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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永不会平复消散的圈圈涟漪…… 此刻,在诸人俱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,她为何要吟这三句词?他低头,见当年自己送与她的白玉双缠梅枝簪已被她握在了手中。
她幽幽一笑,笑容飘忽、怅惘,一闪,梅枝簪已惊鸿般扎入了她的心口! “娘!” “梅意!” 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中,她微微喘息:“嘉德,你……就放过年儿,让他走吧!”皇帝五雷轰顶,一把抱紧她:“梅意!你这是怎么啦?” 赵长安一边猛扑过去,一边疾呼游凡凤。
游凡凤纵身上前,伸指就要封尹梅意心口穴道。
却见皇帝手指已然点下,但尹梅意抬手一拦:“不要……不然……我就拔簪!”三个人都不敢动了,簪一拔,心血涌流,她立刻就会气绝身亡。
皇帝双泪迸流,浑身发冷般打颤:“梅意呀!我……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年儿,不过是要跟他开个玩笑罢了。
天哪!怎么,你……你要这个样子做?” 尹梅意笑了,轻柔地拍拍他的手背:“嘉德,你……不会……开玩笑,为何……要……开玩笑?”然后,将目光转向已无法站立的爱子、生命的寄托,“年……儿,娘不……再拖累你了,你就……好好儿的,跟……晏姑娘,过吧!”再看看目中已蕴泪光的游凡凤,歉意地笑了笑,最后,明澈如水的目光,又投注到已魂飞魄散的皇帝脸上,“嘉德……下……一世,你不要……生在帝王家,我也不要……再嫁进来,那样……咱俩……咱俩就……可以一起……在……在绿萼华……花开的时候,你吹笛……我折梅……然后……我……再为你……歌舞一曲《长相守》。
你说……咱们俩……那个样子,好……不好?” “好!好!”皇帝不停点头,泪水大雨般泼洒在她脸上、颈上、身上,“到那时,我哪儿都不去,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离开,只守着你,你爱听哪支曲子,我就吹哪支曲子,我看哪枝绿萼华开得好了,就让你为我折哪枝。
一齐赏月、看花,听那夜半钟声,咱俩生生世世,永不分离!” “生生……世世,永不……分离!”尹梅意无限神往地笑了,“嘉德……不……不要哭,你不……晓得,我现在……有多么……欢喜,总算……不用……再……忍受那……种……煎熬了!”她满足地阖上双眼,长吁了口气,手猛地一拔,鲜血喷洒,飞溅在父子二人的脸上、衣上! “嘉德,能遇见你,得你眷顾,是我这辈子……最大的……福气!” 血滴凄艳灿烂、美丽动人,似一枝枝永开不败的绿萼华,在二人衣裳上明丽绽放,散发出璀璨绚烂、炫人魂魄的光华!皇帝脑中轰然大响,瘫在床上,身子冰冷,霎时间,眼前已是永恒的黑夜!恍恍惚惚中,似觉自己腰间一麻,同时,“忽!”劲厉至极的一股掌风兜头击落。
但,模模糊糊地,他却听儿子在叫:“叔叔,不要,不要杀他!” 游凡凤右掌举在半空,离皇帝的前额不足半尺,泣不成声。
赵长安抱着母亲温暖的身体,茫然落泪:“叔叔……算了……带娘走吧。
我们离开这里,去一个安静干净的所在,永远也不再回来!” 游凡凤心犹不甘,可就算自己一掌打碎了皇帝的头,又能怎样?况且他是年儿的生父,年儿才丧母亲,现若又死了父亲,顷刻之间,连遭双亲的弃世之痛,这种打击,天下无人能够承受。
他一拭满脸泪水,轻柔地托起尹梅意微温的遗体,二十二年的苦苦相守,一生不离不弃的念想,现都在这双臂中了!可此刻托起的,却是那已永无可挽回的悲恸,和永驻心底的哀伤! 花尽欢搀起赵长安,三人转身往殿外走。
这时,皇帝忽嘎声道:“年儿,为父有个请求,”望着爱子石像般凝窒的背影,“走之前,你能叫我一声……爹吗?” 赵长安空洞地望着眼前的某个地方,勉力举步,毅然决然地往前走。
“求你了!”父亲的声音近似号哭,“求你了,就叫我一声爹吧!二十六年了,没有一天,我不在盼着这一声!孩子,就一声,就叫我一声吧,成不成?啊?” 赵长安泪堕如雨,全身抽搐,伫立片刻,然后紧咬牙关,头也不回地疾步向殿门外冲去。
突然,花尽欢右手疾点游凡凤后心的八处大穴。
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,游凡凤腿一软,已抱着尹梅意的遗体摔倒在地。
然后,赵长安右肩、手臂、胸口、腰后、双膝均一麻。
骤变陡生! 陷于巨大的悲恸之中的二人尚未及反应过来,就已遭暗算。
错愕中,只见花尽欢对坐在床沿、神情呆滞的皇帝三跪九拜:“启奏皇上,臣已遵旨,留住了太子殿下!”皇帝眼神恍惚,没有回应。
游凡凤最先反应过来,怒喝:“花尽欢!你这个小人,居然出卖世子殿下!他什么时候、什么地方亏待过你了?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?” 花尽欢面色如常:“太子殿下从未亏待过臣,可他给臣的每月千金的薪俸,还不够臣在‘三曲’中十日的缠头之资,剩下二十天买笑的奢糜花费,都是陛下为臣付的账!”游凡凤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况且人生在世,图的不就是个享受?偏偏我又喜欢女人,却不是有意要跟太子殿下过不去,何况……”花尽欢眼角斜瞥横卧于地的赵长安,“殿下马上就要得登大宝了,我这样做,不是害他,恰恰相反,却正是为殿下好!”游凡凤对这个相处了十余年的同僚厌恶鄙视已极,闭口不再多言。
花尽欢谦卑地躬身,请示皇帝,现该怎么处置赵长安和游凡凤。
皇帝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地上的爱人:“太子长安奉迎到乾清殿的东配殿安置,即日起立为嗣皇帝,多派人手,好生看护,三天后举行登基大典,承继帝位!游凡凤先押到诏狱,待新君登基后再发落!” 花尽欢招来殿阶下守候多时的包承恩及众太监、侍卫,将赵长安小心抬上备好的软轿,离开。
赵长安从摔倒就不吭一声,眼也闭着,倒像已睡熟了。
等游凡凤也被架出去后,花尽欢躬身趋至皇帝身前:“皇上?” “嗯?” “臣来为皇上解开刚才被游凡凤封住的穴道。
”皇帝点头。
花尽欢伸食指,在他左腰上一按,然后谦恭地后退:“皇上还有旨意吗?” 皇帝摆手:“没了,你出去吧,朕想一个人静一静。
”花尽欢退出殿外,反手带上殿门,殿中此时只有皇帝和地上尹梅意的遗体了。
皇帝一步一步地过去,俯身,轻轻把爱人抱起,放在床上。
看他那动作,好像尹梅意并没有死,只是睡着了。
他只怕自己的动作稍有不慎,就会惊醒了她,搅扰了她的好梦。
他凝望她的面容,二十七年了,已经有二十七年,没能这样好好地、恣意地、尽情地端详她的容颜了。
“梅意呀,我刚才,只不过是想跟你,还有咱们的年儿开个玩笑,吓一吓他这个胆大包天的淘气孩子罢了。
可你怎么就都当了真了呢?莫非,在你心里面,我真的就有那么坏吗?”他俯身亲吻她苍白的面颊,“真好!你不再躲开我了!二十七年了,这二十七年里,只有年儿在皇宫的那九年里,逢年过节的时候你才会来。
九年里,除了那个除夕,你一共只来过二十八次,而且,这二十八次,你也只是来看年儿,而不是来看我的。
梅意呀,你不知道,每次你来,我心里都有多么欢喜!只要能看见你的身影,听见你说话,那于我而言,就真的是在过节了!虽然每次你都只在乾清殿的东配殿里,和年儿呆着,我只能从窗缝里偷偷地看着你,可是,只要能那样看着你,我也心满意足了……” 他絮絮地向自己生命中最最亲爱的爱人倾述着二十七年的相思之苦:“你不愿做皇后,年儿他不想当太子,我又何尝想做这个皇帝?本来,我想等年儿承继大统之后,就带着你离开这里,远远地离开,不再回来,去找一个清静无人,没有痛苦,也没有烦恼的去处,隐居起来,在房前屋后,种满你最喜欢的绿萼华,然后,两个人恩恩爱爱、开开心心地过上一生一世。
可……如今……”他又流眼泪了,“我的这个玩笑,却要了你的命,也要了我的命!不过,不怕,一切都还来得及!梅意呀,你等一等我,等三天后,咱们的孩子登基之后,我就来和你在一起,永远永远地在一起!你还记不记得,当年也是七月初七,也是夜半三更,在这宸王宫的后花园里,你曾经对我说过,要我好好地活着,你也要好好地活着,你一天不死,我也就不能死,当时,我答应了你。
现在,是信守然诺的时候了!死亡真是好啊!从此以后,再也没有任何人、任何事情能把我们分开!它是那么恒久坚实,就好像我对你的爱一样,任谁也动摇不了分毫!” 他拥着爱人,并肩躺在床上,虽然泪如泉涌,但脸上却是无限的喜悦和满足:终于,在苦苦等待了二十七年之后,终于又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!这一天、这一刻,虽然来得稍迟了些,但毕竟还是等来了!二十七年的锥心期盼、泪血相思,并非是完全没有结果! “皇上是怎么了?居然跟个死人躺一块儿?”不知何时,殿中已多了一个人,一个衣饰华贵、风度翩翩、意态潇洒的青年。
他轻摇一柄描花洒金檀香扇,慢慢踱到床前。
皇帝愣了一愣,方从床上慢慢坐起:“赵长平,是你?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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