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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比剑(3/3)

了,但“一招包一路”的“泉鸣芙蓉”、“鹤翔紫盖”那五招衡山神剑,却只知了个大概。

莫大先生自然也未得师父详加传授指点。

岂知此刻竟会在别派一个年轻女子剑底显了出来。

虽然岳灵珊那两招只得剑形而未得其意,否则的话,莫大先生心神激荡之际,在第二招上便已落败。

他好容易接过了这两招,只见岳灵珊长剑晃动,正是一招“石廪书声”,跟着又是一招“天柱云气”。

那“天柱剑法”主要是从云雾中变化出来,极尽诡奇之能事,动向无定,不可捉摸。

莫大先生一见岳灵珊使出“天柱云气”,他见机极快,当即不架而走。

所谓不架而走,那不过说得好听,其实是打不过而逃跑。

只是他剑法变化繁复,逃走之际,短剑东刺西削,使人眼花缭乱,不知他已是在使三十六策中的上策。

他知衡山五大神剑之中,除了“泉鸣芙蓉”、“鹤翔紫盖”、“石廪书声”、“天柱云气”之外,最厉害的一招叫做“雁回祝融”。

衡山五高峰中,以祝融峰最高,这招“雁回祝融”,在衡山五神剑中也是最为精深。

莫大先生的师父当年说到这一招时,含糊其词,并说自己也不大清楚,如果岳灵珊再使出这一招来,自己纵不丧命当场,那也非大大出丑不可。

他脚下急闪,短剑急挥,心念急转:“她虽学到了奇招,看来只会呆使,不会随机应变。

说不得,只好冒险跟她拚上一拚,否则莫大今后也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。

” 眼见岳灵珊脚步微一迟疑,知她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,到底要追呢还是不追,莫大先生暗叫:“惭愧!毕竟年轻人没见识。

”岳灵珊以这招“天柱云气”逼得莫大先生转身而逃,他虽然掩饰得高明,似乎未呈败象,但武功高明之士,人人都已见到他不敌而走的窘态。

倘若岳灵珊立时收剑行礼,说道:“莫师伯,承让!侄女得罪。

”那么胜败便已分了。

莫大先生何等身分地位,岂能败了一招之后,再转身与后辈女子缠斗?可是岳灵珊竟然犹豫,实是莫大先生难得之极的良机。

但见岳灵珊笑靥甫展,樱唇微张,正要说话,莫大先生手中短剑嗡嗡作响,向她直扑过去。

这几下急剑,乃是莫大先生毕生功力之所聚,剑发琴音,光环乱转,霎时之间已将岳灵珊裹在一团剑光之中。

岳灵珊一声惊呼,连退了几步。

莫大先生岂容她缓出手来,施展那招“雁回祝融”?他手中短剑越使越快,一套“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”有如云卷雾涌,旁观者不由得目为之眩,若不是群雄觉得莫大先生颇有以长凌幼、以男欺女之嫌,采声早已大作。

当岳灵珊使出“泉鸣芙蓉”等几招时,令狐冲更无怀疑,她这几路剑法,是从华山思过崖后洞的石壁上学来的,寻思:“小师妹为甚么会到思过崖去?师父、师娘对她甚是疼爱,当然不会罚她在这荒僻的危崖上静坐思过。

就算她犯了甚么重大过失,师父、师娘也不过严加斥责而已。

思过崖与华山主峰相距不近,地形又极凶险,即令是一个寻常女弟子,也不会罚她孤零零的去住在崖上。

难道是林师弟被罚到崖上思过,小师妹每日去送饭送茶,便像她从前待我那样吗?”想到此处,不由得心口一热。

又想:“林师弟沉默寡言,循规蹈矩,宛然便是一位‘小君子剑’。

他正因此而得到师父、师娘和小师妹的欢心,怎会犯错而被罚到崖上思过?不会,不会,决计不会。

”猛然想起:“难道小师妹……小师妹……”内心深处突然浮起一个念头,可是这念头太过荒唐,刚浮入脑海,便即压下,一时心中恍恍惚惚,到底是个甚么念头,自己也不大清楚。

便在此时,只听得岳灵珊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长剑脱手斜飞,左足一滑,仰跌在地。

莫大先生手中短剑伸出,指向她的左肩,笑道:“侄女请起,不用惊慌!” 突然间拍的一声响,莫大先生手中短剑断折,却是岳灵珊从地下拾起了两块圆石,左手圆石砸在莫大先生剑上,那短剑剑身甚细,一砸之下,立即断成两截。

跟着岳灵珊右手的圆石向左急掷。

莫大先生兵刃断折,吃了一惊,又见她将一块圆石向左掷出,左侧并无旁人,此举甚是古怪,不明其意。

蓦地里那圆石竟然飞了转来,撞在莫大先生右胸。

砰的一声,跟着喀喇几响,他胸口肋骨登时有数根撞断,一张口,鲜血直喷。

这几下变幻莫测,岳灵珊的动作又是快得甚奇,每一下却又干净利落,众人尽皆呆了。

人人都看得分明,莫大先生占了先机之后,不再进招,只说:“侄女请起,不用惊慌。

”那原是长辈和晚辈过招战胜后应有之义。

可是岳灵珊拾起圆石所使的那两招,却实有鬼神莫测之机。

令狐冲却明白,岳灵珊这两招,正是当年魔教长老破解衡山剑法的绝招。

不过石壁上所刻人形所使的是一对铜锤。

岳灵珊以圆石当铜锤使,要拆招久战,当然不行,但一招间掷出飞回,只要练成了运力的巧劲,圆石与铜锤并无二致。

岳不群飞身入场,拍的一声响,打了岳灵珊一个耳光,喝道:“莫大师伯明明让你,你何敢对他老人家无礼?”弯腰扶起莫大先生,说道:“莫兄,小女不知好歹,小弟当真抱歉之至。

尚请原谅。

” 莫大先生苦笑道:“将门虎女,果然不凡。

”说了这两句话,又是哇的一声,一口鲜血喷出。

衡山派两名弟子奔了出来,将他扶回。

岳不群怒目向女儿瞪了一眼,退在一旁。

令狐冲见岳灵珊左边脸颊登时肿起,留下了五个手指印,足见她父亲这一掌打得着实不轻。

岳灵珊眼泪涔涔而下,可是嘴角微撇,神情颇为倔强。

令狐冲便即想起:“从前我和她同在华山,她有时顽皮,受到师父师娘的责骂,心中委屈,便是这么一副又可怜又可爱的神气。

那时我必千方百计的哄得她喜欢。

小师妹最开心的,莫过于和我比剑而胜,只不过我必须装得似模似样,似乎真的偶一疏忽而给她占了先机,决不能让她看出是故意让她……” 想到这里,脑海中一个本来十分模糊的念头,突然之间,显得清晰异常:“她怎么会到思过崖去?多半她是在婚前婚后,思念昔日我对她的深情,因而孤身来到崖上,缅怀旧事。

后洞的入口我本是用石子封砌好了的,若非在崖上长久逗留,不易发见。

如此说来,她在崖上所留时间不短,去了也不止一次。

”转头向林平之瞥了一眼,寻思:“林师弟和她新婚,该当喜气洋洋,心花怒放才是。

为甚么他始终神色郁郁?小师妹给她父亲当众打了一掌,他做丈夫的既不过去劝慰,也无关心之状,未免太过不近人情。

” 他想岳灵珊为了挂念自己而到思过崖去追忆昔情,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,可是他似乎已迷迷惘惘的见到,岳灵珊如何在崖上泪如雨下,如何痛悔嫁错了林平之,如何为了辜负自己的一片深情而伤心不已。

一抬头,只见岳灵珊正在弯腰拾剑,泪水滴在青草之上,一根青草因泪水的滴落而弯了下去,令狐冲胸口一阵冲动:“我当然要哄得她破涕为笑!”在他眼中看出来,这嵩山绝顶的封禅台侧,已成为华山的玉女峰,数千名江湖好汉,不过是一棵棵树木,便只一个他刻骨相思、倾心而恋的意中人,为了受到父亲的责打而在哭泣。

他一生之中,曾哄过她无数次,今日怎可置之不理? 他大踏步而出,说道:“小师……小……”随即想起,要哄得她喜欢,必须真打,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,说道:“你胜了泰山、衡山两派掌门人,剑法非同小可。

我恒山派心下不服,你能以恒山派剑法,和我较量较量么?” 岳灵珊缓缓转身,一时却不抬头,似在思索甚么,过了好一会,这才慢慢抬起头来,突然间脸上一红。

令狐冲道:“岳先生本领虽高,但居然能尽通五岳剑派各派剑法,我可难以相信。

”岳灵珊抬起头来,说道:“你本来也不是恒山派的,今日为恒山掌门,不是也精通了恒山派剑法吗?”脸颊上兀自留着泪水。

令狐冲听她这几句话语气甚和,颇有友善之意,心下喜不自胜,暗道:“我定要装得极像,不可让她瞧出来我是故意容让。

”说道:“‘精通’二字,可不敢说。

但我已在恒山多时,恒山派剑法应当习练。

此刻我以恒山派剑法领教,你也当以恒山派剑法拆解。

倘若所使剑法不是恒山一派,那么虽胜亦败,你意下如何?”他已打定了主意,自己剑法比她高明得多,那是众所周知之事,倘若假装落败,别人固然看得出,连岳灵珊也不会相信,只有斗到后来,自己突然在无意之间,以一招“独孤九剑”或是华山派的剑法将她击败,那时虽然取胜,亦作败论,人人不会怀疑。

岳灵珊道:“好,咱们便比划比划!”提起长剑,划了个半圈,斜斜向令狐冲刺去。

只听得恒山派一群女弟子中,同时响起了“咦”的一声。

群雄之中便有不识得恒山派剑法的,听得这些女弟子这声惊呼,而呼叫中显是充满了钦佩之意,也已即知岳灵珊这招确是恒山剑法,而且招式着实不凡。

她所使的,正是思过崖后洞的招式,而这招式,却是令狐冲曾传过恒山派女弟子的。

令狐冲挥剑挡开。

他知道恒山派剑法以圆转为形,绵密见长,每一招剑法中都隐含阴柔之力,与人对敌之时,往往十招中有九招都是守势,只有一招才乘虚突袭。

他与恒山派弟子相处已久,又亲眼见过定静师太数次与敌人斗剑,这时施展出来的,招招成圆,余意不尽,显然已深得恒山派剑法的精髓。

方证大师、冲虚道长、丐帮帮主、左冷禅等人于恒山剑法均熟识已久,眼见令狐冲并非恒山派出身,却将恒山剑法使得中规中矩,于极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,深合恒山派武功“绵里藏针”的要诀,无不暗赞。

他们都知数百年来恒山门下均以女尼为主,出家人慈悲为本,女流之辈更不宜妄动刀剑,学武只是为了防身。

这“绵里藏针”诀,便如是暗藏钢针的一团棉絮。

旁人倘若不加触犯,棉絮轻柔温软,于人无忤,但若以手力捏,棉絮中所藏钢针便刺入手掌;刺入的深浅,并非决于钢针,而决于手掌上使力的大小。

使力小则受伤轻,使力大则受伤重。

这武功要诀,本源便出于佛家因果报应、业缘自作、善恶由心之意。

令狐冲学过“独孤九剑”后,于各式武功皆能明其要旨。

他所使剑法原是重意不重招,这时所使的恒山剑法,方位变化与原来招式颇有歧异,但恒山剑意却清清楚楚的显了出来。

各家高手虽然识得恒山剑法,但所知的只是大要,于细微曲折处的差异自是不知,是以见到令狐冲的剑意,均想:“这少年身为恒山掌门,果然不是幸致!原来早得定闲、定静诸师太的真传。

”只有恒山派门下弟子仪和、仪清等人,才看出他所使招式与师传并不相符。

但招式虽异,于本门剑法的含意,却只有体会得更加深切。

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所使的恒山派剑法,均是从思过崖后洞中学来,但令狐冲剑法根底比岳灵珊强得太多,加之他与恒山派师徒相处日久,所知恒山派剑法的范围,自非岳灵珊所及。

二人一交上剑,若不是令狐冲故意相让,只在数招之间便即胜了。

拆到三十余招后,岳灵珊从石壁上学来的剑招已穷,只好从头再使。

好在这套剑法精妙繁复,使动时圆转如意,一招与一招之间绝少斧凿之痕,从第一招到三十六招,便如是一气呵成的一式大招。

她剑招重复,除了令狐冲也学过石壁剑法之外,谁也看不出来。

岳灵珊的剑招使得绵密,令狐冲依法与之拆解。

两人所学剑招相同,俱是恒山派剑法的精华,打来丝丝入扣,极是悦目动人。

旁观群雄看得高兴,忍不住喝采。

有人道:“令狐冲是恒山派掌门,这路剑法使得如此精采,也没甚么希奇。

岳家姑娘明明是华山派的,怎么也会使恒山剑法?”有人道:“令狐冲本来也是岳先生的门下,还是华山派的大弟子呢,否则他怎么也会这路剑法了?若不是岳先生一手亲授,两个人怎会拆解得这等合拍?”又有人道:“岳先生精通华山、泰山、衡山、恒山四派剑法,看来于嵩山剑法也必熟悉。

这五岳派掌门人一席,那是非他莫属了。

”另一人道:“那也不见得。

嵩山左掌门的剑法比岳先生高得多。

武功之道,贵精不贵多,你就算于天下武功无所不会,通统都是三脚猫,又有甚么用处?左掌门单是一路嵩山剑法,便能击败岳先生的五派剑法。

”先一人道:“你又怎么知道了,当真是大言不惭。

”那人怒道:“甚么大言不惭?你有种,咱们便来赌五十两银子。

”先一人道:“甚么有种没种?咱们赌一百两。

现银交易,输了赖的便是恒山派门下。

”那人道:“好,赌一百两!甚么恒山派门下?”先一人道:“那个赖的,便是尼姑!”那人“呸”的一声,在地下吐了一口痰。

这时岳灵珊出招越来越快,令狐冲瞧着她婀娜的身形,想起昔日同在华山练剑的情景,渐渐的神思恍惚,不由得痴了,眼见她一剑刺到,顺手还了一招。

不想这一招并非恒山派剑法。

岳灵珊一怔,低声道:“青梅如豆!”跟着还了一剑,削向令狐冲额间。

令狐冲也是一呆,低声道:“柳叶似眉。

” 他二人于所拆的恒山剑法,只知其式不知其名,适才交换的这两招,却不是恒山剑法,而是两人在华山练剑时共创的“冲灵剑法”。

“冲”是令狐冲,“灵”是岳灵珊,是二人好玩而共同钻研出来的剑术。

令狐冲的天份比师妹高得多,不论做甚么事都喜不拘成法,别创新意,这路剑法虽说是二人共创,十之八九却是令狐冲想出来的。

当时二人武功造诣尚浅,这路剑法中也并没甚么厉害的招式,只是二人常在无人处拆解,练得却十分纯熟。

令狐冲无意间使了一招“青梅如豆”,岳灵珊便还了一招“柳叶似眉”。

两人原无深意,可是突然之间,脸上都是一红。

令狐冲手上不缓,还了一招“雾中初见”,岳灵珊随手便是一招“雨后乍逢”。

这套剑法,二人在华山已不知拆过了多少遍,但怕岳先生、岳夫人知道后责骂,从不让第三人知晓,此刻却情不自禁,在天下英雄之前使了出来。

这一接上手,顷刻间便拆了十来招,不但令狐冲早已回到了昔日华山练剑的情景之中,连岳灵珊心里,也渐渐忘却了自己此刻是已嫁之身,是在数千江湖汉子之前,为了父亲的声誉而出手试招,眼中所见,只是这个倜傥潇洒的大师哥,正在和自己试演二人合创的剑法。

令狐冲见她脸上神色越来越柔和,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,显然已将适才给父亲打了记耳光的事淡忘了,心想:“今天我见她一直郁郁不乐,容色也甚憔悴,现下终于高兴起来了。

唉,但愿这套冲灵剑法有千招万招,一生一世也使不完。

”自从他在思过崖上听得岳灵珊口哼福建小调以来,只有此刻,小师妹对他才像从前这般相待,不由欢喜无限。

又拆了二十来招,岳灵珊长剑削向他左腿,令狐冲左足飞起,踢向她剑身。

岳灵珊剑刃一沉,砍向他足面。

令狐冲长剑急攻她右腰,岳灵珊剑锋斜转,当的一声,双剑相交,剑尖震起。

二人同时挺剑急刺向前,同时疾刺对方咽喉,出招迅疾无比。

瞧双剑去势,谁都无法挽救,势必要同归于尽,旁观群雄都忍不住惊叫。

却听得铮的一声轻响,双剑剑尖竟在半空中抵住了,溅出星星火花,两柄长剑弯成弧形,跟着二人双手一推,双掌相交,同时借力飘了开去。

这一下变化谁都料想不到,这两把长剑竟有如此巧法,居然在疾刺之中,会在半空中相遇而剑尖相抵,这等情景,便有数千数万次比剑,也难得碰到一次,而他二人竟然在生死系于一线之际碰到了。

殊不知双剑如此在半空中相碰,在旁人是数千数万次比剑不曾遇上一次,他二人却是练了数千数万次要如此相碰,而终于练成了的。

这招剑法必须二人同使,两人出招的方位力道又须拿捏得分毫不错,双剑才会在迅疾互刺的一瞬之间剑尖相抵,剑身弯成弧形。

这剑法以之对付旁人,自无半分克敌制胜之效,在令狐冲与岳灵珊,却是一件又艰难又有趣的玩意。

二人练成招数之后,更进一步练得剑尖相碰,溅出火花。

当他二人在华山上练成这一招时,岳灵珊曾问,这一招该当叫作甚么。

令狐冲道:“你说叫甚么好?”岳灵珊笑道:“双剑疾刺,简直是不顾性命,叫作‘同归于尽’罢?”令狐冲道:“同归于尽,倒似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,还不如叫作‘你死我活’!”岳灵珊啐道:“为甚么我死你活?你死我活才对。

”令狐冲道:“我本来说是‘你死我活’。

”岳灵珊道:“你啊我啊的,缠夹不清,这一招谁都没死,便叫作‘同生共死’好了。

”令狐冲拍手叫好。

岳灵珊一想“同生共死”这四字太过亲热,一撤剑,掉头便跑了。

旁观群雄见二人在必死之境中逃了出来,实是惊险无比,手中无不捏了把冷汗,连那一声喝采也都忘了。

那日在少林寺中,岳不群与令狐冲拔剑动手,为了劝他重归华山门下,也曾使过几招“冲灵剑法”,但这一招却没使过。

岳不群虽曾在暗中窥看二人练剑,得知冲灵剑法的招式,却并未花下心血时间去练这招既无聊又无用的“同生共死”。

因此连方证、冲虚、左冷禅等人见到这一招时,也都大吃一惊。

盈盈心中的惊骇,更是不在话下。

只见他二人在半空中轻身飘开,俱是嘴角含笑,姿态神情,便似裹在一团和煦的春风之中。

两人挺剑再上,随即又斗在一起。

二人在华山创制这套剑法时,师兄妹间情投意合,互相依恋,因之剑招之中,也是好玩的成份多,而凶杀的意味少。

此刻二人对剑,不知不觉之间,都回想到从前的情景,出剑转慢,眉梢眼角,渐渐流露出昔日青梅竹马的柔情。

这与其说是“比剑”,不如说是“舞剑”,而“舞剑”两字,又不如“剑舞”之妥贴,这“剑舞”却又不是娱宾,而是为了自娱。

突然间人丛中“嘿”的一声,有人冷笑。

岳灵珊一惊,听得出是丈夫林平之的声音,心中一寒:“我和大师哥如此打法,那可不对。

”长剑一圈,自下而上,斜斜撩出一剑,势劲力疾,姿式美妙已极,却是华山派“玉女剑十九式”中的一式。

林平之那一声冷笑,令狐冲也听见了,眼见岳灵珊立即变招,来剑毫不容情,再不像适才使冲灵剑法那样充满了缠绵之意。

他胸口一酸,种种往事,霎时间都涌向心头,想起自己被师父罚去思过崖面壁思过,小师妹每日给自己送饭,一日大雪,二人竟在山洞共处一霄;又想起小师妹生病,二人相别日久,各怀相思之苦,但便在此时,不知如何,林平之竟讨得了她的欢心,自此之后,两人之间隔膜日深一日;又想起那日小师妹学得师娘所授的“玉女剑十九式”后,来崖上与自己试招,自己心中酸苦,出手竟不容让…… 这许许多多念头,都是一瞬之间在他脑海中电闪而过,便在此时,岳灵珊长剑已撩到他胸前。

令狐冷脑中混乱,左手中指弹出,铮的一声轻响,正好弹在她长剑之上。

岳灵珊把捏不住,长剑脱手飞出,直射上天。

令狐冲一指弹出,暗叫一声“糟糕!”只见岳灵珊神色苦涩,似乎勉强要笑,却哪里笑得出来?当日令狐冲在思过崖上,便是以这么一弹,将她宝爱的“碧水剑”弹入深谷之中,二人由此而生芥蒂,不料今日又是旧事重演。

这些日子来,他有时静夜自思,早知所以弹去岳灵珊的长剑,其实是自己在喝林平之的醋,激情汹涌,难以克制,自不免自怨自艾。

岂知今日听得林平之的冷笑之声,眼见岳灵珊神态立变,自己又旧病复发。

当日在思过崖上,他一指已能将岳灵珊手中长剑弹脱,此刻身上内力,与其时相去不可道里计,但见那长剑直冲上天,一时竟不落下。

他心念电转:“我本要败在小师妹手里,哄得她欢喜。

现下我却弹去了她长剑,那是故意在天下英雄之前削她面子,难道我竟以这等卑鄙手段,去报答小师妹待我的情义?”一瞥之间,只见那长剑正自半空中向下射落,当即身子一晃,叫道:“好恒山剑法!”似是竭力闪避,其实却是将身子往剑尖凑将过去,噗的一声响,长剑从他左肩后直插了进去。

令狐冲向前一扑,长剑竟将他钉在地下。

这一下变故来得突兀无比,群雄发一声喊,无不惊得呆了。

岳灵珊惊道:“你……大师哥……”只见一名虬髯汉子冲将上来,拔出长剑,抱起了令狐冲。

令狐冲肩背上伤口中鲜血狂涌,恒山派十余名女弟子围了上去,竞相取出伤药,给他敷治。

岳灵珊不知他生死如何,奔过去想看。

剑光晃动,两柄长剑拦住去路,一名女尼喝道:“好狠心的女子!”岳灵珊一怔,退了几步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只听得岳不群纵声长笑,朗声说道:“珊儿,你以泰山、衡山、恒山三派剑法,力败三派掌门,也算难得!” 岳灵珊长剑脱手,群雄明明见到是给令狐冲伸指弹落,但令狐冲为她长剑所伤,却也是事实。

这一招到底是否恒山剑法,谁也说不上来。

他二人以冲灵剑法相斗之时,旁人早已看得全然摸不着头脑,眼见这路剑法招数稚拙,全无用处,偏偏又舞得这生好看;最后这一招变生不测,谁都为这突如其来的结局所震惊,这时听岳不群称赞女儿以三派剑法打败三派掌门,想来岳灵珊这招长空落剑,定然也是恒山剑法了。

虽然有人怀疑,觉得这与恒山剑法大异其趣,但无法说得出其来龙去脉,也不便公然与岳不群辩驳。

岳灵珊拾起地下长剑,只见剑身上血迹殷然。

她心中怦怦乱跳,只是想:“不知他性命如何?只要他能不死,我便……我便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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