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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弈天之诀(2/3)

大师那般闯荡天下、笑傲江湖,可听愚大师刚才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决无可能再练武功,原本滚烫的心情登时降至冰点,霎时只觉心灰意冷,如若能就在此地陪陪这看似骄傲、实则孤独的老人,闲来看看《天命宝典》,或是研究一下机关之术,就算老死荒山,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…… 愚大师口中惚哨几声,一拍青儿,笑道:“来来来,老夫介绍你二人认识一下。

”青儿似能听懂人言,蒯、弦咧嘴一笑,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要与小弦拉手。

小弦见这猴儿如此可爱,登时一腔郁闷抛出脑海,笑嘻嘻地抓住青儿的爪子:“猴兄你好,以后可不许欺负我。

”愚大师笑道:“青儿非是猴族,乃是猿类。

只要你对它有一分好,它便会回报你十分。

这世道人心多变,尔虞我诈,反是与畜生打交道更省些心力……”小弦忙对青儿一躬:“原来不是猴兄是猿兄,刚才叫错了,你可不要生气。

” 青儿亦是久无玩伴,见小弦不似主人那般不苟言笑,立刻好一番蹿跳,将各种不知名的果子如献宝一般源源递来,逗得小弦与愚大师皆是一阵大笑。

愚大师叹道:“当年小虫儿与青儿亦是十分相好,如今过了这么多年,青儿外貌尚未多变,只怕小虫儿却已变得让它认不出了。

”言罢不胜唏嘘。

小弦心中一动:“虫大师又如何离开了你?” “当年苦慧大师要带走少主,自然也将小虫儿还与农家。

”愚大师略显怅然道,“那以后,老夫便与青儿相依为命,再也没见过外人,于这后山之中一呆就是三十余年了。

”小弦一手拉住青儿,一手拉住愚大师,认认真真地道:“以后有我和青儿一起陪你,你就不会寂寞了。

”愚大师一呆,他原料想小弦定是不愿留在此地,还以为他故意如此说,让自己安心。

但他精擅识英辨雄术,立时看小弦语出真诚、并非作伪,心头亦泛起一丝感动。

旋即哈哈大笑:“谁说老夫寂寞了?你可知山中一日比得上人间千年,老夫在这里过得无比快活,早已不留恋红尘中的花花世界了……” 看着青儿急切的样子,小弦的肚子也咕咕作响,突想起一事:“你这些年不见外人,莫不就是只吃些果子?我可受不了。

”愚大师一笑:“你莫着急,且看我给你变些戏法。

”说罢对青儿打个手势,青儿蹦蹦跳跳地闪入屋中。

只听得头顶上几声响动,一个大篮子从天而降,落在小弦眼前定住。

小弦定睛一看,那篮上亦是牵着几根丝线,想来青儿人屋内拉动了什么机关,便将这篮子直送到自己面前。

那篮中却是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,小弦拿起一块放在口中,虽是时间久了,有些干硬,味道却还可口。

只是想不通这些点心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。

愚大师看出小弦的迷惑,解释道:“你放心,这顿权且将就一下,晚上想吃什么尽管告诉老夫,就算你要些时鲜菜肴也可给你弄来。

”小弦大奇:“你真会变戏法么?”愚大师一笑:“只要老夫想吃什么、用什么,便写张条子让青儿带到前山,自会有人准备好让它带回来。

嘿嘿,这家伙鼻子灵光,半夜三更也能找到膳食房……”小弦恍然大悟,笑道:“只怕纵是找来好吃的,路上也早给青儿偷吃得精光了……” 二人一猿一起用饭,倒也是种奇观。

愚大师几十年不见外人,如今碰上小弦这个聪明乖巧的孩子,一吐多年来憋闷在腹内的话,大觉快意。

他武功精深,平日只吃几枚果子,看到小弦一会儿与青儿争食最鲜红的果子,一会儿又逼得青儿去尝几口点心,更是心头大畅,言语也多了起来,引经据典指点风物,又将各种机关妙术一一指给小弦看。

小弦见愚大师见闻广博、言语风趣,对他初见时的戒备与惧意一扫而空。

这一餐下来,二人竟已似多年的知交般言谈无忌了。

那《天命宝典》为昊空门两大绝学之一,在江湖传闻中十分神奇,实际却并非武功秘籍,所以苦慧大师才放心交与愚大师。

愚大师这些年闭关苦悟本门武学,闲暇时亦偶尔看看《天命宝典》。

他四大家族武功本就是道家的路子,讲究知天任命,随性而为,与《天命宝典》一一印证亦觉得大有裨益。

六十年前愚大师身为英雄冢主,统领着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四大家族,本是心高气傲,颇有些自命不凡。

再经与御泠堂一战后,他心念惨死的同门,加上一意禀承祖训,替天后传人重夺天下,性情更变得刚烈果敢。

不料这数十年受《天命宝典》潜移默化,竟已没了当年的心思,变得怡然恬淡。

平日间一人与青儿独处尚不觉得什么,如今和小弦说了这么久的话,才惊觉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。

也正因为如此,才造成了愚大师与景成像对小弦完全不同的态度,亦可谓是天命使然了。

吃完了饭,愚大师又将小弦带到那间小茅屋中。

屋内有一张石床、一张石桌、一盏油灯。

那灯油早枯,蛛丝密结,灰尘满布,看来久未有人居住,想是从前虫大师的居所。

青儿极是兴奋,找来几根树枝指指划划,当做洒扫,引得小弦哈哈大笑。

小弦原是天性达观之人,料想脱身不得,又见到愚大师慈爱有加,青儿乖巧顽皮,一时倒也不生逃走之念。

何况再过一段时间,林青与虫大师会来鸣佩峰,以虫大师与愚大师的交情,必会想办法带自己离开。

当即放下心事,与青儿又笑又跳、玩成一团,愚大师却一人走出门外。

小弦与青儿玩闹了一会儿,想起愚大师,出门一看,却见他一个人坐在石桌旁,对着一局残棋发呆,似是遇到什么难解之处。

小弦自从与水柔清下过那一局后,再未摸过棋子。

刚才心悬自己的安危,又急于听愚大师讲诉往事,倒没注意这棋局。

如今心态已平,不由大生兴趣,当下走到石桌前,往那棋枰中望去。

愚大师感应到小弦走近,却连头也不抬起,摆摆手道:“你先去陪青儿玩,莫要吵老夫,这局残棋解了五天,却还没有看出门道来。

”小弦与愚大师混得熟了,再不怕他,笑道:“或许我能帮你解开呢!” “你这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!”愚大师轻斥道,“老夫都解得头疼,你能有什么本事?”小弦得意地一笑:“你可别看不起我,我的棋力也不弱。

连四大家族中的第一高手水家十四小姐都下不过我。

”他心想愚大师数十年不出后山,料也不知四大家族的近况,乐得大吹法螺,将水柔清的棋力说成是四大家族中的第一高手。

愚大师一愣,旋即哈哈大笑起来:“你若说温柔乡的仙琴妙韵也还罢了,要说起这象棋,只怕普天之下也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夸第一。

”小弦这才记起段成说他师父英雄冢主物天成可算是宇内第一高手,而愚大师是物天成的师伯辈,只怕棋力不逊于他,自己这样信口胡说,可露了马脚,不由脸上一红。

他心想愚大师解了五天的棋局定是非同小可,连忙往那枰中看去。

只见那棋局中红黑双方交缠在一起。

黑方车炮双马齐集红方城下,骑河车蓄势待发,列手炮占据要冲,鸳鸯马挂住飞角,形势已是一片大好。

但红方士相俱全,单炮殿于士角,背立帅后,守得极为严密,看似岌岌可危,一时却也安然无恙;倒是黑方后营空虚,只余单士护卫老将,红方虽少了一马,但单车沉底座将,偏马跃跃待发,尚有一过河卒梭巡于红方中宫,只要躲过黑方数轮攻击,便可施出致命杀着。

小弦越看越是心惊,看似黑方子力占优、兵临城下,大是有望取胜,但若稍有不慎,便有可能被红方趁虚而入。

粗观黑方若想取胜,必须先要与红方兑炮,可一旦强攻无果,便轮到自家受攻……小弦一连想了数种招法直算到十几步外,仍找不到黑方一举获胜的方法。

愚大师沉声道:“这局残棋名为蔷薇谱,乃是前人留下的十三秘谱之一。

老夫穷半年时光解开了十二谱,惟有此局令我难以入手。

”小弦脑中算棋,随口道:“这名字倒是好听。

”“那蔷薇虽美,却是有刺,你道是好摘的么?”愚大师嘿嘿一笑,“正如此局,黑方若是出击无力,立时便会被红方反噬。

” 小弦经那十余天与段成的苦战,算路足可至三十步外,犹难算尽其中变化。

黑方攻击点极多,但却找不出有效的棋路,能一举摧毁红方,若要退守防御,偏偏红方的过河卒挡住车路,惟有送炮鳖住红方马腿才可望争得一线喘息之机,但如此必将白损一炮;而黑方攻势一弱,红方必是车前马后、发炮逐卒争得先机,其后变化就更是繁复,似乎双方都有机会……再要往下算去,只觉眼前微微一黑,胸口烦闷欲呕。

愚大师知道小弦乃是用脑过度,轻轻一指搭在小弦太阳穴上,运功助他化开心魔:“此谱乃是千古疑局,内藏玄机,须得平心静气,方有望觅得妙手解开僵局。

若是棋力不到,万不可妄动思路。

”小弦转过头去不看棋局,但一颗心缠载枰间烽火之中,如何脱得开。

何况以他的倔强脾气,哪肯就此服输,略喘几口气,复又苦思冥想。

其实这象棋残局远不及围棋变化无方,只要按各种棋路先试着走几步便可找出最佳应手,是以由古至今从没有解不开的象棋残局。

只是这二人都是一般的痴性,若不能一举解开所有棋步,断不肯落子试走。

一老一少呆立棋枰前,不知不觉便是几个时辰。

青儿上蹿下跳一阵,见二人均无反应,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站在一旁,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不休。

又是一阵铃响将二人惊醒,愚大师拍拍小弦:“先吃饭吧,明日再继续想。

”接着一叹,“老夫已推算至五十七步后,却犹看不出结果。

”小弦只算到四十余步,发狠道:“解不出我便不吃饭。

”“你这孩子倒也是个倔性子。

”愚大师大笑,“不过老夫若也是如你一般,怕是早就饿死了。

” 小弦见愚大师口中发笑,脸上却是毫无欢容,心想爱棋之人如何能说放就放,怕只是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。

一念至此,脸上不禁现出同情之色,随口安慰道:“愚爷爷勘破了胜负,自是不必拘泥于其间,让棋念占据心神。

” 愚大师饱经世故,一见小弦的脸色,顿知其意:“你错了,老夫非是勘破胜负,而是另有原因。

”小弦不解,愚大师一指棋秤:“老夫解过上百局古谱,知道这等残局均是于层层迷雾中设下各种关卡,往复循环,利用解局者的盲点大做文章,而正解往往便是在不经意间得出,执意苦研反而不美。

这蔷薇谱妙若天成,几无破绽,能制出此局的人定是一位棋枰高手,深谙巧攻拙守之理,棋力决不在老夫之下,与其在他设下的迷宫中瞎闯,倒不如跳出局外,从棋枰之外来领悟抨内玄机……” 小弦听得发昏,喃喃道:“照你这般说,莫不是不懂棋的人更容易找到正解?”“此话原也说得通。

”愚大师正色道,“世间万理原是雷同,盛极而必衰,正若月有阴晴圆缺,花有绽放凋谢。

长堤毁于蚁穴,莽林焚于星火,如此完美之局必留有一处隐着,当局者难以洞悉,但若能置身棋外,以局外人的眼光来重新审时度势,再以抽丝剥茧般的耐心,引出对方那一丝破绽,便可以电掣雷击之势一举直捣黄龙。

” 小弦大觉有理,点点头:“道理虽然如此,但如何方能做到置身局外,找到那一手隐着呢?”愚大师侃侃而谈:“正如剑客对决,高手看低手所使的尽是空幻招式,低手自以为强劲的招法于他却不过是隔靴搔痒,根本不见效用;而在高手眼中却能一举窥破对方的虚实,视各种虚招、诱招而不见,如狼奔虎跃般直取要害……” 小弦身体一震:“我懂了,这就是境界的差别!”“境界这两个字可谓道出了棋之神髓。

”愚大师微笑,“不妨说说你领悟了什么?” 小弦想了想,方道:“记得我小时候爬山,只看到一条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顶,却不知哪一条方是近路,这就如陷身局中的低手,只看得见眼前的各种棋路,却不知将子落于何处才可一举获胜;而等我上到山顶再望山下时,必能一下子判定出哪一条路方是捷径……”愚大师哈哈大笑:“这个例子举得好。

你这小家伙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通透的眼光,委实不易。

棋力可后天苦练而成,这份棋境却非得要有先天之才……”他的笑声戛然而止,一时想到若不是景成像废了小弦的经脉,凭他这份悟性,日后只怕真能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大宗师。

看来苦慧大师的预见确实鬼神慕测! “还有一种可能,这山是绝壁孤峰,本就没有通路。

”小弦口中犹自不休,一指棋局,“也许这局本就是死局,没有最好的解法。

”“那,就是最高境界!”愚大师微微一叹,语气中充满一种向往与彻悟,“如果真是如此,就若冲水泡茶,少一分则浓、多一分则淡,何必仍不知足?那么完美无瑕的境界,解与不解都无关紧要,重要的是,你已看到了道之极致!” 听到这番话,小弦心神震荡,只觉这小小一方棋抨中竟也有许多至理。

他修习《天命宝典》,本就对这等玄妙的禅机大有感应,被愚大师一言点醒,再联想到世间万事万物,均可由此一言解之。

刹那间只觉心头舒泰难言,似有什么梗塞豁然而通,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畅意。

看着小弦若有所思的样子,愚大师呵呵一笑,抬手拂乱棋局:“若是思路上已走入死胡同,徒想亦是无益,倒不如好好放松一下,一切难题到了明日或就能迎刃而解。

” 当晚小弦便住在那小屋中。

愚大师精擅土木机关之术,石床石桌做得精致自不必说,躺在石床上也丝毫不觉干硬,极是舒适;便是那油灯亦大不寻常,灌人灯油燃起后,照得小屋明亮如昼。

愚大师又命青儿去前山拿来薄被枕席,还带来了数块点心。

那青儿虽是猿类,到了晚间也是困意十足、哈欠连天,那昏眼蒙眬的样子又逗得小弦嬉笑不止。

愚大师陪小弦说了会儿话,嘱其早些休息方才离去。

小弦见他对自己慈爱关切,就真如自家爷爷般嘘寒问暖,心中感激不已。

感应着那飒飒清风、萋萋芳草、浩然明月、疏朗星辰,又想到青儿的憨态可掬,倒觉得此荒山野岭比从前在清水小镇的居所还要好上几分,便颇有些惬意了。

小弦躺在床上,回想日间愚大师对自己所说的诸般事情,心中思潮起伏,如何睡得着?只觉这一路来的妙闻奇遇,尤以今日为甚。

——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竟然便是四大家族的少主,而白道杀手之王虫大师与明将军关系更是微妙,几可算是一母所出。

苦慧大师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令得四大家族一任明将军拜人昊空门?景成像亦因此废了自己武功?六十年之约一月后即至,御泠堂这次又会订下何等赌约?而青儿到前山出入自如,可见这后山虽是禁地,但四大家族的人却都知道愚大师的存在,只怕自己逃到此处,亦瞒不过景成像的耳目,却不知他又会如何对待自己…… 忽然想到一事:明将军既是四大家族的少主,景成像等人怕是不愿暗器王挑战明将军,会不会因此而刁难林青?难道苦慧大师的预言就是明将军会败在暗器王手上,所以景成像才要先废自己武功,然后以此要挟暗器王么?小弦呆了片刻,复又摇摇头,否定了这个推论。

虽然林青在他心目中犹若神人,但若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四大家族的诸多高手又是谈何容易,四大家族自然犯不着利用自己来威胁林青。

难道苦慧大师的预言真与自己有关么?可又实难相信他能预知数十年后的事情……小弦虽是知悉了不少秘密,却仍觉扑朔难解,找不到一点头绪,反是泛起更多疑问,小脑袋中一片昏然。

小弦知道多想无益,索性听天由命,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,重又起身,燃灯读了一会儿《天命宝典》,虽是字繁意深,但参照以往许漠洋所传皮毛,倒也大有裨益,许多疑难处豁然贯通。

他越看越有兴味,只是这一天身心劳累下再也支撑不住,头渐伏渐低,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
在梦中似还见到景成像的歉然目光、愚大师的种种说辞、水柔清的如花笑靥、青儿的顽闹嘴脸……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是黑红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棋枰战火,似又在解那纷繁复杂的蔷薇谱,忽又想到花嗅香所讲的下棋故事,心中忽有所觉,却又理不出什么思绪…… 隐约似还觉愚大师重将自己抱起放在床上,嘴中仿佛还嘀咕了一句什么,睡意又重重袭来…… 第二日一早,天色蒙蒙初亮,小弦便爬起身来。

青儿从树间冒出头来,对他咧嘴一笑,又忙不迭地掷来几枚不知名的山果,小弦在溪边洗漱一番,咬一口果子,呼吸几口新鲜空气,再喝几口略带甘甜的溪水,一时只觉耳聪目明,神清气爽,心情好得无以复加,只恨从小未学过什么山歌小曲,不然定要大唱特唱。

小弦心中记挂着那蔷薇谱,又走到石桌前,将已被拂乱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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