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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祥云客栈」方圆几条街内的房宅人家,听见这场死斗的呼喝声和巨响声,早已知道发生了他们管不着的事情。
家家紧闭门窗,灭掉灯火,街巷有如死城。
荆裂和虎玲兰二人,蹲在其中一条暗巷的角落里,互相紧挨着一动不动,身体融入了黑夜。
荆裂之前在屋顶上受了三道割伤,现在身上又多出十几处伤患,都是刚才在暗房内拼斗时捱的。
双手双腿一片斑斑驳驳,左腰间衣衫被血水完全染透,右下颚削开一道口子,连带一片胡须都剃去了。
虎玲兰左肩和左腿都被割破,幸好割的并不深。
另外是四肢皮肤许多处给砖瓦划过的浅伤,已算是受伤不多。
——但她深深知道,有好几次遇险,都是荆裂拼着死亡或伤残的危险掩护她,用刀子甚至身体把对方的兵刃挡下,否则她此刻可能连站都站不住了。
两人被四个武当「兵鸦道」高手围攻,竟然没有受到致残或致命的伤害,还能合力破开墙壁,逃到这暗巷里,绝对是个奇迹。
然而他们肯定,敌人还在外面不断搜索。
这一夜还很长。
荆裂勉强把自己的呼吸声压下去。
他感到气息有点急促。
因为流血,体力显然消耗得很厉害。
额上剑伤的鲜血又流进他的左眼。
他用极缓慢的手法抹去——他怕太急的动作,会马上被敌人发现。
虎玲兰虽然自小练武,在萨摩国跟人比试也不只一次,但像这般凶险的拼杀,则从来没有尝过。
荆裂感觉得到,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。
「我不是害怕。
」虎玲兰也知道自己在颤震。
她用细得附耳才能听见的声音说:「我只是紧张。
」 「我知道。
」 「原来除了杀死你或者嫁给你之外,我还有第三条路。
」虎玲兰又说。
「就是死在这里。
」 虽在黑夜中互相背对,荆裂仿佛看见虎玲兰那倔强的微笑。
他也笑了。
「早知道你是这么可爱,我当时就在萨摩多留几天,先娶了你再说。
」 虎玲兰苦笑:「你说这种不好笑的笑话,又多给我一个要杀你的理由。
」 「要杀我的人已经太多。
请先耐心等等。
」 在这月明星稀的天空之下,黑暗幽静的街巷里,看不见的敌人正在外面环伺。
荆裂和虎玲兰感觉仿佛被天地隔绝,格外有一种同伴互相依存的亲密感。
他们同时不再说话。
不是因为尴尬。
而是两人都感受到,危险又再接近了。
休息已经结束。
巷口出现一条高大的身影。
是李山阳,倒提的朴刀反射着月光。
他站在巷口前一动不动,正向巷子里张望。
躲在暗角的荆裂和虎玲兰,紧张地盯视不足二十步之距的李山阳。
——他看得见我们吗?…… 李山阳脚步还是不动,朴刀却已缓缓提起,似要守住巷道的终端。
荆裂感到不对劲。
——他是诱饵! 果然,下一瞬间,两柄没有反光也没有风声的剑,就从上空迎荆裂刺下! 是从屋顶潜过来的呼延达。
李山阳特意走到巷口,就是要吸引他们注意,好让呼延达偷袭。
——荆裂知道,武当一直还有第五个人,在高处监视他们。
现在想必也是此人,发现了他们的所在。
荆裂及时举刀。
倭刀长刃成一字,一口气格住了「静物双剑」。
虎玲兰配合无间,野太刀直刺呼延达面门。
却被一把鸳鸯钺挡下了。
石弘就在呼延达身后。
同时李山阳举刀从巷口狂奔过来。
荆裂和虎玲兰心意一样,知道必先逃出这夹攻,两人各虚晃一刀,就不久留,自那暗角跃出奔跑。
但他们不是要跑向巷道无人的另一端。
因为十成肯定,最强的江云澜已在那边守着。
荆裂两人反而奔迎向李山阳——之前接战中可知,李山阳算是四人中实力最低的一个,他们宁可从他那头突围。
呼延达和石弘这时自屋顶跃下着地,也从后赶过去。
李山阳孤身面对两人,却毫无惧色,更加快冲前,率先把朴刀横扫过去。
——身为武当「兵鸦道」的精英,就有这样的自信。
虎玲兰低头闪过那宽大的刀锋。
荆裂则举刀架住。
两刀一碰上,李山阳即把刀柄扭转,以那卍字形的逆钩护手,锁住荆裂的刀刃,紧接双臂发力,压向荆裂胸前。
要是平日的荆裂,臂力绝对足以跟李山阳抗衡。
但此刻他因为受伤,已经流失了许多气力,无法顶着猛牛般冲来的李山阳,身子不住倒退。
两人缠在一起,撞破了巷子旁一家房屋的木门,双双跌了进去! 石弘与呼延达看见,却先不理会,继续奔杀向虎玲兰。
——先教他们两人分开,逐一击破! 虎玲兰回身,本想去救荆裂,但呼延达已经舞起双剑杀至,她只能举刀作盾迎挡。
石弘紧接自呼延达身后跃出,却不是跳到高处,而是身体成水平贴地前飞,右手鸳鸯钺一挥,鹿角刃割伤虎玲兰的右小腿。
溅出的鲜血比她的衣裳更红。
虎玲兰腿一软,几乎就要跪倒,但她仍强忍撑着,一挥野太刀把呼延达双剑逼退。
石弘掠过了虎玲兰后一下翻滚,在地上跪定,已经与呼延达成前后夹击之势。
虎玲兰斜架着长刀,娇美的脸容仍然镇定,双目如冰寒冷。
但她心里明白,这前后四把武当兵刃同时发动,恐怕即是她战败身死之时。
她没有后悔千里迢迢到这中土内陆之地来送死。
——至少,我死得像个武家的女儿。
石弘毫无表情,但他心里异常兴奋。
年纪轻轻就成为武当「兵鸦道」第一线的战士,青城山一役又单打独斗击杀了前辈级的陈洪力——他知道自己的武名,随着这次远征四川,正在火速上升。
现在他那辉煌的战绩,又要加添多一笔了。
石弘正想发动,身后却有强烈的破风声逼至! 他马上回身。
月光下可见,一团不断翻动挥振的红色物事,正朝他当胸袭来。
鸳鸯钺交叉迎挡,发出金属交鸣声。
另一股破风声又朝石弘腿膝扫来,那势道与力量更要凶猛。
石弘一个凌空翻子,头下脚上侧翻一圈,把那兵器闪过了。
石弘猝然被偷袭,知道不利,先退出攻击范围再说,乘这翻子之势踏上巷旁墙壁,再一跃蹲上了墙头。
石弘这时才有空细看:从巷口出现袭击他的,是一个独眼男人与一名妇人。
男的拿一根八尺白蜡大杆,女的则握一挺红缨枪。
——枪杆。
——是峨嵋派! 「闻名不如见面。
」孙千斤冷冷的说。
「鼎鼎大名的武当,原来喜欢仗人多夹击一个女人。
真是大开眼界。
」 虎玲兰完全不晓得这一对男女是谁。
可是她笑了。
——一对二,变成三对二。
同一时间,跌入那房子里的荆裂和李山阳,混乱中兵刃分开了。
屋内极是黑暗。
这对仇敌一般心思,就凭着本能向前左右三方挥刀砍劈。
原来这屋子是一家卖纸钱祭品的店子。
挂在店里的无数纸扎品,被两柄大刀卷碎,于空中如雪纷扬。
刀刃交击了三四次,荆裂感到手臂酸麻,越来越难抵受李山阳的力量。
李山阳则感觉出荆裂的臂力已经削弱,大为亢奋。
——这「猎人」,由我吃了! 他正要再举刀,突然店子后的另一道对街木门,被某种东西轰然洞穿! 李山阳没有思考,本能地把朴刀护在胸前。
那穿入的长物,有如出海蛟龙,卷起碎纸的漩涡,直扑向李山阳,猛地击在朴刀的刃面上,那股力量强得李山阳双臂关节也吃不消,刀背被压得失控,打在他的额头上! 李山阳被砸得流血,身体同时带着漫天纸碎,从刚才撞破的门倒飞出去,落在巷子中心。
这时才看得清:那洞穿刺入的物件,乃是一挺几近丈长的大杆,比之孙千斤那根还要粗了一圈,杆首装着一个乌黑的铁铸枪头,仍在弹动不止,发出有如蜂鸣般的震音。
荆裂兴奋地回头,看着后面那穿了洞的木门推开来。
一个矮小的身影。
在外面的巷子,石弘和呼延达看见身材高壮的同门李山阳,竟然如此被猛力摔出来,俱感愕然,不禁瞧向那门口。
守在巷子另一端的江云澜也现身了。
他脸色煞白。
——怎么有敌人的强援到来,陈潼也不示警?…… 江云澜只想到一个可能:陈潼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了。
从那碎破的木门里,有人踏了出来。
是手握着双截链子枪的柳人彦,跟还在喘息的荆裂。
最后出现的,当然就是手提大铁枪的矮小老者。
他直视站在巷尾的江云澜。
「峨嵋孙无月。
今夜领教武当派剑法。
」 ◇◇◇◇ 被那张又粗又坚韧的捕兽网包缠着,燕横手上的「龙棘」使运不上。
——太长了…… 马牌帮本部的中庭花园两旁,闪出八名手持长矛的汉子。
但他们还不敢上前——青城剑士的神勇,加上那柄一斩就破开铁门闩的锋锐宝剑,令他们戒惧犹疑。
燕横透过网眼,看见那一根根锐利的矛尖,又愤怒又焦急。
「你们还等什么?」从房子另一边,带着儿子奔跑过来的蔡昆大声呼喝:「快刺他!今天不杀他,我们都没命!」 就在这时,花园临近前门那一头,有三条身影奔了出来。
竟然就是岷江帮的大小姐童静。
她手里提着已染血的精钢长剑,带着两个握刀的帮众,杀了进来。
「怎么给她闯入来了?」蔡天寿看见,不禁怪叫。
原来刚才马牌帮太过专注于猎杀燕横,本部正门的防守不觉薄弱了。
正好童静带着二十几个部下攻过来,虽然打不开正面的大门,但却翻过围墙硬闯了进来。
此刻大部分的岷江帮众,还在外面前院里,跟马牌帮的守卫集体打斗,只有童静和两个手下,趁着混乱率先深入。
之前沙南通的手下回报岷江帮总号,童静一听见,那青城派的少年剑士竟然独闯马牌帮,心想绝不能输给他,没等集齐大批人马,就带着总号里的二十几人赶来。
此刻却看见燕横成了网中囚徒,不免大感意外。
日间童静败了给燕横,又被他放走了蔡天寿,本来对这少年很是怨恨;但现在看到他中了马牌帮陷阱,身陷罗网,又被许多长矛对准,童静心中侠气陡生。
——我都打不败的剑士,怎么能让你们这些混蛋杀了? 童静单人匹马仗剑奔出,一剑拨开了两枝长矛,守在燕横的下方。
「大小姐,危险啊!」两个岷江帮的手下,本也想跑上去保护童静,但又有两个马牌帮的守卫从后追赶而来,与他们缠斗在一起。
两人空自着急,却无法脱身。
童静仰头瞧瞧燕横。
「我才不会让这些鼠辈伤了你。
」 从青城山到马牌帮,燕横几天以来,一次又一次被人逼入穷途。
此刻听见她这句话,心中一动。
「干什么?」蔡昆大呼,「刺!快刺!」 那八名拿长矛的汉子,马上以矛尖招呼向童静。
童静所学虽然不是名门正宗的武艺,但毕竟也用心苦练了不短的日子,左右挥剑旋圈,把长矛都拨去,还砍断了其中一枝。
「不是刺她!刺那网里面的!」蔡昆又焦急地命令。
岷江帮虽是马牌帮的宿敌,但蔡昆根本没把童静看在眼内。
这个江湖阅历丰富的马牌帮主深知:就算此刻这里再多一百个岷江帮的人,都不及这一个青城派剑士可怕。
长矛改为刺向燕横,这反而令童静更为难:之前矛尖刺向自己,她还可以闪去大半,现在却全部要挥剑架开。
她叱喝着来回转身踏步,使尽了从好几个老师学来的剑法,把长矛都在燕横身前挡去,但已显得左支右绌。
燕横瞧见已经挥汗如雨的童静,不禁又在网中焦急挣扎,却感觉中毒的身体比先前更麻了。
之前布在窗户的那些弓箭手,此刻也赶到花园来了。
蔡天寿马上吩咐他们排好阵势。
蔡昆则叫持矛的手下远远退开。
瞧着那二十几个箭手弯弓搭箭,全部瞄向自己这边,童静紧张地举起长剑。
「快走!」燕横一边在网中猛挣,一边呼叫。
「不用理我!」 童静那有如男孩般英气的脸神色凝重,咬着下唇没有说话,只是摇了摇头。
「走!」燕横发觉因为毒发,连舌头都开始不灵活了。
「会死的!」 童静还是没有回答他,神情坚决。
她握剑凝视那排箭手,准备迎击射来的箭丛。
「你充什么剑侠?明明武功那么差劲!」燕横身体继续剧烈挣扎,一边喝骂童静。
——他口中是这么骂,但其实内心很感动。
他右手奋力想把「龙棘」抽动,但粗绳把那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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