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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 复仇(2/3)

的生死,决于是否能在这一役中杀了对手,都不顾性命的进逼。

那断臂之人已抛去长剑,着地打滚,右臂向岳灵珊小腿揽去。

岳灵珊大惊,叫道:“平弟,平弟,快来助我!” 林平之朗声道:“余矮子要瞧辟邪剑法,让他瞧个明白,死了也好闭眼!”奇招迭出,只压得余沧海透不过气来。

他辟邪剑法的招式,余沧海早已详加钻研,尽数了然于胸,可是这些并无多大奇处的招式之中,突然间会多了若干奇妙之极的变化,更以犹如雷轰电闪般的手法使出,只逼得余沧海怒吼连连,越来越是狼狈。

余沧海知道对手内力远不如己,不住以剑刃击向林平之的长剑,只盼将之震落脱手,但始终碰它不着。

令狐冲大怒,喝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本来还道林平之给余沧海缠住了,分不出手来相救妻子,听他这么说,竟是没将岳灵珊的安危放在心上,所重视的只是要将余沧海戏弄个够。

这时阳光猛烈,远远望见林平之嘴角微斜,脸上露出又是兴奋又是痛恨的神色,想见他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。

若说像猫儿捉到了老鼠,要先残酷折磨,再行咬死,猫儿对老鼠却决无这般痛恨和恶毒。

岳灵珊又叫:“平弟,平弟,快来!”声嘶力竭,已然紧急万状。

林平之道:“这就来啦,你再支持一会儿,我得把辟邪剑法使全了,好让他看个明白。

余矮子跟我们原没怨仇,一切都是为了这‘辟邪剑法’,总得让他把这套剑法有头有尾的看个分明,你说是不是?”他慢条斯理的说话,显然不是说给妻子听,而是在对余沧海说,还怕对方不明白,又加了一句:“余矮子,你说是不是?”他身法美妙,一剑一指,极尽优雅,神态之中,竟大有华山派女弟子所学“玉女剑十九式”的风姿,只是带着三分阴森森的邪气。

令狐冲原想观看他辟邪剑法的招式,此刻他向余沧海展示全貌,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。

但他挂念岳灵珊的安危,就算料定日后林平之定会以这路剑招来杀他,也决无余裕去细看一招,耳听得岳灵珊连声急叫,再也忍耐不住,叫道:“仪和师姊,仪清师姊,你们快去救岳姑娘。

她……她抵挡不住了。

” 仪和道:“我们说过两不相助,只怕不便出手。

” 武林中人最讲究“信义”二字。

有些旁门左道的人物,尽管无恶不作,但一言既出,却也是决无反悔,倘若食言而肥,在江湖上颇为人所不齿。

连田伯光这等采花大盗,也得信守诺言。

令狐冲听仪和这么说,知道确是实情,前晚在封禅台之侧,她们就已向余沧海说得明白,决不插手,如果此刻有人上前相救岳灵珊,那确是大大损及恒山一派的令誉,不由得心中大急,说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叫道:“不戒大师呢?田伯光呢?” 秦绢道:“他二人昨天便跟桃谷六仙一起走了,说道瞧着余矮子的模样太也气闷,要去喝酒。

再说,他们八个也都是恒山派的……” 盈盈突然纵身而出,奔到江边,腰间一探,手中已多了两柄短剑,朗声说道:“你们瞧清楚了,我是日月神教任教主之女,任盈盈便是,可不是恒山派的。

你们六个大男人,合手欺侮一个女流之辈,教人看不过去。

任姑娘路见不平,这桩事得管上一管。

” 令狐冲见盈盈出手,不禁大喜,吁了一口长气,只觉伤口剧痛,坐倒车中。

青城六弟子对盈盈之来,竟全不理睬,仍拚命向岳灵珊进攻。

岳灵珊退得几步,噗的一声,左足踩入了江水之中。

她不识水性,一足入水,心中登时慌了,剑法更是散乱。

便在此时,只觉左肩一痛,被敌人刺了一剑。

那断臂人乘势扑上,伸右臂揽住了她右腿。

岳灵珊长剑砍下,中其背心,那断臂人张嘴往她腿上狠命咬落。

岳灵珊眼前一黑,心想:“我就这么死了?”遥见林平之斜斜刺出一剑,左手捏着剑诀,在半空中划个弧形,姿式俊雅,正自好整以暇的卖弄剑法。

她心头一阵气苦,险些晕去,突然间眼前两把长剑飞起,跟着扑通、扑通声响,两名青城弟子摔入了江中。

岳灵珊意乱神迷,摔倒在地。

盈盈舞动短剑,十余招间,余下五名青城弟子尽皆受伤,兵刃脱手,只得退开。

盈盈将那垂死的独臂人踢开,将岳灵珊拉起,只见她下半身浸入江中,裙子尽湿,衣裳上溅满了鲜血,当下扶着她走上江岸。

只听得林平之叫道:“我林家的辟邪剑法,你们都看清楚了吗?”剑光闪处,围在他马旁的一名青城弟子眉心中剑。

他哈哈大笑,叫道:“方人智,你这恶贼,如此死法,可便宜了你!”他一提缰绳,坐骑从正在倒下去的方人智身上跃过,驰了出来。

余沧海筋疲力竭,哪敢追赶? 林平之勒马四顾,突然叫道:“你是贾人达!”纵马向前。

贾人达本就远远缩在一旁,见他追来,大叫一声,转身狂奔。

林平之却也并不急赶,纵马缓缓追上,长剑挺出,刺中他右腿。

贾人达扑地摔倒。

林平之一提缰绳,马蹄便往他身上踏去。

贾人达长声惨呼,一时却不得便死。

林平之大笑声中,拉转马头,又纵马往他身上践踏,来回数次,贾人达终于寂无声息。

林平之更不再向青城派众人多瞧一眼,纵马驰到岳灵珊和盈盈的身边,向妻子道:“上马!” 岳灵珊向他怒目而视,过了一会,咬牙说道:“你自己去好了。

”林平之问道:“你呢?”岳灵珊道:“你管我干甚么?”林平之向恒山派群弟子瞧了一眼,冷笑一声,双腿一挟,纵马绝尘而去。

盈盈决计料想不到,林平之对他新婚妻子竟会如此绝情,不禁愕然,说道:“林夫人,你到我车中歇歇。

”岳灵珊泪水盈眶,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流下,呜咽道:“我……我不去。

你……你为甚么要救我?”盈盈道:“不是我救你,是你大师哥令狐冲要救你。

”岳灵珊心中一酸,再也忍耐不住,眼泪涌出,说道:“你……请你借我一匹马。

”盈盈道:“好。

”转身去牵了一匹马过来。

岳灵珊道:“多谢,你……你……”跃上马背,勒马转向东行,和林平之所去方向相反,似是回向嵩山。

余沧海见她驰过,颇觉诧异,但也没加理会,心想:“过了一夜,这姓林的小畜生又会来杀我们几人,要将我众弟子一个个都杀了,叫我孤零零的一人,然后再向我下手。

” 令狐冲不忍看余沧海这等失魂落魄的模样,说道:“走罢!”赶车的应道:“是!”一声吆喝,鞭子在半空中虚击一记,拍的一响,骡子拖动车子,向前行去。

令狐冲“咦”的一声。

他见岳灵珊向东回转,心中自然而然的想随她而去,不料骡车却向西行。

他心中一沉,却不能吩咐骡车折向东行,掀开车帷向后望去,早已瞧不见她的背影,心头沉重:“她身上受伤,孤身独行,无人照料,那便如何是好?”忽听得秦绢说道:“她回去嵩山,到她父母身边,甚是平安,你不用担心。

” 令狐冲心下一宽,道:“是。

”心想:“秦师妹心细得很,猜到了我的心思。

” 次日中午,一行人在一家小饭店中打尖。

这饭店其实算不上是甚么店,只是大道旁的几间草棚,放上几张板桌,供过往行人喝茶买饭。

恒山派人众涌到,饭店中便没这许多米,好在众人带得有米,连锅子碗筷等等也一应俱备,当下便在草棚旁埋锅造饭。

令狐冲在车中坐得久了,甚是气闷,在恒山派金创药内服外敷之下,伤势已好了许多,郑萼与秦绢二人携扶着他,下车来在草棚中坐着休息。

他眼望东边,心想:“不知小师妹会不会来?” 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扬,一群人从东而至,正是余沧海等一行。

青城派人众来到草棚外,也即下马做饭打尖。

余沧海独自坐在一张板桌之旁,一言不发,呆呆出神。

显然他自知命运已然注定,对恒山派众人也不回避忌惮,当真是除死无大事,不论恒山派众人瞧见他如何死法,都没甚么相干。

过不多久,西首马蹄声响,一骑马缓缓行来,马上乘客锦衣华服,正是林平之。

他在草棚外勒定了马,见青城派众人对他正眼也不瞧上一眼,各人自顾煮饭的煮饭,喝茶的喝茶。

这情形倒大出他意料之外,当下哈哈一笑,说道:“你们不动手,我一样的要杀人。

”跃下马来,在马臀上一拍,那马踱了开去,自去吃草。

他见草棚中尚有两张空着的板桌,便去一张桌旁坐下。

他一进草棚,令狐冲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,但见林平之的服色考究之极,显是衣衫上都熏了香,帽子上缀着一块翠玉,手上戴了只红宝石戒指,每只鞋头上都缝着两枚珍珠,直是家财万贯的豪富公子打扮,哪里像是个武林人物? 令狐冲心想:“他家里本来开福威镖局,原是个极有钱的富家公子。

在江湖上吃了几年苦,现下学成了本事,那是要好好享用一番了。

”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绸帕,轻轻抹了抹脸。

他相貌俊美,这几下取帕、抹脸、抖衣,简直便如是戏台上的花旦。

林平之坐定后,淡淡的道:“令狐兄,你好!”令狐冲点了点头,道:“你好!” 林平之侧过头去,见一名青城弟子捧了一壶热茶上来,给余沧海斟茶,说道:“你叫于人豪,是不是?当年到我家来杀人,便有你的份儿。

你便化成了灰,我也认得。

”于人豪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,倏地回身,手按剑柄,退后两步,说道:“老子正是于人豪,你待怎地?”他说话声音虽粗,却是语音发颤,脸色铁青。

林平之微微一笑,道:“英雄豪杰,青城四秀!你排第三,可没半点豪杰的气概,可笑啊可笑。

” “英雄豪杰,青城四秀”,是青城派武功最强的四名弟子,侯人英、洪人雄、于人豪、罗人杰。

其中罗人杰已在湘南醉仙楼头为令狐冲所杀,其余三人都在眼前。

林平之又冷笑一声,说道:“那位令狐兄曾道:‘狗熊野猪,青城四兽’,他将你们比作野兽,那还是看得起你们了。

依我看来,哼哼,只怕连禽兽也不如。

” 于人豪又怕又气,脸色更加青了,手按剑柄,这把剑却始终没拔将出来。

便在此时,东首传来马蹄声响,两骑马快奔而至,来到草棚前,前面一人勒住了马。

众人回头一看,有的人“咦”的一声,叫了出来。

前面马上坐的是个身材肥矮的驼子,正是外号“塞北明驼”的木高峰。

后面一匹马上所乘的却是岳灵珊。

令狐冲一见到岳灵珊,胸口一热,心中大喜,却见岳灵珊双手被缚背后,坐骑的缰绳也是牵在木高峰手中,显是被他擒住了,忍不住便要发作,转念又想:“她丈夫便在这里,何必要我外人强行出头?倘若她丈夫不理,那时再设法相救不迟。

” 林平之见到木高峰到来,当真如同天上掉下无数宝贝来一般,喜悦不胜,寻思:“害死我爹爹妈妈的,也有这驼子在内,不料阴差阳错,今日他竟会自己送将上来,真叫做老天爷有眼。

” 木高峰却不识得林平之。

那日在衡山刘正风家中,二人虽曾相见,但林平之装作了个驼子,脸上帖满了膏药,与此刻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美少年,自是浑不相同,后来虽知他是假装驼子,却也没见过他真面目。

木高峰转头向岳灵珊道:“难得有许多朋友在此,咱们走罢。

”他见到青城和恒山两派人众,心下颇为忌惮,料想有人会出手相救岳灵珊,不如及早远离的为是。

他一声吆喝,纵马便行。

早一日岳灵珊受伤独行,想回到嵩山爹娘身畔,但行不多时,便遇上了木高峰。

木高峰心眼儿极窄,那日与岳不群较量内功不胜,后来林震南夫妇又被他救了去,心下引为奇耻大辱,后来听得林震南的儿子林平之投入华山门下,又娶岳不群之女为妻,料想这部《辟邪剑谱》自然也带入了华山门下,更是气恼万分。

五岳派开宗立派,他也得到了消息,只是五岳剑派中人素来瞧他不起,左冷禅也没给他请柬。

他心中气不过,伏在嵩山左近,只待五岳派门人下山,若是成群结队,有长辈同行,他便不露面,只要有人落了单,他便要暗中料理几个,以泄心中之愤。

但见群雄纷纷下山,都是数十人、数百人同行,欲待下手,不得其便,好容易见到岳灵珊单骑奔来,当即上前截住。

岳灵珊武功本就不及木高峰,加之身上受伤,木高峰又是忽施偷袭,占了先机,终于被他所擒。

木高峰听她口出恫吓之言,说是岳不群的女儿,更是心花怒放,当下想定主意,要将她藏在一个隐秘之所,再要岳不群用《辟邪剑谱》来换人。

一路上纵马急行,不料却撞见了青城、恒山两派人众。

岳灵珊心想:“此刻若教他将我带走了,哪里还有人来救我?”顾不得肩头伤势,斜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。

木高峰喝道:“怎么啦?”跃下马来,俯身往岳灵珊背上抓去。

令狐冲心想林平之决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妻子为人所辱,定会出手相救,哪知林平之全不理会,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柄泥金柄折扇,轻轻挥动,一个翡翠扇坠不住晃动。

其时三月天时,北方冰雪初销,哪里用得着扇子?他这么装模作样,显然只不过故示闲暇。

木高峰抓着岳灵珊背心,说道:“小心摔着了。

”手臂一举,将她放上马鞍,自己跃上马背,又欲纵马而行。

林平之说道:“姓木的,这里有人说道,你的武功甚是稀松平常,你以为如何?” 木高峰一怔,眼见林平之独坐一桌,既不似青城派的,也不似是恒山派的,一时摸不清他的来路,便问:“你是谁?”林平之微笑道:“你问我干甚么?说你武功稀松平常的,又不是我。

”木高峰道:“是谁说的?”林平之拍的一声,扇子合了拢来,向余沧海一指,道:“便是这位青城派的余观主。

他最近看到了一路精妙剑术,乃是天下剑法之最,好像叫作辟邪剑法。

” 木高峰一听到“辟邪剑法”四字,精神登时大振,斜眼向余沧海瞧去,只见他手中捏着茶杯,呆呆出神,对林平之的话似是听而不闻,便道:“余观主,恭喜你见到了辟邪剑法,这可不假罢?” 余沧海道:“不假!在下确是从头至尾、一招一式都见到了。

”木高峰又惊又喜,从马背上一跃而下,坐到余沧海的桌畔,说道:“听说这剑谱给华山派的岳不群得了去,你又怎地见到了?”余沧海道:“我没见到剑谱,只见到有人使这路剑法。

”木高峰道:“哦,原来如此。

辟邪剑法有真有假,福州福威镖局的后人,就学得了一套他妈的辟邪剑法,使出来可教人笑掉了牙齿。

你所见到的,想必是真的了?”余沧海道:“我也不知是真是假,使这路剑之人,便是福州福威镖局的后人。

”木高峰哈哈大笑,说道:“枉为你是一派宗主,连剑法的真假也分不出。

福威镖局的那个林震南,不就是死在你手下的吗?”余沧海道:“辟邪剑法的真假,我确然分不出。

你木大侠见识高明,定然分得出了。

” 木高峰素知这矮道人武功见识,俱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人才,忽然说这等话,定是别有深意,他嘿嘿嘿的干笑数声,环顾四周,只见每个人都在瞧着他,神色甚是古怪,倒似自己说错了极要紧的话一般,便道:“倘若给我见到,好歹总分辨得出。

” 余沧海道:“木大侠要看,那也不难。

眼前便有人会使这路剑法。

”木高峰心中一凛,眼光又向众人一扫,见到林平之神情最是满不在乎,问道:“是这少年会使吗?”余沧海道:“佩服,佩服!木大侠果然眼光高明,一眼便瞧了出来。

” 木高峰上上下下的打量林平之,见他服饰华丽,便如是个家财豪富的公子哥儿,心想:“余矮子这么说,定有阴谋诡计要对付我。

对方人多,好汉不吃眼前亏,不用跟他们纠缠,及早动身的为是,只要岳不群的女儿在我手中,不怕他不拿剑谱来赎。

”当即打个哈哈,说道:“余矮子,多日不见,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。

驼子今日有事,恕不奉陪了。

辟邪剑法也好,降魔剑法也好,驼子从来就没放在心上,再见了。

”这句话一说完,身子弹起,已落上马背,身法敏捷之极。

便在这时,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似乎见到林平之跃了出去,拦在木高峰的马前,但随即又见他折扇轻摇,坐在板桌之旁,却似从未离座。

众人正诧异间,木高峰一声吆喝,催马便行。

但令狐冲、盈盈、余沧海这等高手,却清清楚楚见到林平之曾伸手向木高峰的坐骑点了两下,定是做了手脚。

果然那马奔出几步,蓦地一头撞在草棚的柱上。

这一撞力道极大,半边草棚登时塌了下来。

余沧海一跃而起,纵出棚外。

令狐冲与林平之等人头上都落满了麦杆茅草。

郑萼伸手替令狐冲拨开头上柴草。

林平之却毫不理会,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木高峰。

木高峰微一迟疑,纵下马背,放开了缰绳。

那马冲出几步,又是一头撞在一株大树上,一声长嘶,倒在地下,头上满是鲜血。

这马的行动如此怪异,显是双眼盲了,自是林平之适才以快速无伦的手法刺瞎了马眼。

林平之用折扇慢慢拨开自己左肩上的茅草,说道:“盲人骑瞎马,可危险得紧哪!” 木高峰哈哈一笑,说道:“你这小子嚣张狂妄,果然有两下子。

余矮子说你会使辟邪剑法,不妨便使给老爷瞧瞧。

” 林平之道:“不错,我确是要使给你看。

你为了想看我家的辟邪剑法,害死了我爹爹妈妈,罪恶之深,与余沧海也不相上下。

” 木高峰大吃一惊,没想到眼前这公子哥儿便是林震南的儿子,暗自盘算:“他胆敢如此向我挑战,当然是有恃无恐。

他五岳剑派已联成一派,这些恒山派的尼姑,自然都是他的帮手了。

”心念一动,回手便向岳灵珊抓去,心想:“敌众我寡,这小娘儿原来是他老婆,挟制了她,这小子还不服服贴贴吗?” 突然背后风声微动,一剑劈到。

木高峰斜身闪开,却见这一剑竟是岳灵珊所劈。

原来盈盈已割断了缚在她手上的绳索,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穴道,再将一柄长剑递在她手中。

岳灵珊一剑将木高峰逼开,只觉伤口剧痛,穴道被封了这么久,四肢酸麻,心下虽怒,却也不再追击。

林平之冷笑道:“枉为你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,竟如此无耻。

你若想活命,爬在地下向爷爷磕三个响头,叫三声‘爷爷’,我便让你多活一年。

一年之后,再来找你如何?”木高峰仰天打个哈哈,说道:“你这小子,那日在衡山刘正风家中,扮成了驼子,向我磕头,大叫‘爷爷’,拚命要爷爷收你为徒。

爷爷不肯,你才投入了岳老儿的门下,骗到了一个老婆,是不是呢?” 林平之不答,目光中满是怒火,脸上却又大有兴奋之色,折扇一拢,交于左手,右手撩起袍角,跨出草棚,直向木高峰走去。

熏风过处,人人闻到一阵香气。

忽听得啊啊两声响,青城派中于人豪、吉人通脸色大变,胸口鲜血狂涌,倒了下去。

旁人都不禁惊叫出声,明明眼见他要出手对付木高峰,不知如何,竟会拔剑刺死了于吉二人。

他拔剑杀人之后,立即还剑入鞘,除了令狐冲等几个高手之外,但觉寒光一闪,就没瞧清楚他如何拔剑,更不用说见他如何挥剑杀人了。

令狐冲心头闪过一个念头:“我初遇田伯光的快刀之时,也是难以抵挡,待得学了独孤九剑,他的快刀在我眼中便已殊不足道。

然而林平之这快剑,田伯光只消遇上了,只怕挡不了他三剑。

我呢?我能挡得了几剑?”霎时之间,手掌中全是汗水。

木高峰在腰间一掏,抽出一柄剑。

他这把剑的模样可奇特得紧,变成一个弧形,人驼剑亦驼,乃是一柄驼剑。

林平之微微冷笑,一步步向他走去。

突然间木高峰大吼一声,有如狼嗥,身子扑前,驼剑划了个弧形,向林平之胁下勾到。

林平之长剑出鞘,反刺他前胸。

这一剑后发先至,既狠且准,木高峰又是一声大吼,身子弹了出去,只见他胸前棉袄破了一道大缝,露出胸膛上的一丛黑毛。

林平之这一剑只须再递前两寸,木高峰便是破胸开膛之祸。

众人“哦”的一声,无不骇然。

木高峰这一招死里逃生,可是这人凶悍之极,竟无丝毫畏惧之意,吼声连连,连人和剑的向林平之扑去。

林平之连刺两剑,当当两声,都给驼剑挡开。

林平之一声冷笑,出招越来越快。

木高峰窜高伏低,一柄驼剑使得便如是一个剑光组成的钢罩,将身子罩在其内。

林平之长剑刺入,和他驼剑相触,手臂便一阵酸麻,显然对方内力比自己强得太多,稍有不慎,长剑还会给他震飞。

这么一来,出招时便不敢托大,看准了他空隙再以快剑进袭。

木高峰只是自行使剑,一柄驼剑运转得风雨不透,竟然不露丝毫空隙。

林平之剑法虽高,一时却也奈何他不得。

但如此打法,林平之毕竟是立于不败之地,纵然无法伤得对方,木高峰可并无还手的余地。

各高手都看了出来,只须木高峰一有还击之意,剑网便会露出空隙,林平之快剑一击之下,他绝无抵挡之能。

这般运剑如飞,最耗内力,每一招都是用尽全力,方能使后一招与前一招如水流不断,前力与后力相续。

可是不论内力如何深厚,终不能永耗不竭。

在那驼剑所交织的剑网之中,木高峰吼声不绝,忽高忽低,吼声和剑招相互配合,神威凛凛。

林平之几次想要破网直入,总是给驼剑挡了出来。

余沧海观看良久,忽见剑网的圈子缩小了半尺,显然木高峰的内力渐有不继。

他一声清啸,提剑而上,刷刷刷急攻三剑,尽是指向林平之背心要害。

林平之回剑挡架。

木高峰驼剑挥出,疾削林平之的下盘。

按理说,余沧海与木高峰两个成名前辈,合力夹击一个少年,实是大失面子。

但恒山派众人一路看到林平之戕杀青城弟子,下手狠辣,绝不容情,余沧海非他敌手,这时眼见二大高手合力而攻,均不以为奇,反觉是十分自然之事。

木余二人若不联手,如何抵挡得了林平之势若闪电的快剑? 既得余沧海联手,木高峰剑招便变,有攻有守。

三人堪堪又拆了二十余招,林平之左手一圈,倒转扇柄,蓦地刺出,扇子柄上突出一枝寸半长的尖针,刺在木高峰右腿“环跳穴”上。

木高峰吃了一惊,驼剑急掠,只觉左腿穴道上也是一麻。

他不敢再动,狂舞驼剑护身,双腿渐渐无力,不由自主的跪下来。

林平之哈哈大笑,叫道:“你这时候跪下磕头,未免迟了!”说话之时,向余沧海急攻三招。

木高峰双腿跪地,手中驼剑丝毫不缓,急砍急刺。

他知已然输定,每一招都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。

初战时他只守不攻,此刻却豁出了性命,变成只攻不守。

余沧海知道时不我与,若不在数招之内胜得对手,木高峰一倒,自己孤掌难鸣,一柄剑使得有如狂风骤雨一般。

突然间只听得林平之一声长笑,他双眼一黑,再也瞧不见甚么,跟着双肩一凉,两条手臂离身飞出。

只听得林平之狂笑叫道:“我不来杀你!让你既无手臂,又无眼睛,一个人独闯江湖。

你的弟子、家人,我却要杀得一个不留,教你在这世上只有仇家,并无亲人。

”余沧海只觉断臂处剧痛难当,心中却十分明白:“他如此处置我,可比一剑杀了我残忍万倍。

我这等活在世上,便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,也可任意凌辱折磨于我。

”他辨明声音,举头向林平之怀中撞去。

林平之纵声大笑,侧身退开。

他大仇得报,狂喜之余,未免不够谨慎,两步退到了木高峰身边。

木高峰驼剑狂挥而来,林平之竖剑挡开,突然间双腿一紧,已被木高峰牢牢抱住。

林平之吃了一惊,眼见四下里数十名青城弟子扑将上来,双腿力挣,却挣不脱木高峰手臂犹似铁圈般的紧箍,当即挺剑向他背上驼峰直刺下去。

波的一声响,驼峰中一股黑水激射而出,腥臭难当。

这一下变生不测,林平之双足急登,欲待跃头闪避,却忘了双腿已被木高峰抱住,登时满脸都被臭水喷中,只痛得大叫起来。

这些臭水竟是剧毒之物。

原来木高峰驼背之中,竟然暗藏毒水皮囊。

林平之左手挡住了脸,闭着双眼,挥剑在木高峰身上乱砍乱斩。

这几剑出手快极,木高峰绝无闪避余裕,只是牢牢抱住林平之的双腿。

便在这时,余沧海凭着二人叫喊之声,辨别方位,扑将上来,张嘴便咬,一口咬住林平之右颊,再也不放。

三人缠成一团,都已神智迷糊。

青城派弟子提剑纷向林平之身上斩去。

令狐冲在车中看得分明,初时大为惊骇,待见林平之被缠,青城群弟子提剑上前,急叫:“盈盈,盈盈,你快救他。

”盈盈纵身上前,短剑出手,当当当响声不绝,将青城群弟子挡在数步之外。

木高峰狂吼之声渐歇,林平之兀自一剑一剑的往他背上插落。

余沧海全身是血,始终牢牢咬住了林平之的面颊。

过了好一会,林平之左手用力一推,将余沧海推得飞了出去,他同时一声惨呼,但见他右颊上血淋淋地,竟被余沧海硬生生的咬下了一块肉来。

木高峰早已气绝,却仍紧紧抱住林平之的双腿。

林平之左手摸准了他手臂的所在,提剑一划,割断了他两条手臂,这才得脱纠缠。

盈盈见到他神色可怖,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。

青城弟子纷纷拥到师父身旁施救,也不再来理会这个强仇大敌了。

忽听得青城群弟子哭叫:“师父,师父!”“师父死了,师父死了!”众人抬了余沧海的尸身,远远逃开,唯恐林平之再来追杀。

林平之哈哈大笑,叫道:“我报了仇啦,我报了仇啦!” 恒山派众弟子见到这惊心动魄的变故,无不骇然失色。

岳灵珊慢慢走到林平之的身畔,说道:“平弟,恭喜你报了大仇。

”林平之仍是狂笑不已,大叫:“我报了仇啦,我报了仇啦。

”岳灵珊见他紧闭着双目,道:“你眼睛怎样了?那些毒水得洗一洗。

”林平之一呆,身子一晃,险些摔倒。

岳灵珊伸手托在他腋下,扶着他一步一拐的走入草棚,端了一盘清水,从他头上淋下去。

林平之纵声大叫,声音惨厉,显然痛楚难当。

站在远处的青城群弟子都吓了一跳,又逃出了几步。

令狐冲道:“小师妹,你拿些伤药去,给林师弟敷上。

扶他到我们的车中休息。

”岳灵珊道:“多……多谢。

”林平之大声道:“不要!要他卖甚么好!姓林的是死是活,跟他有甚么相干?”令狐冲一怔,心想:“我几时得罪你了?为甚么你这么恨我?”岳灵珊柔声道:“恒山派的治伤灵药,天下有名,难得……”林平之怒道:“难得甚么?”岳灵珊叹了口气,又将一盆清水轻轻从他头顶淋下。

这一次林平之却只哼了一声,咬紧牙关,没再呼叫,说道:“他对你这般关心,你又一直说他好,为甚么不跟了他去?你还理我干么?” 恒山群弟子听了他这句话,尽皆相顾失色。

仪和大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竟敢说这等不要脸的话?”仪清忙拉了拉她袖子,劝道:“师姊,他伤得这么样子,心情不好,何必跟他一般见识?”仪和怒道:“呸!我就是气不过……” 这时岳灵珊拿了一块手帕,正在轻按林平之面颊上的伤口。

林平之突然右手用力一推。

岳灵珊全没防备,立时摔了出去,砰的一声,撞在草棚外的一堵土墙上。

令狐冲大怒,喝道:“你……”但随即想起,他二人是夫妻,夫妻间口角争执,甚至打架,旁人也不便干预,何况听林平之的言语,显是对自己颇有疑忌,自己一直苦恋小师妹,林平之当然知道,他重伤之际,自己更不能介入其间,当即强行忍住,但已气得全身发抖。

林平之冷笑道:“我说话不要脸?到底是谁不要脸了?”手指草棚之外,说道:“这姓余的矮子、姓木的驼子,他们想得我林家的辟邪剑法,便出手硬夺,害死我父亲母亲,虽然凶狠毒辣,也不失为江湖上恶汉光明磊落的行径,哪像……哪像……”回身指向岳灵珊,续道:“哪像你的父亲君子剑岳不群,却以卑鄙奸猾的手段,来谋取我家的剑谱。

” 岳灵珊正扶着土墙,慢慢站起,听他这么说,身子一颤,复又坐倒,颤声道:“哪……哪有此事?” 林平之冷笑道:“无耻贱人!你父女俩串谋好了,引我上钩。

华山派掌门的岳大小姐,下嫁我这穷途末路、无家可归的小子,那为了甚么?还不是为了我林家的辟邪剑谱。

剑谱既已骗到了手,还要我姓林的干甚么?” 岳灵珊“啊”的一声,哭了出来,哭道:“你……冤枉好人,我若有此意,教我……教我天诛地灭。

” 林平之道:“你们暗中设下奸计,我初时蒙在鼓里,毫不明白。

此刻我双眼盲了,反而更加看得清清楚楚。

你父女俩若非有此存心,为甚么……为甚么……” 岳灵珊慢慢走到他身畔,说道:“你别胡思乱想,我对你的心,跟从前没半点分别。

”林平之哼了一声。

岳灵珊道:“咱们回去华山,好好的养伤。

你眼睛好得了也罢,好不了也罢。

我岳灵珊有三心两意,教我……教我死得比这余沧海还惨。

”林平之冷笑道:“也不知你心中又在打甚么鬼主意,来对我这等花言巧语。

” 岳灵珊不再理他,向盈盈道:“姊姊,我想跟你借一辆大车。

”盈盈道:“自然可以。

要不要请两位恒山派的姊姊送你们一程?”岳灵珊不住呜咽,道:“不……不用了,多……多谢。

”盈盈拉过一辆车来,将骡子的缰绳和鞭子交在她手里。

岳灵珊扶着林平之的手臂,道:“上车罢!”林平之显是极不愿意,但双目不能见物,实是寸步难行,迟疑了一会,终于跃入车中。

岳灵珊咬牙跳上赶车的座位,向盈盈点了点头示谢,鞭子一挥,赶车向西北行去,向令狐冲却始终一眼不瞧。

令狐冲目送大车越走越远,心中一酸,眼泪便欲夺眶而出,心想:“林师弟双目已盲,小师妹又受了伤。

他二人无依无靠,漫漫长路,如何是好?倘若青城派弟子追来寻仇,怎生抵敌?”眼见青城群弟子裹了余沧海的尸身,放上马背,向西南方行去,虽和林平之、岳灵珊所行方向相反,焉知他们行得十数里后,不会折而向北?又向林、岳夫妇赶去? 再琢磨林平之和岳灵珊二人适才那一番话,只觉中间实藏着无数隐情,夫妻间的恩怨爱憎,虽非外人所得与闻,但林岳二人婚后定非和谐,当可断言;想到小师妹青春年少,父母爱如掌珠,同门师兄弟对她无不敬重爱护,却受林平之这等折辱,不自禁的流下泪来。

当日众人只行出十余里,便在一所破祠堂中歇宿。

令狐冲睡到半夜,好几次均为噩梦所缠,昏昏沉沉中忽听得一缕微声钻入耳中,有人在叫:“冲哥,冲哥!”令狐冲嗯了一声,醒了过来,只听得盈盈的声音道:“你到外面来,我有话说。

” 令狐冲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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