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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雪 第三夜(2/3)

怀里,望着外面的天空,喃喃——明介,如今的你,已经连自己的回忆都不相信了么? 那么多年来,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啊。

- 霍展白明显的觉得自己受冷落了——自从那一夜拚酒后,那个恶女人就很少来冬之馆看他,连风绿霜红两位管事的大丫头都很少来了,只有一些粗使丫头每日来送一些饭菜。

虽然他的伤已经开始好转,也不至于这样把他搁置一旁吧? 难道是因为那个小气的女人还在后悔那天晚上的投怀送报?应该不会啊……那么凶的人,脸皮不会那么薄。

那么,难道是因为他说漏了嘴提到了风情苑那个花魁柳非非,打破了他在她心中一贯的光辉形象? 心里放不下执念是真,但他也并不是什么圣贤人物,可以十几年来不近女色。

快三十的男人,孤身未娶,身边有一帮狐朋狗友,平日出入一些秦楼楚馆消磨时间也是正常的——他们八大名剑哪个不自命风流呢?何况柳花魁那么善解人意,偶尔过去说说话也是舒服的。

他无趣地左右看着,脑袋里想入非非起来。

丫头进来布菜,他在一旁看着,无聊地问:“你们谷主呢?” “谷主在秋之苑……”那个细眉细眼的丫头低声回答。

“哦,秋之苑还有病人么?”他看似随意的套话。

“嗯,是啊。

”那个丫头果然想也不想的脱口答应,立刻又变了颜色,“啊……糟糕。

谷主说过这事不能告诉霍公子的!” 霍展白眼神陡然亮了一下,脸色却不变,微笑:“为什么呢?” 那个丫头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,放下菜,立刻逃了出去。

她走后,霍展白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冬之馆里,望着庭外的梅花发呆。

为什么呢?……加上自己,十面回天令已经全部收回,今年的病人应该都看完了,怎么到了现在又出来一个?——以那个女人的性格,肯浪费精力额外再收治,想来只有两个原因:要么是那个病人非常之有钱,要么……就是长得非常之有型。

如今这个,到底是哪一种呢?难道比自己还帅? 他摸着下巴,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——忽然间蹙眉:可是,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? “喂,你说,那个女人最近抽什么风啊?”他对架子上的雪鹞说话,“你知不知道?替我去看看究竟可好?” “咕。

”雪鹞歪着头看了看主人,忽地扑扇翅膀飞了出去。

- 第二枚金针静静地躺在了金盘上,针末同样沾染着黑色的血迹。

榻上的人在细微而急促的呼吸,节奏凌乱。

薛紫夜坐在床前,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被痛苦折磨的人——那样苍白英俊的脸,却隐含着冷酷和杀戮,即使昏迷中眼角眉梢都带着逼人的杀气……他,真的已经不再是昔年的那个明介了,而是大光明宫修罗场里的杀手之王:瞳。

瞳……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,想起了他那双诡异的眼睛。

作为医者,她知道相对于武学一道,还存在着念力和幻术——但是,她却从来不敢想象一个人可以将念力通过双眸来扩张到极至!那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。

难道,如村里老人们所说,这真的是摩迦一族血脉里传承着的魔力? 最后一枚金针还留在顶心的百汇穴上。

她隔着发丝触摸着,双手微微发抖——没有把握……她真的没有把握,在这枚入脑的金针拔出来后,还能让明介毫发无损的活下去! 行医十年来,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了“不敢动手”的情况! 联想起这八年来一直困扰她的事,想起那个叫沫儿的孩子终究无法治好,她的心就更加的难受——无能为力……尽管她一直被人称为“神医”,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医生,而不是神啊! 怎么办……怎么办…… 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,几乎在瞬间将一直以来充满了自信的女医者击倒。

十二年前她已经失去了雪怀,今日怎么可以再失去明介? 薛紫夜静静坐了许久,霍然长身立起,握紧了双手,身子微微颤抖,朝着春之庭那边疾步走了出去——一定要想出法子来,一定要想出法子来! 不同于冬之馆和秋之苑,在湖的另一边,风却是和煦的。

温泉从夏之园涌出,一路流经了这一个春之庭,然后注入了湖中,和冷泉交融。

此处的庭院里,处处都是旖旎春光,盛开着一簇簇的碧桃,荠菜青青,绿柳如线。

一个苍老的妇人拿着云帚,在阶下打扫,忽地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
“谷主,是您?”春之庭的侍女已经老了,看到她来有些惊讶。

谷主已经有很久没有回这里来了……她天赋出众,勤奋好学,又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,十四岁师从前代药师廖青染后,更是进步一日千里,短短四年即告出师,十八岁开始正式接掌了药师谷。

其天赋之高,实为历代药师之首。

自从她出师以来,就很少再回到这个作为藏书阁的春之庭了。

“宁姨,麻烦你开一下藏书阁的门。

”薛紫夜站住,望着紧闭的高楼,眼角有一种坚决的神色,“我要进去查一些书。

” “哦,哦,好好。

”老侍女连忙点头,扔了扫帚走过来,拿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,喃喃,“谷主还要回来看书啊?……那些书,你在十八岁时候不就能倒背如流了么?” 薛紫夜不置可否。

老侍女偷偷看了一眼,发觉谷主的脸色有些苍白疲惫,似是多日未曾得到充足的休息。

她心里咯噔了一声,暗自叹了一口气——是遇到了麻烦的病人了?还是谷主她依旧不死心,隔了多年,还如十几岁时候那样想找法子复活那一具冰下的尸体? 门一打开,长久幽闭的阴冷气息从里面散出来。

长明灯还吊在阁顶上静静燃烧,阁中内室呈八角形,书柜沿着墙一直砌到了顶,按照病名、病因、病机、治则、方名、用药、医案、医论分为八类。

每一类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位置,从羊皮卷到贝叶书,从竹简到帛书,应有尽有。

薛紫夜负手站在这浩瀚如烟海的典籍里,仰头四顾一圈,深深吸了一口气,抬手压了压发上那枚紫玉簪:“宁姨,我大概会有两三天不出来——麻烦你替我送一些饭菜进来。

” 老侍女怔了一下:“哦……好的,谷主。

” 在掩门而出的时候,老侍女回头望了一眼室内——长明灯下,紫衣女子伫立于浩瀚典籍中,沉吟思考,面上有呕心沥血的忧戚。

“谷主。

”心里猛然一跳,她忍不住站住脚。

“嗯?”薛紫夜很不高兴思维被打断,蹙眉,“怎么?” “请您爱惜自己,量力而行。

”老侍女深深对着她弯下了腰,声音里带着叹息,“您不是神,很多事,作不到也是应该的——请不要像临夏祖师那样。

” 临夏祖师……薛紫夜猛地一惊,停止了思考。

传说中,二十年前药师谷的唐临夏谷主,她师傅廖青染的授业恩师,就是吐血死在这个藏书阁里的,年仅三十一岁——一直到死,他手里还握着一本《药性赋》,还在苦苦思索七星海棠之毒的解法。

“您应该学学青染谷主。

”老侍女最后说了一句,掩上了门,“她如今很幸福。

” 门关上了,薛紫夜却还是望着那个背影的方向,一时间有些茫然——这个老侍女侍奉过三代谷主,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。

可是,她又怎么知道一个医者在眼睁睁看着病人走向死亡时,那种无力和挫败感呢? 她颓然坐倒在阁中,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双手,出神。

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 那双眼睛,是在门刚阖上的瞬间睁开的。

片刻前还陷在昏迷挣扎里的瞳,睁眼的时候眸中竟然雪亮,默默凝视着薛紫夜离去时的方向,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:猜疑、警惕、杀意以及……茫然。

其实,在三天前身上伤口好转的时候,他已然可以恢复意识,然而却没有让周围的人察觉——他一直装睡,装着一次次发病,以求让对方解除防备。

他在暗中窥探着那个女医者的表情,想知道她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,也想确认自己如今处于什么样的境地,又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——他是出身于大光明宫修罗场的顶尖杀手,可以在任何绝境下冷定地观察和谋划。

然而,在他嘶声在榻上滚来滚去时,她的眼神是关切而焦急的; 在他苦痛地抱头大叫时,她握住他肩膀的手是冰冷而颤抖的; 甚至,在最后他假装陷入沉睡,并时不时冒出一句梦呓来试探时,她俯身看着他,眼里的泪水无声的坠落在他脸上…… 这个女人……这个女人……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? 难道,真的如她所说……他是她昔日认识的人?他是她的弟弟? 飘着雪的村庄,漆黑的房子,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和叫小夜的女孩……到底……自己是不是因为中了对方的道儿,才产生了这些幻觉? 他有些苦痛地抱住了头,感觉眉心隐隐作痛,一直痛到了脑髓深处。

他知道,那是教王钉在他顶心的金针。

被控制、被奴役的象征。

他在黑暗里躺了不知道多久,感觉帘幕外的光暗了又亮,脑中的痛感才渐渐消失。

他伸出手,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顶心的百汇穴。

剧痛立刻让他的思维一片空白。

自从有记忆开始,这些金针就钉死了他的命运,从此替教王纵横西域,取尽各国诸侯人头。

教王慈祥的坐在玉座上,对他说:瞳,为了你好,我替你将痛苦的那一部分抹去了……你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孩子,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,不如忘记。

“人生,如果能跳过痛苦的那一段,其实应该是好事呢……” 三圣女五明子环侍之下,玉座上教王的眼睛深不见底,笑着将手按在跪在玉座下的爱将头顶上,缓缓磨娑着,仿佛抚摩着那头他最钟爱的雪域灰獒。

他也知道,只要教王一个不高兴,随时也可以如毒杀那些獒犬一样夺走他的性命。

该死的!该死的!他一拳将药枕击得粉碎,眼眸转成了琉璃色——这个女人,其实和教王是一模一样的!他们都妄图改变他的记忆,从而让他俯首帖耳的听命! 他在黑暗里全身发抖。

他痛恨这些人摆布着他命运和记忆的人。

这些人践踏着他的生命,掠夺了他的一切,还摆出一副救赎者的样子、来对他惺惺作态! “嘎——”在他一拳击碎药枕时,一个黑影惊叫了一声,扑簌簌穿过窗帘飞走了。

那是什么?他一惊,忽地认出来了:是那只鸟?是他和那个鼎剑阁的七公子决战时,恶狠狠啄了他一口的那只雪鹞! ——那么说来,如今那个霍展白,也是在这个药师谷里? 瞳在黑暗中霍然坐起,眼神里闪着野兽一样的光:不好! 他悄无声息的跃下了床,开始翻检这一间病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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