已乱成一团,谁也听不见谁的说话。
福康安心想:“这汤沛定然另有同谋之人,那小尼姑多半也知他信内之言,虽说奸谋由她揭露,却也不能留下活口,任她宣泄于外。
”于是低声向安提督道:“关上了大门,谁都不许出去,拿下了逐个儿审问。
” 胡斐见势不对,纵身抢到圆性身边,低声道:“快走!迟了便脱不了身啦。
”圆性点了点头,两人走到程灵素身旁。
圆性突然伸出一指,点在蔡威胁下,跟着又在他肩头和背心的重穴上连点两指。
蔡威登时跌倒。
姬晓峰一怔,道:“你……”圆性道:“胡大哥,是此人泄露机密,暗中将福康安的两个儿子送了回去。
”胡斐“啊”的一声,怒道:“此人如此可恶!”伸足在蔡威背心上重重踢了一脚,这一脚虽不取了他性命,但蔡威自此筋脉大损,已与废人无异。
混乱之中,他二人对付蔡威,旁人也未知觉。
胡斐对姬晓峰道:“姬兄快走。
一切多谢。
咱们后会有期。
”姬晓峰见情势不对,拱了拱手,抢步出门。
只听安提督叫道:“大家各归原座,不可嘈吵!” 程灵素装了一筒烟,狂喷了几口,跟着又走到厅左厅右,一面喷烟,一面掂起了脚在人丛中瞧热闹。
忽然有人叫道:“啊哟,肚子好痛!”他叫声甫歇,四周都有人叫了起来:“啊哟,啊哟!肚痛,肚痛。
”程灵素回到胡斐和圆性身边,使个眼色,抱住肚子叫道:“啊唷,好痛,好痛,中了毒啦!” 那自称“毒手药王”的石万嗔肚中也剧烈疼痛,急忙取出一束药草,打火点燃了。
他点燃药草,原是意欲解毒,程灵素早料到了此着,躲在人丛中叫道:“毒手药王放毒,毒手药王放毒!”胡斐跟着叫道:“快,快制住他,毒手药王要毒死福大帅。
” 一片混乱之中,众人那里还能分辨到底毒从何来,心中震于“毒手药王”的威名,认定他一出手便是下毒,何况自己肚中正在痛不可当,眼见他手中药草已经点燃,烧出白烟,料想这烟自然剧毒无比,中者立毙,谁也不敢走近制止。
只听飕飕飕响声不绝,四面八方的暗器都向石万嗔射了过去。
那石万嗔的武功也真了得,虽然在霎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,竟是临危不乱,一矮身,掀翻一张方桌,横过来挡在身前,只听得噼噼啪啪,犹似下了一层密密的冰雹,数十枚暗器尽数打在桌面之上。
他大声叫道:“有人在茶酒之中下了毒药,和我何干?” 此番前来赴会的江湖豪客之中,原有许多人想到福康安招集天下掌门人聚会,只怕暗中安排下阴谋毒计,要将武林中的好手一网打尽。
须知“儒以文乱法,侠以武犯禁”,历来人主大臣,若不能网罗文武才士以用,便欲加之斧钺而灭,以免为患民间,煽动天下。
这时听到石万嗔大叫:“有人在茶酒之中下了毒药”,个个心惊肉跳,至于福康安自己和众卫士其实也是肚中疼痛,旁人自然不知。
当下厅上更加大乱起来,许多人低声互相招呼:“快走快走,福大帅要毒死咱们。
”“要命的快逃!”“快回寓所去服解毒药物。
” 程灵素在烟管中装了药物,喷出毒烟,大厅上人人吸进,无一得以幸免。
这毒烟倒不是致命之物,但吸进者少不免头疼腹痛,痛上大半个时辰方罢。
这一招大是厉害,不但使众卫士疑心石万嗔下毒,更使群豪以为福康安有意暗害,大乱之中,她和胡斐、圆性便可乘机脱身。
眼见群豪纷纷夺门而走,但圆性却正和汤沛斗得甚是激烈。
原来汤沛乘着混乱,打倒了拿住他的卫士,便欲逃走,却给圆性抢上截住。
汤沛为人虽然奸恶,武功修为却是极高,心下恼恨圆性阴谋诬陷,一柄青钢剑招势凌厉,剑剑刺向她的要害。
圆性左手持着云帚,右手舞动软鞭,也是立意要将这杀母之仇毙于鞭下。
说到武功,圆性胜在鞭法精妙,汤沛却是内力浑厚得多,一二百招之内难分胜负,长斗下去还是汤沛会占到上风,只是他吸了毒烟,肚腹剧痛,也道中了厉害的毒药,生怕一经使力,毒性发作更快,加之众卫士虎视在旁,若非人人肚痛,早已一拥而上。
他眼见圆性鞭法精妙,一时杀她不得,心中慌乱,急欲脱身。
但圆性如何肯让他逃走?她事先服了程灵素所给的解药,不怕毒烟,只是对汤沛脚底所发的无影银针却是颇为忌惮。
她虽是有备而来,云帚中安上了一块专破镀银铁针的大磁石,但那银针究属太细,施放时又是无影无踪,绝无半点先兆,因此不敢过分逼近,只是舞动软鞭远攻。
这时王剑英、周铁鹪等早已保护福康安退入后堂。
福康安传下号令,紧闭府门,谁都不许出去,一面急召太医,服食解毒药物。
群豪见府中卫士要关闭府门,更加相信福康安存心加害,此时面临生死关头,也顾不得背负一个“犯上作乱”的罪名,当即蜂拥而出。
众卫士举兵刃拦阻,群豪便即还手冲门。
自大厅以至府门须经三道门户,每一道门边都是乒乒乓乓的斗得甚是激烈。
这次大会聚集了武林各家各派的高手,虽然真正第一流的清高之士并不赴会,但到来的却也均非寻常,众人齐心外冲,众卫士如何阻拦得住? 安提督按住了肚子,向大智禅师、无青子、田归农等一干高手说道:“奸人捣乱会场,各位但请安坐勿动。
福大帅爱才下士,求贤若渴,对各位极是礼敬。
各位千万不可起疑。
” 海兰弼道:“这姓汤的是罪魁祸首,先拿他下来再说。
”呛啷啷一响,从身边抖出黑龙双杖,走向厅心,攻向汤沛。
胡斐见圆性久战汤沛不下,在府中多耽一刻,便是多一分危机,顾不得身上有伤,抽出单刀,便也上前夹攻。
汤沛大叫:“看我的银针!”胡斐、圆性、海兰弼三人都是一惊,凝神提防。
汤沛猛地纵起,破窗而出。
圆性和胡斐一齐跃起,待要追出,只见银光闪动,一丛银针激射而至。
胡斐倒翻一个筋斗避开。
圆性急舞云帚,挡住射向身前的银针。
就是这么慢得一慢,汤沛已逃得不知去向。
只听“啊哟,啊哟!”砰、砰、砰数响,屋顶跌下三名卫士来,均是企图阻拦汤沛而被他一一刺落。
程灵素叫道:“毒死福大帅的凶手,你们怎地不捉?”众卫士大惊,都问:“福大帅被毒死了?”程灵素一扯圆性和胡斐的衣袖,低声道:“快走!”三人冲向厅门。
出门之际,胡斐和圆性不自禁都回过头来,向尸横就地、被人践踏了一阵的凤天南看去。
胡斐心想:“你一生作恶,今日终遭此报。
”圆性的心情却是杂乱得多:“你害得我可怜的妈妈好苦。
可是你……你终究是我亲生的爹爹。
” 三人奔出大门,几名卫士上来拦阻。
圆性挥软鞭卷倒一人,胡斐左掌拍在一人肩头,掌力一吐,将那卫士震出数丈,跟着右脚反踢,又踢飞了一名卫士。
此刻天已大明,府门外援兵陆续赶到。
三人避入了一条小胡同中。
胡斐道:“马姑娘失了爱子,不知如何?”圆性道:“那姓蔡的老头派人将马姑娘和两个孩儿送给福康安,我途中拦截,一人难以分身,只救了马姑娘出来。
”胡斐道:“那好极了。
多谢你啦!” 圆性道:“我将马姑娘安置在城西郊外一所破庙之中,往返转折,由此到得迟了。
”胡斐沉吟道:“那蔡威不知如何得悉马姑娘的真相,难道是我们露了破绽么?”程灵素道:“定是他偷偷去查问马姑娘。
马姑娘昏昏沉沉之中,便说了出来。
” 胡斐道:“必是如此。
福康安在会中倒没下令捉我。
”圆性道:“若不是程家妹子施这巧计,只怕你难以平安出此府门。
”胡斐点了点头道:“咱们今日搞散福康安的大会,教他图谋成空,只可惜让汤沛逃了。
”转头对圆性道:“这恶贼身败名裂,姑娘……你的大仇已报了一半,咱们合力找他,终不成他能逃到天边。
” 圆性黯然不语,心想我是出家人,现下身分已显,岂能再长时跟你在一起。
程灵素道:“少时城门一闭,到处盘查,再要出城便难了。
咱们还是赶紧出城。
” 当下三人回到下处取了随身物品,牵了骆冰所赠的白马。
程灵素笑道:“胡大爷,你赢来的这所大宅,只好还给那位周大人啦。
”胡斐笑道:“他帮了咱们不少忙,且让他升官之后,再发笔财。
”他虽强作笑语,但目光始终不敢和圆性相接。
三人知道追兵不久便到,不敢在宅中多作逗留,赶到城门,幸好闭城之令尚未传到。
出得城来,由圆性带路,来身马春花安身的破庙。
那座庙宇远离大路,残瓦颓垣,十分破败,大殿上的神像青面凹首,腰围树叶,手里拿了一束青草放在口中作咀嚼之状,原来是尝百草的神农氏。
圆性道:“程家妹子,到了你老家来啦,这是座药王庙。
” 三人走进厢房,只见马春花卧在炕上的稻草之中,气息奄奄,见了三人也不相识,只是不住口的低声叫唤:“我的孩儿呢,我的孩儿呢?” 程灵素搭了搭她的脉,翻开她眼皮瞧了瞧。
三人悄悄退出,回到殿上。
程灵素低声道:“不成啦!她受了震荡,又吃惊吓,再加失了孩子,三件事夹攻,已活不到明日此刻。
便是我师父复生,只怕也已救她不得。
” 胡斐瞧了马春花的情状,便是程灵素不说,也知已是命在顷刻,想起商家堡中她昔日相待之情,不禁怔怔的流下泪来。
他自在福康安府中见到袁紫衣成了尼姑圆性,心中一直郁郁,此刻眼泪一流,触动心事,竟是再也忍耐不住,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。
程灵素和圆性如何不明白他因何伤心?程灵素道:“我再去瞧瞧马姑娘。
”缓步走进厢房。
圆性给他这么一哭,眼圈也早红了,颤声说道:“胡大哥,多谢你待我的一片……一片……”说到这里,不知如何再接续下去。
胡斐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,道:“你……你难道不能……不能还俗吗?待杀了那姓汤的,报了父母大仇,不用再做尼姑了。
” 圆性摇头道:“千万别说这样亵渎我佛的话。
我当年对师父立下重誓,皈依佛祖。
身入空门之人,再起他念,已是犯戒,何况……何况其他?”说着长长叹了口气。
两人呆对半晌,心中均有千言万语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圆性低声道:“程姑娘人很好,你要好好待她。
你以后别再想着我,我也永远不会再记到你。
” 胡斐心如刀割,道:“不,我永远永远要记着你,记着你。
”圆性道:“徒然自苦,复有何益?”一咬牙,转身走出庙门。
胡斐追了出去,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到哪里去?”圆性道:“你何必管我?此后便如一年之前,你不知世上有我,我不知世上有你,岂不干净?” 胡斐一呆,只见她飘然远去,竟是始终没转头回顾。
胡斐身子摇晃,站立不定,坐倒在庙门外的一块大石之上,凝望着圆性所去之处,唯见一条荒草小路,黄沙上印着她浅浅的足印。
他心中一片空白,似乎在想千百种物事,却又似什么也不想。
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忽听得前面小路上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。
胡斐一跃而起,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:“她又回来了。
”但立即知道是空想,圆性去时并未骑马,何况所来的又非一乘一骑。
但听蹄声并非奔驰甚急,似乎也不是追兵。
过了片时,蹄声渐近,九骑马自西而来。
胡斐凝目一看,只见马上一人相貌俊秀,四十岁不到年纪,却不是福康安是谁? 胡斐一见福康安,心下狂怒不可抑止,暗想:“此人执掌天下兵马大权。
清政府欺压汉人,除了当今皇帝乾隆之外,罪魁祸首,便要数到此人了。
他对马姑娘负情薄义,害得她家破人亡,命在顷刻。
他以兵部尚书之尊,忽然来到郊外,随身侍从自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,我虽然只有二妹相助,也要挫挫他的威风。
纵使杀他不了,便是吓他一吓,也是好的。
”当下走到路心,双手在腰间一叉,怒目向着福康安斜视。
乘马的九人忽见有人拦路,一齐勒马。
但见福康安不动声色,显是有恃无恐,只说声:“劳驾!”胡斐戟指骂道:“你做的好事!你还记得马春花么?” 福康安脸色忧郁,似有满怀心事,淡淡的道:“马春花?我不记得是谁。
” 胡斐更加愤怒,冷笑道:“嘿嘿,你跟马春花生下两个儿子,不记得了么?你派人杀死她的丈夫徐铮,不记得了么?你母子两人串通,下毒害死了她,也不记得了么?” 福康安缓缓摇了摇头,说道:“尊驾认错人了。
”他身旁一个独臂道人哈哈笑道:“这是个疯子,在这里胡说八道,什么马春花、牛秋花。
” 胡斐更不打话,纵身跃起,左拳便向福康安面门打去。
这一拳乃是虚势,不待福康安伸臂挡架,右手五指成虎爪之形,拿向他的胸口。
他知道如果一击不中,福康安左右卫士立时便会出手,因此这一拿既快且准,有如星驰电掣,实是他生平武学的力作,料想福康安身旁的卫士本事再高,也决计不及抢上来化解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的虎爪擒拿。
福康安“噫”的一声,径不理会他的左拳,右手食指和中指陡然伸出,成剪刀之形,点向他右腕的“会宗穴”和“阳池穴”,出手之快,指法之奇,胡斐生平从所未见。
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,胡斐心头猛地一震,立即变招,五指一勾,便去抓他两根点穴的手指,只消抓住了一扭,非教他指骨折断不可。
岂知福康安武功俊极,竟不缩手,其余三根手指一伸,翻成掌形,手臂不动,掌力已吐。
凡是伸拳发掌,必先后缩,才行出击,但福康安这一掌手臂已伸在外,竟不弯臂,掌力便即送出,招数固是奇幻之极,内力亦是雄浑无比。
胡斐大骇,这时身当虚空,无法借力,当下左掌急拍,砰的一响,和福康安双掌相交,刹那间只感胸口气血翻腾,借势向后飘出两丈有余。
他吸一口气,吐一口气,便在半空之中,气息已然调匀,轻飘飘的落在地下,仍是神完气足,稳稳站定。
只听得八九个声音齐声喝彩:“好!” 看那福康安时,但见他身子微微一晃,随即坐稳,脸上闪过一丝惊讶,立时又回复了先前郁郁寡欢的神气。
胡斐自纵身出击至飘身落地,当真只是一霎眼间,可是这中间两人虚招、擒拿、点穴、扭指、吐掌、拚力、跃退、调息,实已交换了七八式最精深的武学变化。
相较之下虽是胜败未分,但一个出全力以搏击,一个随手挥送,潇洒自如,胡斐显已输了一筹。
胡斐万料不到福康安竟有这等精湛超妙的武功,怔怔的站着,心中又是惊奇,又是佩服,可又掩不住满腔愤怒之情。
只听那独臂道人笑道:“俊小子,知道认错人了吗?还不磕头赔罪?” 胡斐侧头细看,这人明明是福康安,只是装得满脸风尘之色,又换上了一身敝旧衣衫,但始终掩不住那股发号施令、统率豪雄的尊贵气象,如果这人相貌跟福康安极像,难道连大元帅的气度风华也学得如此神似? 胡斐呆了一呆,心想:“这一干人如此打扮,必是另有阴谋,我可不上这个当。
”纵声叫道:“福康安,你武功很好,我比你不上。
可是你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,我明知不敌,终是放你不过,你记住了。
” 福康安淡淡的道:“小兄弟,你武功很俊啊。
我可不是福康安。
你尊姓大名?”胡斐怒道:“你还装模作样,戏耍于我,难道你不知道我名字么?” 福康安身后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大汉子朗声说道:“小兄弟,你气概很好,当真是少年英雄,佩服佩服。
”胡斐向他望了一眼,但见他双目中神光闪烁,威风凛凛,显是一位武功极强的高手,心中油然而生钦服之心,说道:“阁下如此人才,何苦为满洲贵官作鹰犬?”那大汉微微一笑,道:“北京城边,天子脚下,你胆敢说这样的话,不怕杀头么?”胡斐昂然道:“今日事已至此,杀头便杀,又怕怎地?” 要知胡斐本来生性谨细,绝非莽撞之徒,只是他究属少年,血气方刚,眼看马春花被福康安害得这等惨法,激动了侠义之心,一切全豁了出去,什么也不理会了。
也说不定由于他念念不忘的美丽姑娘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尼姑,令他觉得世情惨酷,人生悲苦,要大闹便大闹一场,最多也不过杀头丧命,又有什么大不了? 他手按刀柄,怒目横视着这马上九人。
只见那独臂道人一纵下马,也没见他伸手动臂,只是眼前青光一闪,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,拔剑手法之快,实是生平从所未见。
胡斐暗暗吃惊:“怎地福康安手下收罗了这许多高手人物?昨日掌门人大会之中,如有这些人在场镇压,说不定便闹不成乱子。
”他生怕独臂道人挺剑刺来,斜身略闪,拔刀在手。
那道人笑道:“看剑!”但见青光闪动,在一瞬之间,竟已连刺八剑。
这八剑迅捷无比,胡斐那里瞧得清剑势来路,只得顺势挥刀招架。
他家传的胡家刀法实是非同小可,那独臂道人八剑虽快,还是一一被他挡住。
八剑来,八刀挡,当当当当当当当当,连响八下,清晰繁密,干净利落,胡斐虽然略感手忙脚乱,但第九刀立即自守转攻,回刀斜削出去。
那独臂道人长剑一掠,刀剑粘住,却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。
马上诸人又是齐声喝彩:“好剑法,好刀法!” 福康安道:“道长,走吧,别多生事端了。
”那道人不敢违拗主子之言,应道:“是!”可是他见胡斐刀法精奇,斗得兴起,颇为恋恋不舍,翻身上马,说道:“好小子,刀法不错啊!”胡斐心中钦佩,道:“好道人,你的剑法更好!”但跟着冷笑道:“可惜,可惜!” 那道人瞪眼道:“可惜什么?我剑法中有何破绽?”胡斐道:“可惜你剑法中毫无破绽,为人却有大大的破绽。
一个武林高手,却去做清政府贵官的奴才。
” 那道人仰天大笑,说道:“骂得好,骂得好!小兄弟,你有胆子再跟我比比剑么?”胡斐道:“有什么不敢?最多是比你不过,给你杀了。
”那道人道:“好,今晚三更,我在陶然亭畔等你。
你要是怕了,便不用来。
” 胡斐昂然道:“大丈夫只怕正人君子,岂怕鹰犬奴才!” 那些人都是大拇指一翘,喝道:“说得好!”纵马而去,有几人还是不住的回头。
当胡斐和那独臂道人刀剑相交之时,程灵素已从庙中出来,见到福康安时也是大为吃惊,这时见九人远去,说道:“大哥,怎地福康安到了这里?今晚你去不去陶然亭赴约?” 胡斐沉吟道:“难道他真的不是福康安?那决计不会。
我骂他那些卫士侍从是鹰犬奴才,他们怎地并不生气,反而赞我说得好?”程灵素又问:“今晚去不去赴约?”便道:“自然去啊。
二妹,你在这里照料马姑娘吧。
”程灵素摇头道:“马姑娘是没什么可照料的了。
她神智已失,支撑不到明天早晨。
你约斗强敌,我怎能不去?” 胡斐道:“你拆散了福康安苦心经营的掌门人大会,此刻他必已查知其中原委。
你若和我同去,岂不凶险?”程灵素道:“你孤身赴敌,我如何放心得下?有我在一旁照料,总是多一个帮手。
”胡斐知她决定了的事无法违拗,这义妹年纪小小,心志实比自己坚强得多,也只得由她。
程灵素轻声问道:“袁……袁姑娘,她走了吗?”胡斐点点头,心中一酸,转过身来,走入庙内。
他走进厢房,只听马春花微弱的声音不住在叫:“孩子,孩子!福公子,福公子,我要死了,我只想再见你一面。
”胡斐又是一阵心酸:“情之为物,竟是如此不可理喻。
福康安这般待她,可是她在临死之时,还是这样的念念不忘于他。
” 两人走出数里,找到一家农家,买了些白米蔬菜,做了饭饱餐一顿,回来在神农庙中陪着马春花,等到初更天时,便即动身。
胡斐和程灵素商量,福康安手下的武士邀约比武,定是不怀善意,不如早些前往,暗中瞧瞧他们有何阴谋布置。
那陶然亭地处荒僻,其名虽曰陶然,实则是一尼庵,名叫“慈悲庵”,庵中供奉观音大士。
胡斐和程灵素到得当地,但见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,都是芦苇,西风一吹,芦絮飞舞,有如下雪,满目尽是肃杀苍凉之气。
忽听“啊”的一声,一只鸿雁飞过天空。
程灵素道:“这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了,找寻同伴不着,半夜里还在匆匆忙忙的赶路。
”忽听芦苇丛中有人接口说道:“不错。
地匝万芦吹絮乱,天空一雁比人轻。
两位真是信人,这么早便来赴约了。
” 胡程二人吃了一惊:“我们还想来查察对方的阴谋布置,岂知他们早便到处伏下了暗桩,这人出口成诗,看来也非泛泛之辈。
”胡斐朗声道:“奉召赴约,敢不早来?” 只见芦苇丛中长身站起一个满脸伤疤、身穿文士打扮的秀才相公,拱手说道:“幸会,幸会。
只是请两位稍待,敝上和众兄弟正在上祭。
”胡斐随口答应,心下好生奇怪:“福康安半夜三更的,到这荒野之地来祭什么人?” 蓦地里听得一人长声吟道:“浩浩愁,茫茫劫。
短歌终,明月缺。
郁郁佳城,中有碧血。
碧亦有时尽,血亦有时灭,一缕香魂无断绝。
是耶?非耶?化为蝴蝶。
” 吟到后来,声转呜咽,跟着有十余人的声音,或长叹,或低泣,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女子的哭声。
胡斐听了那首短词,只觉词意情深缠绵,所祭的墓中人显是一个女子,而且“碧血”云云,又当是殉难而死,静夜之中,听着那凄切的伤痛之音,触动心境,竟也不禁悲从中来,便想大哭一场。
过了一会,悲声渐止,只见十余人陆续走上一个土丘。
胡斐身旁的那秀才相公叫道:“道长,你约的朋友到啦。
”那独臂道人说道:“妙极,妙极!小兄弟,咱们来拚斗三百合。
”说着纵身奔下土丘。
胡斐便迎了上去。
那道人奔到离胡斐尚有数丈之处,蓦地里纵身跃起,半空拔剑,借着这一跃之势,疾刺过来。
这一刺出手之快,势道之疾,实是威不可当。
胡斐见他如此凶悍,激起了少年人的刚强之气,也是纵身跃起,半空拔刀。
两人在空中一凑合,当当当当四响,刀剑撞击四下,两人一齐落下地来。
这中间那道人攻了两剑,胡斐还了两刀。
两人四只脚一落地,立时又是当当当当当当六响。
土丘之上,彩声大作。
那道人剑法凌厉,迅捷无伦,在常人刺出一剑的时刻之中,往往刺出了四五剑。
胡斐心想:“你会快,难道我便不会。
”展开“胡家快刀”,也是在常人砍出一刀的时刻之中砍出了四五刀。
相较之下,那道人的剑刺还是快了半分,但剑招轻灵,刀势沉猛,胡斐的刀力,却又比他重了半分。
两人以快打快,什么腾挪闪避,攻守变化,到后来全说不上了,直是闭了眼睛狠斗,只听叮叮当当刀剑碰撞,如冰雹乱落,如众马奔腾,又如数面羯鼓同时击打,繁音密点,快速难言。
那独臂道人一面狠斗,一面大呼:“痛快,痛快!”剑招越来越是凌厉。
胡斐暗暗心惊,陡逢强敌,当下将生平所学尽数施展出来,刀法之得心应手实是从所未有,自己独个儿练习之时,那有这等快法?原来他这胡家刀法精微奇奥之处甚多,不逢强敌,数招间即足取胜,其妙处不显,这时给那独臂道人一逼,才现出刀法中的绵密精巧来。
那独臂道人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阵大仗,当此快斗之际,竭力要寻这少年刀法中的破绽,可是只见他刀刀攻守并备,不求守而自守,不务攻却猛攻,每一招之后,均伏下精妙的后着,哪里有破绽可寻? 这独臂道人的功力实比胡斐深厚得多,倘若并非快斗,胡斐和他见招拆招,自求变化,独臂道人此时已然得胜。
但越打越快之后,胡斐来不及思索,只是将平素练熟了一套“快刀”使将出来应付。
这路“快刀”乃明末大侠“飞天狐狸”所创,传到胡斐之父胡一刀手上,又加了许多变化妙着。
此时胡斐持之临敌,与胡一刀亲自出阵已无多大分别,所差者只是火候而已。
不到一盏茶时分,两人已拆解了五百余招,其快可知。
时刻虽短,但那道人已是额头见汗,胡斐亦是汗流浃背,两人都可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。
此时剧斗正酣,胡斐和那独臂道人心中却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,只是剑刺刀劈,招数绵绵不绝,谁也不能先行罢手。
刀剑相交,叮当声中,忽听得一人长声唿哨,跟着远处传来兵刃碰撞和吆喝之声。
那独臂道人一声长笑,托地跳出圈子,叫道:“且住!小兄弟,你刀法很高,这当口有敌人来啦!” 胡斐一怔之间,只见东北角和东南角上影影绰绰,有六七人奔了过来。
黑夜中刀光一闪一烁,这些人手中都持着兵刃。
又听得背后传来吆喝之声,胡斐回过头来,见西北方和西南方也均有人奔到,约略一计,少说也有二十人之谱。
独臂道人叫道:“十四弟,你回来,让二哥来打发。
”那指引胡斐过来的书生手持一根黄澄澄的短棒模样兵刃,本在拦截西北方过来的对手,听到独臂道人的叫唤,应道:“好!”手中兵刃一挥,竟然发出呜呜声响,反身奔上小丘,和众人并肩站立。
月光下胡斐瞧得分明,福康安正站在小丘之上,他身旁的十余人中,还有三四个是女子。
胡斐大喜:“四面八方来的这些人都和福康安为敌,不知是那一家的英雄好汉?瞧这些人的轻身功夫,武功都非寻常。
我和他们齐心协力,将福康安这奸贼擒住,岂不是好?”但转念又想:“福康安这恶贼想不到武功竟是奇高,手下那些人又均是硬手,瞧他们这般肆无忌惮的模样,莫非另行安排下阴谋?” 正自思疑不定,只见四方来人均已奔近,一看之下,更是大惑不解,奔来的二十余人之中,半数是身穿血红僧袍的藏僧,余人穿的均是清宫卫士的服色。
他纵身靠近程灵素,低声道:“二妹,咱们果然陷入了恶贼的圈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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