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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伤疤(1/3)

丁不三这么一问,丁珰和石破天登时都呆了。

丁珰心头如小鹿乱撞,寻思:“爷爷一身武功当世少有敌手,石郎若得爷爷传授神功。

此后纵横江湖,更加声威大震了。

先前他说,他们长乐帮不久便有一场大难,十分棘手,他要是能学到我爷爷的武功,多半便能化险为夷。

他是男子汉大丈夫,江湖上大帮会的帮主,自是以功业为重,儿女私情为轻。

”偷眼瞧石破天时,只见他满脸迷惘,显是拿不定主意。

丁珰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:“石郎素来风流倜傥,一生之中不知有过多少相好。

这半年虽对我透着特别亲热些,其实于我毕竟终也如过眼云烟。

何况我爷爷在武林中名声如此之坏,他长乐帮和石破天虽然名声也是不佳,跟我爷爷总还差着老大一截。

他既知我身分来历,又怎能要我?”心里酸痛,眼中泪珠已是滚来滚去。

丁不三催道:“快说!你别想捡便宜,想先学我功夫,再娶阿珰;要不然娶了阿珰,料想老子瞧着你是我孙女婿,自然会传武功给你。

那决计不成。

我跟你说,天下没一人能在丁不三面前弄鬼。

你要了这样,不能再要那样,否则小命儿难保,快说!” 丁珰眼见事机紧迫,石郎只须说一句“我要学爷爷的武功”,自己的终身就此断送,忙道:“爷爷,我跟你实说了,他是长乐帮的帮主石破天,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头的人物……”丁不三奇道:“甚么?他是长乐帮帮主?这小子不像罢?”丁珰道:“像的,像的。

他年纪虽轻,但长乐帮中的众英雄都服了他的,好像他们帮中那个‘着手回春’贝大夫,武功就很了不起,可也听奉他的号令。

”丁不三道:“贝大夫也听他的话?不会罢?”丁珰道:“会的,会的。

我亲眼瞧见的,那还会有假?爷爷武功虽然高强,但要长乐帮的一帮之主跟着你学武,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言下之意显然是说:“贝大夫的武功就不在你下。

石帮主可不能跟你学武功,还是让他要了我罢。

” 石破天忽道:“爷爷,叮叮当当认错人啦,我不是石破天。

”丁不三道:“你不是石破天,那么你是谁?”石破天道:“我不是甚么帮主,不是叮叮当当的‘天哥’。

我是狗杂种,狗杂种便是狗杂种。

这名字虽然难听,可是,我的的确确是狗杂种。

” 丁不三捧腹大笑,良久不绝,说道:“很好。

我要赏你一宝,既不是为了你是甚么瓦帮主、石帮主,也不是为了阿珰喜欢你还是不喜欢。

那是丁不三看中了你!你是狗杂种也好、臭小子也好、乌龟王八蛋也好,丁不三看中了你,你就非要我的一宝不可。

” 石破天向丁不三看看,又向丁珰看看,心想:“这叮叮当当把我认作她的天哥,那个真的天哥不久定会回来,我岂不是骗了她,又骗了她的天哥?但说不要她而要学武功,又伤了她的心。

我还是一样都不要的好。

”当下摇了摇头,说道:“爷爷,我已喝了你的‘玄冰碧火酒’,一时也难以还你,不如便算你老人家给我的一宝罢!” 丁不三脸一沉,道:“不成,不成,那‘玄冰碧火酒’说过是要还的,你想赖皮,那可不成。

你选好了没有,要阿珰呢,还是要武功?” 石破天向丁珰偷瞧一眼,丁珰也正在偷眼看他,两人目光接触,急忙都转头避开。

丁珰脸色惨白,泪珠终于夺眶而出,依着她平时骄纵的脾气,不是伸手大扭石破天耳朵,也必顿足而去,但在爷爷跟前,却半点威风也施展不出来,何况在这紧急当口,扭耳顿足,都适足以促使石破天选择习武,更是万万不可,心头当真说不出的气苦。

石破天又向她一瞥,见她泪水滚滚而下,大是不忍,柔声道:“叮叮当当,我跟你说,你的确是认错了人。

倘若我真是你的天哥,那还用得着挑选?自然是要……要你,不要学武功!” 丁珰眼泪仍如珍珠断线般在脸颊上不绝流下,但嘴角边已露出了笑容,说道:“你不是天哥?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天哥?”石破天道:“或许我跟你天哥的相貌,当真十分相像,以致大家都认错了。

”丁珰笑道:“你还不认?好罢,容貌相似,天下本来也有的。

今年年头,我跟你初相识时,你粗粗鲁鲁的抓住我手,我那时又不识你,反手便打,是不是了?” 石破天傻傻的向她瞪视,无从回答。

丁珰脸上又现不悦之色,嗔道:“你当真是一场大病之后全忘了呢,还是假痴假呆的混赖?”石破天搔了搔头皮,道:“你明明是认错了人,我怎知那个天哥跟你之间的事?”丁珰道:“你想赖,也赖不掉的。

那日我双手都给你抓住了,心中急得很。

你还嘻嘻的笑,伸过嘴……伸过嘴来想……想香我的脸孔。

我侧过头来,在你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,咬得鲜血淋漓,你才放了,你……你……解开衣服来看看,左肩上是不是有这伤疤?就算我真的认错了人,这个我……我口咬的伤疤,你总抹不掉的。

” 石破天点头道:“不错,你没咬过我,我肩上自然不会有伤疤……”说着便解开衣衫,露了左肩出来。

“咦!这……这……”突然间身子剧震,大声惊呼:“这可奇了!” 三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他左肩上果然有两排弯弯的齿痕,合成一张樱桃小口的模样。

齿印结成了疤,反而凸了出来,显是人口所咬,其他创伤决不会结成这般形状的伤疤。

丁不三冷冷一笑,道:“小娃娃想赖,终于赖不掉了。

我跟你说,上得山多终遇虎,你到处招惹风流,总有一天会给一个女人抓住,甩不了身。

这种事情,爷爷少年时候也上过大当。

要不然这世上怎会有阿珰的爹爹,又怎会有阿珰?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丁不四,一生娶不到老婆,到老还是痴痴迷迷的,整日哭丧着脸,一副狗熊模样。

好了,这些闲话也不用说你,如此说来,你是要阿珰了?” 石破天心下正自大奇,想不起甚么时候曾给人在肩头咬了一口,瞧那齿痕,显而易见这一口咬得十分厉害,这等创伤留在身上,岂有忘记之理?这些日子来他遇到了无数奇事,但心中知道一切全因“认错了人”,唯独这一件事却实在难以索解。

他呆呆出神,丁不三问他的话,竟一句也没听进耳里。

丁不三见他不作一声,脸上神色十分古怪,只道少年脸皮薄,不好意思直承其事,哈哈一笑,便道:“阿珰,撑船回家去!” 丁珰又惊又喜,道:“爷爷,你说带他回咱们家去?”丁不三道:“他是我孙女婿儿,怎不带回家去?要是冷不防给他溜之大吉,丁不三今后还有脸做人么?你说他帮里有甚么‘着手回春’贝大夫这些人,这小子倘若缩在窝里不出头,去抓他出来就不大容易了。

” 丁珰笑眯眯的向石破天横了一眼,突然满脸红晕,提起竹篙,在桥墩上轻轻一点,小船穿过桥洞,直荡了出去。

石破天想问:“到你家里去?”但心中疑团实在太多,话到口边,又缩了回去。

小河如青缎带子般,在月色下闪闪发光,丁珰竹篙刺入水中,激起一圈圈漪涟,小船在青缎上平平滑了过去。

有时河旁水草擦上船舷,发出低语般的沙沙声,岸上柳枝垂了下来,拂过丁珰和石破天的头发,像是柔软的手掌抚摸他二人头顶。

良夜寂寂,花香幽幽,石破天只当是又入了梦境。

小船穿过一个桥洞,又是一个桥洞,曲曲折折的行了良久,来到一处白石砌成的石级之旁。

丁珰拾起船缆抛出,缆上绳圈套住了石级上的一根木桩。

她掩嘴向石破天一笑,纵身上了石级。

丁不三笑道:“今日你是娇客,请,请!” 石破天不知说甚么好,迷迷糊糊的跟在丁珰身后,跟着她走进一扇黑漆小门,跟着她踏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长长石路,跟着她走进了一个月洞门,跟着她走进一座花园,跟着她来到一个八角亭子之中。

丁不三走进亭中,笑道:“娇客,请坐!” 石破天不知“娇客”二字是何意义,见丁不三叫他坐,只得坐下。

丁不三却携着孙女之手,穿过花园,远远的去了。

明月西斜,凉亭外的花影拖得长长地,微风动树,凉亭畔的一架秋千一晃一晃的颤抖。

石破天抚着左肩上的疤痕,心下一片迷惘。

过了好一会,只听得脚步细碎,两个中年妇人从花径上走到凉亭外,略略躬身,微笑道:“请新官人进内堂更衣。

”石破天不知是甚么意思,猜测要他进内堂去,便随着二人向内走去。

经过一处荷花池子,绕过一道回廊,随着两个妇人进了一间厢房。

只见房里放着一大盆热水,旁边悬着两条布巾。

一个妇人笑道:“请新官人沐浴。

老爷说,时刻匆忙,没预备新衣,请新官人将就些,仍是穿自己的衣服罢。

”二人吃吃而笑,退出房去,掩上了房门。

石破天心想:“我明明叫狗杂种,怎么一会儿变成帮主,一会儿成了天哥,叫作石破天也就罢了,这时候又给我改名叫甚么‘娇客’、‘新官人’?” 他存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,看来丁不三和丁珰对自己并无恶意,一盆热汤中散发着香气,不管三七二十一,除了衣衫,便在盆中洗了个浴,精神为之一爽。

刚穿好衣衫,听得门外一个男子声音朗声说道:“请新官人到堂上拜天地。

”石破天吃了一惊,“拜天地”三字他是懂的,一经联想,“新官人”三字登时也想起来了,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过新官人、新娘子拜天地的事,他怔怔的不语,只听那男子又问:“新官人穿好衣衫了罢?”石破天道:“是。

” 那人推开房门,走了进来,将一条红绸挂在他颈中,另一朵红绸花扣在他的襟前,笑道:“大喜,大喜。

”扶着他手臂便向外走去。

石破天手足无措,跟着他穿廊过户,到了大厅上。

只见明晃晃地点着八根巨烛,居中一张八仙桌上披了红色桌帏。

丁不三笑吟吟的向外而立。

石破天一踏进厅,廊下三名男子便齐声吹起笛子来,扶着石破天的那男子朗声道:“请新娘子出堂。

” 只听得环珮丁冬,先前那两个中年女子扶着一个头兜红绸、身穿红衫的女子,瞧这身形正是丁珰。

那三个女子站在石破天右侧,烛光耀眼,兰麝飘香,石破天心中又是糊涂,又是害怕,却又是喜欢。

那男子朗声赞道:“拜天!” 石破天见了丁珰已向中庭盈盈拜倒,正犹豫间,那男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:“跪下来叩头。

”又在他背上轻轻推了推。

石破天心想:“看来是非拜不可。

”当即跪下,胡乱叩了几个头。

扶着丁珰的一个女子见他拜得慌乱,忍不住噗哧一声,笑了出来。

那男子赞道:“拜地!”石破天和丁珰转过身来,一齐向内叩头,那男子又赞道:“拜爷爷。

”丁不三居中一站,丁珰先拜了下去,石破天微一犹豫,跟着便也拜倒。

那男子赞道:“夫妇交拜。

” 石破天见丁珰侧身向自己跪下,脑子中突然清醒,大声说道:“爷爷,叮叮当当,我可真的不是甚么石帮主,不是你的天哥。

你们认错了人,将来可别……可别怪我。

” 丁不三哈哈大笑,说道:“这浑小子,这当儿还在说这些笑话!将来不怪,永远也不怪你!” 石破天道:“叮叮当当,咱们话说在头里,咱们拜天地,是闹着玩呢,还是当真的?”丁珰已跪在地下,头上罩着红绸,突然听他问这句话,笑道:“自然是当真的。

这种事……哪有……哪有闹着玩的?”石破天大声道:“今日你认错了人,可不管我事啊。

将来你反悔起来,又来扭我耳朵,咬我肩膀,那可不成!” 一时之间,堂上堂下,尽皆粲然。

丁珰忍俊不禁,格格一声,也笑了出来,低声道:“我永不反悔,只要你待我好,对我真心,我……我自然不会扭你耳朵,咬你肩头。

” 丁不三大声道:“老婆扭耳,天经地义,自盘古氏开天辟地以来,就是如此,有甚么成不成的?我的乖孙女婿儿,阿珰向你跪了这么久,你怎不还礼?” 石破天道:“是,是!”当即跪下还礼,两人在红毡之上交拜了几拜。

那赞礼男子大声道:“夫妻交拜成礼,送入洞房。

新郎新娘,百年好合,多子多孙,五世其昌。

”登时笛声大作。

一名中年妇人手持一对红烛,在前引路,另一妇人扶着丁珰,那赞礼男子扶着石破天,一条红绸系在两人之间,拥着走进了一间房中。

这房比之石破天在长乐帮总舵中所居要小得多,陈设也不如何华丽,只是红烛高烧,东挂一块红绸,西贴一张红纸,虽是匆匆忙忙间胡乱凑起来的,却也平添不少喜气。

几个人扶着石破天和丁珰坐在床沿之上,在桌上斟了两杯酒,齐声道:“恭喜姑爷小姐,喝杯交杯酒儿。

”嘻嘻哈哈的退了出去,将房门掩上了。

石破天心中怦怦乱跳,他虽不懂世务,却也知这么一来,自己和丁珰已拜了天地,成了夫妻。

他见丁珰端端正正的坐着,头上罩了那块红绸,一动也不动,隔了半晌,想不出甚么话说,便道:“叮叮当当,你头上盖了这块东西,不气闷么?” 丁珰笑道:“气闷得紧,你把它揭了去罢!” 石破天伸两根手指捏住红绸一角,轻轻揭了下来,烛光之下,只见丁珰脸上、唇上胭脂搽得红扑扑地,明艳端丽,嫣然腼腆。

石破天惊喜交集,目不转睛的向她呆呆凝视,说道:“你……你真好看。

” 丁珰微微一笑,左颊上出现个小小的酒窝,慢慢把头低了下去。

正在此时,忽听得丁不三在房外高处朗声说道:“今宵是小孙女于归的吉期,何方朋友光临,不妨下来喝杯喜酒。

” 另一边高处有人说道:“长乐帮主座下贝海石,谨向丁三爷道安问好,深夜滋扰,甚是不当。

丁三爷恕罪。

” 石破天低声道:“啊。

是贝先生来啦。

”丁珰秀眉微蹙,竖食指搁在嘴唇正中,示意他不可作声。

只听丁不三哈哈一笑,说道:“我道是哪一路偷鸡摸狗的朋友,却原来是长乐帮的人。

你们喝喜酒不喝?可别大声嚷嚷的,打扰了我孙女婿、孙女儿的洞房花烛,要闹新房,可就来得迟了。

”言语之中,好生无礼。

贝海石却并不生气,咳嗽了几声,说道:“原来今日是丁三爷令孙千金出阁的好日子。

我们兄弟来得鲁莽,没携礼物,失了礼数,改日登门道贺,再叨扰喜酒。

敝帮眼下有一件急事,要亲见敝帮石帮主,烦请丁三爷引见,感激不尽。

若非为此,深更半夜的,我们便有天大胆子,也不敢贸然闯进丁三爷的歇驾之所。

” 丁不三道:“贝大夫,你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了,不用跟丁老三这般客气,你说甚么石帮主,便是我的新孙女婿狗杂种了,是不是?他说你们认错了人,不用见了。

” 随伴贝海石而来的共有帮中八名高手,米横野、陈冲之等均在其内,听丁不三骂他们帮主为狗杂种,有几人喉头已发出怒声。

贝海石却曾听石破天自己亲口说过几次,知道丁不三之言倒不含侮辱之意,只是帮主竟做了丁不三这老魔头的孙女婿,不由得暗暗担忧,说道:“丁三爷,敝帮此事紧急,必须请示帮主,我们帮主爱说几句笑话,那也是常有的。

” 石破天听得贝海石语意甚是焦急,想起自己当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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