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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小可,岂知胡斐举牌凌空一掷,也能嵌牌入桌,这一手功夫更是远胜了,何况周铁鹪连击两下,胡斐却只凭一掷。
众人惊得呆了,连喝彩也都忘记。
周铁鹪神色自若,将封袋推到胡斐面前,说道:“你今儿牌风真旺。
”众人这时才瞧清楚了胡斐这一手牌,原来是八八关,前一道八点,后一道也是八点。
胡斐笑道:“一时闹玩,岂能作真!”随手将封袋推了回去。
周铁鹪皱眉道:“胡兄弟,你倘若不收,那是损我姓周的赌钱没品啦!这一手牌如是我赢,我岂能跟你客气?这是我今儿在宣武门内买的一所宅子,也不算大,不过四亩来地。
”说着从封袋中抽出一张黄澄澄的纸来,原来是一张屋契。
旁观众人都吃了一惊,心想这一场赌博当真豪阔得可以,宣武门内一所大宅子,少说也值得六七千两银子。
周铁鹪将屋契推到胡斐身前,说道:“今儿赌神菩萨跟定了你,没得说的。
牌局不如散了吧。
这座宅子你要推辞,便是瞧我姓周的不起!”胡斐笑道:“既是如此,做兄弟的却之不恭。
待收拾好了,请各位大哥过去大赌一场。
”众人轰然答应。
周铁鹪拱了拱手,径自与曾铁鸥走了。
汪铁鹗见大师哥片刻之间将一座大宅输去,竟是面不改色,他一颗心反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定。
当下胡斐向秦耐之、汪铁鹗等人作别,和程灵素回到客店。
程灵素笑道:“你命中注定要作大财主,便推也推不掉,在义堂镇置下了良田美地,哪知道第一天到北京,又赢了一所大宅子。
”胡斐道:“这姓周的倒也豪气,瞧他瘦瘦小小,貌不惊人,那一手鹰爪力可着实不含糊,想不到官场之中还有这等人物。
”程灵素道:“你赢的这所宅子拿来干么呀?自己住呢,还是卖了它?”胡斐道:“说不定明天一场大赌,又输了出去,难道赌神菩萨当真是随身带吗?” 次晨两人起身,刚用完早点,店伙带了一个中年汉子过来,道:“胡大爷,这位大爷有事找你。
”胡斐见这人戴了一副墨镜,长袍马褂,衣服光鲜,指甲留得长长的,却不相识。
这人右腿半曲,请了个安,道:“胡大爷,周大人吩咐,问胡大爷什么时候有空,请过宣武门内瞧瞧那座宅子。
小人姓全,是那宅子的管家。
”胡斐好奇心起,向程灵素道:“二妹,咱们这便瞧瞧去。
” 那姓全的恭恭敬敬引着二人来到宣武门内。
胡斐和程灵素见那宅子朱漆大门,黄铜大门钉,石库门墙,青石踏阶,着实齐整。
一进大门,自前厅、后厅、偏厅,以至厢房、花园,无不陈设考究,用具毕备。
那姓全的道:“胡大爷倘若合意,便请搬过来。
曾大人叫了一桌筵席,说今晚来向胡大爷恭贺乔迁。
周大人、汪大人他们都要来讨一杯酒喝。
” 胡斐哈哈大笑,道:“他们倒想得周到,那便一齐请吧!”全管家道:“小人理会得。
”躬身退了出去。
程灵素待他走远,道:“大哥,这座宅子只怕二万两银子也不止。
这件事大不寻常。
”胡斐点头道:“不错,你瞧这中间有什么蹊跷?”程灵素微笑道:“我想总是有个人在暗暗喜欢你,所以故意接二连三,一份一份的送你大礼。
” 胡斐知她在说袁紫衣,脸上一红,摇了摇头。
程灵素笑道:“我是跟你说笑呢。
我大哥慷慨豪侠,也不会把这些田地房产放在心上。
这送礼之人,决不是你的知己,否则的话,还不如送一只玉凤凰。
这送礼的若不是怕你,便在想笼络你。
嗯,谁能有这么大手笔啊?”胡斐凛然道:“是福大帅?” 程灵素道:“我瞧是有点儿像。
他手下用了这许多人物,有哪一个及得上你?再说,马姑娘既然得他宠幸,也总得送你一份厚礼。
他们知你性情耿直,不能轻易收受豪门的财物,于是派人在赌台上送给你。
” 胡斐道:“嗯。
他们消息也真灵。
我们第一天到北京,就立刻让我大赢一场。
”程灵素道:“我们又没乔装改扮,多半一切早就安排好了,只等我们到来。
跟汪铁鹗相遇是碰巧,在聚英楼中一赌,讯息报了出去,周铁鹪拿了屋契就来了。
”胡斐点头道:“你猜得有理。
昨晚周铁鹪只要有意输给我,那一注便算是我输了,他再赌下去,总有法子教我赢了这座宅子。
” 程灵素道:“那你怎生处置?”胡斐道:“今晚我再跟他们赌一场,想法子把宅子输出去,瞧我有没有这个手段。
”程灵素笑道:“两家都要故意赌输,这一场交手,却也热闹得紧呢。
” 当日午后申牌时分,曾铁鸥着人送了一席极丰盛的鱼翅燕窝席来。
那姓全的管家率领仆役,在大厅上布置得灯烛辉煌,喜气洋洋。
汪铁鹗第一个到来。
他在宅子前后左右走了一遭,不住口的称赞这宅子堂皇华美,又大赞胡斐昨晚赌运亨通,手气奇佳。
胡斐心道:“这汪铁鹗性直,瞧来不明其中的过节,待会我将这宅子输了给他,瞧他的两个师兄如何处置,那倒有一场好戏瞧呢。
” 不久周铁鹪、曾铁鸥师兄弟俩到了,姓褚、姓上官、姓聂的三人到了。
过不多时,秦耐之哈哈大笑的进来,说道:“胡兄弟,我给你带了两位老朋友来,你猜猜是谁?” 只见他身后走进三个人来。
最后一人是昨天见过的殷仲翔,经了昨晚之事,他居然仍来,倒是颇出胡斐意料之外。
其余两人容貌相似,都是精神矍铄的老者,看来甚是面善,胡斐微微一怔,待看到两人脚步落地时脚尖稍斜向里,正是八卦门功夫极其深厚之象,当即省悟,抢上行礼,说道:“王大爷、王二爷两位前辈驾到,真是想不到。
商家堡一别,两位精神更加健旺了。
”原来这两人正是八卦门王剑英、王剑杰兄弟。
十二人欢呼畅饮,席上说的都是江湖上英雄豪杰之事。
殷仲翔提到当年在商家堡中,众人如何被困铁厅,身遭火灼之危,如何亏得胡斐智勇双全,奋身解围。
秦耐之、周铁鹪等听了,更是大赞不已。
程灵素目澄如水,脉脉的望着胡斐,心想这些英雄事迹,你自己从来不说。
筵席散后,眼见一轮明月涌将上来,这天是八月初十,虽已立秋,仍颇炎热,那是叫作“桂花蒸”。
全管家在花园亭中摆设了瓜果,请众人乘凉消暑。
胡斐道:“各位先喝杯清茶,咱们再来大赌一场。
”众人轰然叫好,来到花园的凉亭中坐下。
没讲论得几句,忽听得廊上传来一阵喧哗,却是有人在与全管家大声吵嚷,接着全管家“啊哟”一声大叫,砰的一响,似乎被人踢了个筋斗。
只见一条铁塔似的大汉飞步闯进亭来,伸手在桌上一拍,呛啷啷一阵响亮,茶杯果盘等物,摔得一地。
那大汉指着周铁鹪,粗声道:“周大哥,这却是你的不是了。
这座宅子我卖给你一万二千两银子,那可是半卖半送,冲着你周大哥的面子,做兄弟的还能计较么?不料一转眼间,你却拿去转送了别人,我这个亏可吃不起!大家来评评这个理,我姓德的能做这冤大头么?” 周铁鹪冷冷地道:“你钱不够使,好好的说便了。
这里是好朋友家里,你来胡闹什么?”那黑大汉一张脸胀得黑中泛红,伸手又往桌上拍去。
周铁鹪左手一勾一带,将他两只手腕都牢牢抓住了,别瞧周铁鹪身材矮小,站起来不过刚及那大汉的肩膀,但那大汉双手被他一抓,犹似给一个铁箍箍住了,竟是挣扎不脱。
周铁鹪拉着他走到亭外,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。
那大汉兀自不肯依从,呶呶不休。
周铁鹪恼了起来,双臂运力往前一推。
那大汉站立不定,向后跌出几步,撞在一株梅树之上,喀喇一声,撞断了老大两根桠枝。
周铁鹪喝道:“姓德的莽夫,给我在外边侍候着,不怕死的便来啰苏!”那大汉抚着背上的痛处,低头趋出。
曾铁鸥哈哈大笑,说道:“这莽夫惯常扫人清兴,大师哥早就该好好揍他一顿。
”周铁鹪微笑道:“我就瞧着他心眼儿还好,也不跟他一般见识。
胡大哥,倒教你见笑了。
”胡斐道:“好说,好说。
既是这宅子他卖便宜了,兄弟再补他些银子便是。
”周铁鹪忙道:“胡大哥说哪里话来?这件事兄弟自会料理,不用你操心。
倒是那个莽撞之徒,无意中得罪了胡大哥,他原不知胡大哥如此英雄了得,既做下了事来,此刻实是后悔莫及。
兄弟便叫他来向胡大哥敬酒赔礼,冲着兄弟和这里各位的面子,胡大哥便不计较这一遭如何?” 胡斐笑道:“赔礼两字,休要提起。
既是周大哥的朋友,请他一同来喝一杯吧!”周铁鹪站起身来,说道:“胡大哥是少年英雄,我们全都诚心结交你这位朋友。
那莽夫做错了事,我们大伙儿全派他的不是。
胡大哥大人大量,务请不要介怀。
”胡斐道:“些些小事何必挂齿?周大哥说得太客气了。
”周铁鹪一躬到地,说道:“兄弟先行谢过。
”曾铁鸥和秦耐之也同时起身作揖,说道:“我们一齐多谢了。
”胡斐忙站起还礼。
周铁鹪道:“我去叫那莽夫来,跟胡大哥赔罪。
”说着转身出外。
胡斐和程灵素对望了一眼,均想:“这莽夫虽然行为粗鲁了些,但周铁鹪这番赔礼的言语,却未免过于郑重。
不知这黑大汉是何门道?” 过了片刻,只听得脚步声响,园中走进两个人来。
周铁鹪携着一人之手,哈哈笑道:“莽夫啊莽夫,快敬胡大哥三杯酒!你们这叫不打不成相识,胡大哥答应原谅你啦。
他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
今日便宜了你这莽夫!” 胡斐霍地站起,飘身出亭,左足一点,先抢过去挡住了那人的退路,铁青着脸,厉声说道:“姓周的,你闹什么玄虚?我若不手刃此人,我胡斐枉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!” 进园来这人,正是广东佛山镇上杀害锺阿四全家的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! 胡斐此时已然心中雪亮,原来周铁鹪安排下圈套,命一个莽夫来胡闹一番,然后套得他的言语,要自己答应原谅一个莽夫。
他想起锺阿四全家惨死的情状,热血上涌,目光中似要迸出火来。
周铁鹪道:“胡大哥,我跟你直说了罢。
义堂镇上的田地房产,全是这莽夫送的。
这一座宅子和家具,也全是这莽夫买的。
他跟你赔不是之心,说得上是诚恳之极了。
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,过去的小小怨仇,何必放在心上?凤老大,快给胡大哥赔礼吧!” 胡斐见凤天南双手抱拳,意欲行礼,双臂一张,说道:“且慢!”向程灵素道:“二妹,你过来!”程灵素快步走到他的身边,并肩站着。
胡斐朗声说道:“各位请了!姓胡的结交朋友,凭的是意气相投,是非分明。
咱们吃喝赌博,那算不了甚么,便是市井小人,也岂不相聚喝酒赌钱?大丈夫义气为先,以金银来讨好胡某,可把胡某人的人品瞧得一钱不值了!” 曾铁鸥笑道:“胡大哥可误会了。
凤老大赠送一点薄礼,也只是略表敬意,哪里敢看轻老兄了?” 胡斐右手一摆,说道:“这姓凤的在广东作威作福,为了谋取邻舍一块地皮,将人家一家老小害得个个死于非命。
我胡斐和锺家非亲非故,但既伸手管上了这件事,便跟这姓凤的恶棍誓不并存于天地之间。
倘若要得罪朋友,那也是势非得已,要请各位见谅。
周大哥,这张屋契请收下了。
”从怀中摸出套着屋契的信封,轻轻一挥,那信封直飘到周铁鹪面前。
周铁鹪只得接住,待要交还给他,却想凭着自己手指上的功夫,难以这般平平稳稳的将信封送到他面前。
只听胡斐朗声道:“这里是京师重地,天子脚底下的地方,这姓凤的又不知有多少好朋好友,但我胡斐今晚豁出了性命,定要动一动他。
是姓胡的好朋友便不要拦阻,是姓凤的好朋友,大伙儿一齐上吧!”说罢双手叉腰一站。
他明知北京城中高手如云,这凤天南既敢露面,自然是有备而来,别说另有帮手,单是王氏兄弟、周曾二人,那便极不好斗,但他心中愤慨已极,早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周铁鹪哈哈一笑,说道:“胡大哥既然不给面子,我们这和事佬是做不成啦。
凤老大你这便请罢,咱们还要喝酒赌钱呢。
” 胡斐好容易见到凤天南,那里还容他脱身?双掌一错,便向凤天南扑去。
周铁鹪眉头一皱,道:“这也未免太过份了吧!”左臂横伸拦阻,右手却翻成阴掌,暗伏了一招“倒曳九牛尾”的擒拿手,意欲抓住胡斐手腕,就势回拖。
胡斐既然出手,早把旁人的助拳打算在内,但心想:“你们面子上对我礼貌周到,我对你们也就决不先行出手。
”眼见周铁鹪伸手抓来,更不还手,让他一把抓住腕骨,扣住了自己的脉门。
周铁鹪大喜,暗想:“秦耐之、凤老大他们把这小子的本事夸上了天去,早知不过如此,何必跟他这般低声下气?”口中仍是说道:“不要动手!”运劲急突,突然间只觉胡斐的腕骨坚硬如铁,猛地里涌到一股反拖之力,以硬对硬,周铁鹪立足不定,立即松手,一个踉跄,向前跌出三步。
这擒拿手拖打,是鹰爪雁行门中最拿手得意的功夫,胡斐偏偏就在这功夫上,挫败了这一门的掌门大师兄。
两人交换这一招,只是瞬息间的事。
凤天南已扭过身躯,向外便奔。
胡斐扑过去疾劈一掌,凤天南回手抵住。
曾铁鸥道:“好好儿的喝酒赌钱,何必伤了和气?”右手五根手指成鹰爪之势,抓向胡斐背心。
他似乎是好意劝架,其实却是施了杀手。
但见胡斐一意向凤天南进攻,对身后的袭击竟似不知,那姓聂的忍不住叫道:“胡大哥,小心!”嚓的一响,曾铁鸥五指已落在胡斐背上,但着指之处,似是抓到了一块又韧又厚的牛筋。
胡斐背上肌肉一弹,便将他五根手指弹开。
眼见周曾两人拦阻不住,殷仲翔从斜刺里窜到,更不假作劝架,挥拳向胡斐面门打去。
胡斐头一低,左掌搭上了他的背心,吐气扬声,“嘿”的一声,殷仲翔的身子直飞出去,撞向凤天南背心。
这一下胡斐原没想能撞到凤天南,但他只要闪身避开,殷仲翔的脑袋便撞上一座假山,势在非伸手相救不可,这么缓得一缓,便逃不脱了。
岂知这凤天南实在老奸巨猾,眼见殷仲翔出力救援自己,却不顾他的死活,反而左足在他肩头一借力,跃向围墙。
只听得砰的一响,殷仲翔撞上假山,满头鲜血,立时晕死过去。
旁观众人个个都是好手,凤天南这一下太过卑鄙,如何瞧不出来?王氏兄弟本欲出手,只是忌惮胡斐了得,未必讨得了好,正自迟疑,眼见凤天南只顾逃命,反害朋友,兄弟俩对望一眼,脸上各现鄙夷之色,便不肯再出手了。
胡斐心想:“让这奸贼逃出了围墙之外,那便多了一番手脚。
何况围墙外他定有援兵。
”见他双足刚要站上墙头,立即纵身跃起,抢上拦截。
凤天南刚在墙头立定,突见身前多了一人,月光下看得明白,正是死对头胡斐,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,右腕翻处,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自下撩上,向他小腹疾刺过去。
胡斐急起左腿,足尖踢中他的手腕,那匕首直飞起来,落到了墙外。
凤天南出手也是狠辣异常,在这围墙顶上尺许之地近身肉搏,招数更是凌厉,一匕首没刺中,左拳跟着击出。
胡斐更不回手,前胸一挺,运起内劲,硬挡了他这一拳,砰的一声,凤天南被自己的拳力震了回来,立足不定,摔下围墙。
胡斐跟着跃下,举足踏落。
凤天南一个打滚避过,双足使劲,再度跃向墙头。
胡斐这一次不容他再在墙头立足,双手一挥,“一鹤冲天”,跟着窜高,却比凤天南高了数尺,落下时正好骑在他的肩头,双腿挟住了他的头颈。
凤天南呼吸闭塞,自知无幸,闭目待死。
胡斐叫道:“奸贼!今日教你恶贯满盈!”提起手掌,便往他天灵盖拍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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