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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啷一声大响,舞阳剑摔倒在地上,郭敖踉跄后退,他双目中尽是惊惧,突然暴怒道:“你……你胡说!你再敢胡说半个字,我一定杀了你,杀了你!” 他一把抓住步剑尘的肩头,内力狂涌而出,将步剑尘的肩胛骨捏得咯咯作响。
步剑尘一动不动,脸上却是寂静的萧索:“秋璇是阁主于长空于跟仲君姬云裳的亲生女儿,我本以为你知道的!” 郭敖的身子突然蜷缩起来,在那袭赤金色的长袍中瑟瑟发抖,他眼神斜斜向上,望向姬云裳。
姬云裳猝然阖上双目,手中的暗狱曼荼罗宛如风中之烛,在无边的杀气众微微震颤。
郭敖缓缓放手,双脚一软,坐倒在地。
他脑海中一片混乱。
“秋璇是你的妹妹。
” 一个意识清晰无比地跃浮在这团凌乱中:你犯下了滔天罪行,从此,你将被最卑鄙淫邪的人所不齿。
他痛苦地抱住了头,使劲将脸埋向地面,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他这一生都在艰苦中度过,甚至连本来的姓氏都舍弃了。
他有着天下无敌的父亲,却让他背负了一生都甩不开的沉重枷锁。
他一辈子都想对别人好,为此他从华山舍身崖上跳过,被别人用剑刺过,但他都无怨无悔,坚定地认为应该将自己的武功奉献给所有的人。
就算他背弃了友情,也只是想保护更多的人。
但为什么会缔造这样的结局?老天是瞎的么?他还怎么去面对他的属下,面对他那光荣而天真的梦想? 一阵沙哑的狂笑自郭敖口中发出,他慢慢抬头,站了起来。
他的瞳孔邪异地扩张着,将整个眼珠占满。
那漆黑就仿佛拥有无限的力量一般,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芒。
巨大的长袍无风自鼓,金光红影簇拥下,就听郭敖大笑道:“假的,都是骗人的。
全都想骗我,所以串通起来编了这么好的理由。
你们以为我会相信么?” 姬云裳怒道:“畜生!你还在执迷不悟?” 郭敖那邪异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,冷笑道:“尤其是你,你这个凭借一本正经掩蔽自己的坏女人。
你的罪,让你该受天下最残酷的惩罚。
” 他霍然回头,眸子中仿佛放出了乌黑的光,紧紧吸引住步剑尘的目光。
郭敖的声音仿佛是一圈绳索,卷住了他的心: “因为她弑杀了自己的亲夫。
” 步剑尘一凛,他看了姬云裳一眼,决断地摇了摇头:“不可能!他们伉俪之情甚笃,是绝不可能相互残杀的!” 他喃喃道:“不可能,绝不可能的!” 郭敖的眸子宛如针一般刺着他:“其实你在听到的一瞬间,就已经相信了,是不是?因为以于长空的武功,本就没有人能杀了他的。
既然他死了,那他就有着非死不可的理由。
” 他靠近步剑尘的耳朵,轻柔地,仿佛揭开秘密的轻纱,轻声道:“也许这理由就是她?” 他看着步剑尘脸上神色的剧变,大笑了起来:“也许你应该亲自问问姬云裳,看她是怎么回答的。
” 步剑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姬云裳,姬云裳的脸却是冰冷一片。
神秘而诡异的笑容聚拢在郭敖的脸上,他的双目放射出奇异的光彩,对于自己所安排的这个局,显然投注了足够的热情:“她一定对自己当年的那一剑极为得意,因为它杀死了天下第一高手。
” 郭敖拥起那身宽大的红袍,疯狂地大笑起来,不管步剑尘与姬云裳的脸色在他那响彻云霄的笑声中变得极为苍白。
步剑尘嘴角颤抖,刚要问话,郭敖笑声倏然停住,将手指竖在嘴唇上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悄声道:“嘘!先别急,等大家都到了再问。
” 话音未落,他猛地挥拳向身旁的一方石像砸去。
那石像顶端雕着一块九转铃,机簧牵动,石铃在他这一击下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。
那啸声腾空而起,洞穿虚生白月宫,直达苍穹! 这是虚生白月宫中,紧急召集阁众的机关。
只消片刻,虚生白月宫中就多了不少人,每一个都惊骇的望着姬云裳、步剑尘还有郭敖,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即便是紧急之下,敲响九转铃,虚生白月宫也不是每个华音阁弟子都能进来的。
来的,都是华音阁中职位可观者。
郭敖满意的看着这些人,手指一根根蜷起来,仿佛在数算着什么,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:“好了,该来的都来了。
” 步剑尘却沉默起来,他甚至不敢看姬云裳,因为他害怕自己真的问出这句话来。
只要问了,他跟姬云裳之间的信任就完全崩塌。
姬云裳脸上的惊讶,愤怒,伤痛一丝一丝收起,回复成她本来的冰冷。
她那本可颠倒众生的面容此刻却仿佛是一件精雕细刻的玉器,笼罩着着冷傲与威严的光。
这冰冷骄傲的后面,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呢? 她没有抬头,只凝望着步剑尘的影子,那是在夕阳的光下,急速地抖动着的影子。
她知道步剑尘的心中正在剧烈地交战。
骗过郭敖,率众前去昆仑,本是她的计策。
一切如她所料,她已找到了那个人,定下了万无一失的计划。
无需多久,郭敖就会恢复成以前那个江湖浪子,华音阁也会选出新的主人。
然而,即便是她,也会有算错的时候。
她绝没有想到郭敖会突然侵犯秋璇,没有想到自己的盛怒,更没有想到郭敖会在此刻,将她那隐藏多年的伤痛提起。
“因为她弑杀了自己的亲夫。
”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,她的心中就已响起破碎的声音。
普天之下,再没有第二句话能让她如此动容,如此悲伤! 这不是伤在剑心诀之下,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,这个簇拥在一身华服中的少年暴君,这个她曾一心一意想要帮助、辅佐的孩子。
她的笑有些无奈,也有些悲哀。
虚生白月宫中一片沉寂,华音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姬云裳身上,目光中充满了惊骇、愤怒与期待。
期待的是姬云裳的辩解,愤怒的却是对郭敖的愤怒。
每一个华音阁弟子都已下定决心,只要仲君说一句不是,他们就算粉身碎骨,也要把郭敖这胡言乱语、血口喷人的混蛋砍成两段。
绝没有人能侮辱阁主于长空,也没有人能侮辱仲君姬云裳! 二十年来,这两个名字都他们的骄傲,他们的信念! 灼灼目光中,姬云裳徐徐抬头。
她凝望着步剑尘,声如凤吟:“他说的不错,长空……是我杀的。
” 四周一片惊声,每一个人都骇然望着姬云裳,脸上只剩下一片灰色。
那是一切都已坍塌后的灰色。
步剑尘头猛然抬起,直直地看着她,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。
姬云裳淡淡地笑着,她知道,若是另一个人对她说这句话,她也一定会极度惊讶。
她也一定会像步剑尘那样,为于长空报仇的。
但奇怪的是,她不再悲伤,她甚至有些解脱的感觉。
终于说出去了。
这一剑,于长空是笑着去了,但她却在午夜梦回时,数度泪湿满襟。
那一剑斩断的并不只是生命,而是数十年的恩爱,数十年的相思。
这些都是债。
步剑尘的颤抖霍然停止,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辛凉。
他的声音仿佛是秋天里的枯草,没有一丝生命:“为什么是你?” 为什么是我? 姬云裳的笑更加凄凉:“为什么是我?” 步剑尘突然暴怒起来:“你可知道我发誓要为阁主报仇的么?我若不能手仞凶手,所有与我有关者全都沦入地狱,受万世刑罚,永世不得超生!” 什么样的誓言,能够这么恶毒? 步剑尘深深陷进自己的狂怒中:“你可知道,我发的是血誓啊!” 姬云裳的瞳孔骤然收缩:“你去过血池?” 步剑尘惨然点头,一字字道:“你该知道,在那个禁忌之地发过的誓,一定会应验的。
” 姬云裳涩然苦笑道:“你为什么要发这样的誓?” 步剑尘惨笑:“因为阁主对我的恩情实在太重,我无法报答。
” 突然,一声尖响,丝竹剑拔鞘而出,指向姬云裳。
姬云裳脸色映在细长的剑身上,阴晴不定。
步剑尘一声长啸,丝竹剑顿时幻起千层剑光,向姬云裳袭去。
他知道自己修为与姬云裳差得太远,这一出手,便是全力以赴。
他也知道自己赢得过姬云裳的机会不足一成,所以早就做好了将鲜血酬知己的决断。
只是他无法放得下小鸾,他那孱弱多难的女儿。
眼泪几乎要模糊了视线,巨大的伤痛让他的神智都开始恍惚。
丝竹剑一窒,步剑尘猛然抬头,就见剑身已完全没入姬云裳的体内。
姬云裳竟然完全没有招架,躲闪。
步剑尘大骇,忍不住放开剑柄,细长的丝竹剑在姬云裳的胸前抖动着,仿佛是一个夙世轮回的印记。
他忍不住大叫道:“你为什么不躲开?” 姬云裳惨然一笑,没有回答。
她握着丝竹剑的剑柄,一寸寸将它拔出。
骨骼破碎的声音无比刺耳,大蓬鲜血在她指间开谢,但她的笑容中却有份释然,因为她终于偿还了这一剑。
于是,数十年的恩爱,数十年的相思,都不再为空。
她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天际:“我这条命已经还给了华音阁,自此,再没有承诺能拘束我。
” 她的目光投向郭敖,这目光剥离了愤怒与悲伤,唯留下一片澄静。
令人心胆俱寒的澄静。
郭敖的心也不禁被这寒意所摄,剧烈的颤动了一下。
随即,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狂怒,他没想到,这个女人已经重伤至此,他却还是惧怕她! 他冲上前去,将姬云裳手中的丝竹剑夺过,用力在空中挥舞着:“那又如何?又如何?” 姬云裳任由他将剑夺去,只淡淡一笑:“我若今日不死,日后千山万水,也要斩你于剑下!” 没有过多的威胁,这句话从她口中而出,已是足以匹敌死神的诅咒。
郭敖呆了呆,突然狂笑道:“我等着,我等着你!”他手中长剑一抖,就要向姬云裳斩落。
步剑尘嘶声喝道:“住手!” 郭敖猝然收剑,恶狠狠地望着步剑尘。
他的神色急剧变换,突然,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。
他将丝竹剑放在步剑尘手中,拍了拍他的肩头,道:“你终于应了自己的誓言,为我父亲报了仇。
全华音阁的人都看到了呢。
”他脸上满是愉悦,似乎真诚地为步剑尘感到欢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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