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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为天下? 上古之世,先民们点燃第一从篝火,抬头仰望苍穹。
那时,天空还是一片混沌。
于是他们用人类第一句文雅的语言,骄傲而矜持地说: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
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
那一刻,蛮荒蜕变成文明。
人,作为天地间的主人,向茫茫天地发出了第一声宣言。
天下,就是站在中原,放眼望去,所能看到的地方。
天下,是最初诞生的文明。
天下,即我。
及至汉朝,居住在中原的人们终于走了出去,从草原,从山林,从大泽,从沙漠。
他们惊异地发现,四周居然居住着这么多人!匈奴,百越,扶桑,羌氏。
他们或许没有中原文明,但他们亦是天地的主人。
人们的视野发生了变化,天下也随之而变。
于是开西域,定阴山,联百越,定大海。
大汉王朝沉醉在天下尽皆我之藩属的荣耀中。
天下,是无与伦比的武功。
天下,为攻。
而到了盛唐,一条蜿蜒万里的丝绸之路将人们的视野从长安引向远方。
草原尽头还是草原,山林尽头还是山林,大泽尽头还是大泽,沙漠背后还是沙漠。
当这些勇敢的人们跨越这一切,他们发现了充满异国情调的新国度。
身毒,大食,暹罗,大秦,这些国家被千山万水隔绝,纵然唐之国力达到了顶峰,也不可能纵跨高原戈壁,用铁蹄将这些遥远的异国纳入自己的版图。
但是,文明,却不是遥远与艰险所能阻挡的。
美丽的诗句,悠久的历史,壮丽的文明,被刻在瓷器上,绣在丝绸里,印在纸张上,传在唱词里,驮在驼背上,从长安走出来,走到每个太阳能照到的地方。
于是,这些强兵猛将不能攻陷的地方,一一沦陷,成为大唐国荣耀的一部分。
从没有任何一个文明,能让世界如此怀念,能如此深远地影响整个世界。
大唐国的天下,是文采风华,壮丽锦绣。
大唐国之天下,比之秦皇汉武,更为深邃,久远。
天下,在心。
何为天下? 振长策而御宇内,吞二周而亡诸侯,威振四海。
天下,是始皇帝之残暴,之威严。
犯强汉者,虽远必诛。
天下,是汉武帝之骄傲,之武功。
万国来宾,为天可汗。
天下,是唐玄宗之雍容,之文明。
何为天下? 站在御宿山上,周围三十六里,便是天下。
武功文化,秦皇汉武,英雄豪杰,都毫无意义。
只因这里有一个绝顶的名字。
这里有一个绝顶的人。
华音阁。
卓王孙。
于是天下不再是文明鼎盛,武功卓绝。
不再是万国来宾,英雄无敌。
而仅仅是一个名字,一个绝顶的人。
华音阁、卓王孙。
天下无人敢犯。
在这方圆三十六里之内,他便是天下,这里就是他的天下。
此地是为武林之中,最为神秘的禁地。
自卓王孙成为华音阁主之后,就再没有人敢不经他允许,进入华音阁。
尤其是华音阁的后山。
这里山川俊秀,明山净水,风景极为秀丽。
但只有极少的几个人才知道,这么美丽的风景中,藏着天下最恶毒的阵法。
太昊清无阵。
这个阵法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,没有人知道。
因为见识过的人,都已不在人世。
在这个阵法中,只要踏错一小步,美景立即就会成为地狱,将侵入者寸寸凌迟。
这是绝对的禁地。
敢踏入此地的人,不但承受太昊清无阵可怕的攻击,还要直面卓王孙的逆鳞之怒。
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。
所以,这里常年不见人迹。
唯有山鸟清啼,青苔返照。
无风的时候,花落依旧,在小径上印出浅浅的痕迹。
这里有的,只是寂寞。
淡青色的,连日光都晒不透的寂寞。
一柄油纸伞,撑开了碧绿的山岚,浮现在深深浅浅的阳光中。
油纸伞是杭州如意坊的珍品,用上好的油纸裱就,上面绘着一树桃花,花开正艳。
纸伞被一只纤纤素手执着,半斜在肩上,挡住了伞下的容颜。
只能看到半截高高梳起的宫妆发髻,和唇上的一点嫣红。
翠色的衣衫流水般自肩头泻下,亦是唐时的宫装,与时下流行的式样格格不入,却与此时的山水、此时的人那么的和谐。
仿佛时空转换,又回到了那个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时代。
翠裙上绘着百种鲜花,鲜红的牡丹,洁白的芍药,金黄的凌霄…… 以及,墨绿的菊。
一只木屐轻轻踏在落花之上,三寸有余的高底上镂刻出精巧的纹饰,衬着雪白的袜,更显得那足如纤纤弯月,盈盈一握。
木屐踏过满地落花,却连淡淡的印迹都没有留下。
那人仿佛一缕光,一线风,一抹云,一片羽,飘过这片山林,不带起一丝尘埃。
唯有一点悠悠的木屐之声,淡淡传过,踏入这座百年古阵中。
太昊清无阵,却没有半丝被惊动。
花丛中至少潜藏着七八种世间罕见的毒物,只要给它们蹭到半点,立即就会暴血而亡。
而花丛下,至少埋着十余种猛烈的暗器,只要稍有触及,立即就会引发,将十丈之内炸成粉芥。
每一丛花、每一棵树上都隐藏了极为精致的机关,至少微微一碰,警讯立即就会传到虚生白月宫中。
虚生白月宫里有一个人。
卓王孙。
只要有一步踏错,就算斩得了毒物,未必能破得了暗器;就算破得了暗器,未必挡得住卓王孙的调兵遣将;就算挡得住卓王孙的调兵遣将,却一定挡不住卓王孙的剑。
但木屐声声,碧绿的裙裾扫过浅浅花木,毒物、暗器、机关,却没有半点被触及。
因为,那人的每一落步,都恰恰踏在太昊清无阵唯一的一条通道上。
如所有的阵法一般,太昊清无阵亦有一条生路,唯一的生路。
但这条生路隐蔽无比,绝没有任何人会知道。
除了华音阁的历代阁主。
——这个人怎么会知道? 浅笑浮动,在油纸伞后若隐若现。
她的神态是那么优雅、从容,当她行走在这世间最危险的阵法时,却如闲庭信步。
油纸伞轻轻停住,淡淡的日光透过伞面,落在她脸上。
纤长的眉目间,隐隐带了种娇柔的妩媚。
太昊清无阵的正中央,坐着一个人。
她,就站在他面前。
油纸伞轻轻停住,淡淡的日光透过伞面,落在她脸上。
纤长的眉目间,隐隐带了种娇柔的妩媚。
太昊清无阵的正中央,坐着一个人。
她,就站在他面前。
铁恨看着自己的手。
三年。
三年有多久? 三年,足够让他忘记江湖上所有的光荣,忘记他曾经是捕神,曾经抓过无数的大盗,曾经被誉为不败的传说。
足够让他将金蛇缠丝手修炼到化境,让他的武功强了不止一倍。
他原来只能用右手使出金蛇缠丝手,但现在,他的双手都能在任何时候将这门奇功施展出来。
双手同使,他有自信,就算卓王孙的春水剑法,也未必能破得了他这一招。
当然,是三年前的卓王孙。
这三年,他都没再见过卓王孙。
他没有见过任何人。
三年来,他几乎一直坐在这里,看着淡淡的风,微微的云。
有时他会想起二小姐,想起她柔柔的笑。
想起曾经告诉她,要带她去天涯海角,看潮起潮落。
但他终于没有。
他端坐在这里,一坐就是三年。
每天,二小姐会送一篮子饭来,跟他闲话半个时辰。
他听着二小姐低声细语,看着她的笑容,他知道她一直盼着自己走出去,带着她去天涯海角。
但她从来不说,而他,也从不提起。
因为,他不能离开。
绝不能。
油纸伞仿佛一朵云,轻轻停驻在铁恨面前。
铁恨抬头,金蛇缠丝手的劲气已灌满双臂,随时都可以出手。
他感到很惊讶,因为他绝想不出任何人,竟能如此平静地通过太昊清无阵,来到这里。
除了卓王孙,怎么能有人办到? 油纸伞缓缓垂下,收起,长袖垂落,轻轻掩住纸伞上的桃花。
铁恨眼睛一亮。
他从未见过如此温婉的面容。
来人脸上的微笑竟比二小姐还要柔婉,却更多了一种沉静,一份从容,一点优雅。
似乎岁月、风霜,都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,她站在江南淡淡的山水中,风的空灵,云的柔婉,雨的清幽尽情洒落在她身上。
却又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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