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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高悬于冰峰之上,冰雪璀璨晶莹。
四围风雪呼啸,祁连绝顶上居然没有一个人。
而雪中纵横交错的足迹、断裂一地的冰,无不显示着片刻前这里刚有过怎样的生死拼杀。
白衣来客是以风一样的速度掠上雪峰的,在一眼看到峰顶景象的时候、却仿佛化成了岩石。
一行兽类的足印混杂在人的足迹中、向着东方远去;而冰雪上满是结了冰的血,黑衣男子脸朝下匍匐在血和雪里,一动不动。
恍然间,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看着远处还没有消失的白狮影子,他立刻就像拔脚追出,然而脚绊到了地上黑衣人的身体,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追上去的企图,跪倒在雪地里扶起了重伤的人。
“墨香!墨香!”公子舒夜一把抓起那个雪地里的黑衣人。
那个人的胸口上血肉模糊,仿佛有利箭对穿而过。
看着这个本该回到长安的、却出现在这个雪山顶上的人,他失去理智地破口大骂起来:“你这只疯狗!他妈的又多管闲事!” 来不及多想,他伸手到墨香衣服夹层里摸索着,从狼藉血污中抽出了一片碎裂的金色布帛——映着朝阳,居然有一种透明的光芒。
公子舒夜忽然间长长松了一口气。
天蚕衣! 那是修罗场当年发给最优秀的杀手的护身软甲,用昆仑雪山上的冰蚕丝混和了密银织成,可以让杀手们在刺杀中保证自身的安全——在十年前逃出光明顶那一夜,也就是那一件天蚕衣,救了他的命。
那家伙是穿着这件软甲来的……原来、还不算笨到家。
清理伤口、取药、止血、包扎,用冰块来暂缓胸口过于激烈的血流。
一度心脉停顿了,他便孤注一掷地将手放在断裂的肋骨上,用力按压,一直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重新跳动。
虽然长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,但这种本能依然烙印在他灵魂里,处理严重伤势的手法熟极而流。
做这一切的时候,他甚至无暇抬起头来、去看白狮离去的那个方向;或者,看看三百里开外敦煌城头上腾起的黄尘。
除了咬紧牙关和死亡争夺着挚友的生命,他不顾上别的——就像十年前墨香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带回一样。
包扎完毕后,他虽然想立刻带墨香回敦煌治疗,却不敢移动他的身体。
因为多年的经验让他明白这样严重的伤势、既便是高手也需要绝对的静止。
他抬手按住墨香后心的几处大穴,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体内、护住他微弱的心脉。
他只是没有料到、如今已经成为“鼎剑候”的墨香,还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来——这些年来分别处于帝都和敦煌,两人身份日渐显赫,身处的境地却也越发险恶。
习惯了钩心斗角、尔虞我诈的他,也已经渐渐失去了当年那份肝胆相照的刎颈热血,内心猜疑渐生。
前日在莺巢对墨香说的那番话、虽是为了激他走而故意冷言相向,然而,那些疑问、难道他平日心里就从未出现过么?或许,墨香对自己也不是没动过猜疑的念头吧?可在看到他即将赴这个死亡之约的时候,那个曾经出卖过他、也救过他的挚友,却毅然跨前一步、挡在了他的身前,代他受了这支鸣镝响箭。
这一箭、已将所有撕裂东西的都弥补回来…… 日头从祁连雪山顶上缓缓向西移动,影子从一点开始慢慢拖长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看到墨香的手指动了一下,内息转强。
果然不愧是修罗场里当年的第一杀手,这个千锤百炼过的身体、即便是受了这样的重伤还复原的如此之快? “……”墨香身子往前一冲、用手撑着雪地,吐出一口淤血。
失去血色嘴唇开阖着,焦急地要说什么却终归没有力气,只好先安静下来,暗自调动全身血脉积攒力气。
“不要说话!”公子舒夜发觉了他的意图,一掌按在他后心,怒斥,“快推血过宫,自己调息,这样我才好把你弄下山去看医生!” “别管我!”墨香却忽然拼了全部力气,大叫了一声。
血随着他不惜一切的怒吼喷溅出来,星星点点满地,黑衣的鼎剑候咆哮起来:“回敦煌!快回敦煌!我听妙水说,回纥大军今日要突袭,咳咳……你若不赶快回去……” 公子舒夜霍然一惊,回头看向百里外的东南方——那里,黄尘漫天、战云密布!这样的声势,绝不是区区明教可以做到的。
回纥突袭敦煌?回纥今日真的突袭敦煌了? 他再也忍耐不住,从雪地上直跳起来,凝望东方。
“别管我,快、快回敦煌!”黑衣上染满了血迹,冰渣子簌簌掉落,然而墨香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,“从日出到现在,已经、已经快一天了……我怕敦煌…落入回纥手里。
这分明是调虎离山…妈的,我们、我们居然都中计了……” 公子舒夜微微发抖。
极目望去、东南方的战云密布,隐约显露出战争的激烈和残酷。
回纥的狼子野心、他十年来无日无夜不在枕戈待旦地提防。
然而只因沙曼华……只因那个女人的忽然出现,令他忽然发了狂一般把一切都抛下,落入了对方的计算。
可墨香……那个身经百战、权倾天下的鼎剑候,居然也同时昏了头? “敦煌、咳咳,敦煌守军不过五万……但看对方声势,绝不在神武军之下。
猝然发难,而军中无帅群龙无首……我怕、我怕敦煌就要……”墨香只在绝顶上俯瞰远处的黄尘,断断续续催促,忽然间急速做了一个动作,似乎将什么东西吞了下去,“咳咳,丝路要冲若落入回纥手里,中原局势就不受控制了……你别管我,赶快回去……” “你这样的伤势,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!”公子舒夜霍然回头,眉间也是烦乱已极,厉声,“你这个疯子!为了权势不要命了么?我带你回去!” 墨香忽地笑起来,停息了片刻,想了想,又说了一句话:“她被带往南方苗疆去了。
不快点,就追不上了。
” 公子舒夜一惊,呆住。
鼎剑候脸上也有感慨的表情,用手撑住雪地,慢慢站起来,带着满襟的鲜血,抬手指了指南方,又指了指东南的敦煌:“你要去哪一边?咳咳,还是……留下来?必须快些作出决定,没有时间了!” 夕阳红如血,将冰峰映照的晶莹剔透。
绝顶之上,两名同生共死过来的挚友默然相对。
远处战云密布、烽火连天,已经到了刻不容发的地步。
不远处,是那袭再度逝去的梦里华衣,他毕生的至爱。
而眼前,却是为自己赴约、伤重垂危的朋友——要去哪一边?一边是多年的夙愿和梦想、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兄弟,而另一边、却是在烈烈战火中燃烧的故乡和家园!孰轻孰重?孰取孰舍? 雪地上尤自有血点点泼洒,结了冰、宛如一朵朵火红的曼珠沙华开在雪峰之上,凄厉而诡异,暗示着不祥的结局——沙曼华……沙曼华! 我又一次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、错过了你。
那一瞬间、公子舒夜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巨掌捏紧,透不出一口气来。
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忽然如此突兀切实地压下来,几乎要将他的心智和脊梁压碎。
无数声音在心里呼啸、挣扎、怒吼,那样激烈的争夺在刹那间几乎把他的心撕裂开来。
然而他的眼睛自从第一眼看到,就无法从远处的黄沙战火上移开。
虽然看不见战况、可那些哭喊奔逃的百姓和奋勇血战的军队,却是历历浮凸在了面前。
那般重压之下,他嘴里说不出话、却是向敦煌的方向不知不觉地移出了一步。
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步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墨香在这一刹大笑起来,瞳孔忽然奇异地扩散开来,情绪异样地高扬起来,“世事艰难啊,舒夜!你今日可知?莫怨我当年对你不起。
” 然后他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公子舒夜,眼里有一种奇异的笑,坦荡而澄澈:“这回好了,我们扯平了!当年累你受了一箭、我今日还你一箭;我那时出卖了你一次,你今日也扔下我一次——总算扯平了!我们回敦煌去罢!” 黑衣的鼎剑候以手按地,跃下了冰川——那样迅捷的动作,几乎看不出是一个重伤的人所能做的。
怎么……怎么墨香他一瞬间还能爆发出如此精力?这样严重的伤,即便是武林高手、也无法举步吧?难道他这几年来又练成了什么功夫、能短时间内恢复自己的体能? 在公子舒夜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,鼎剑候已经奔向了山脚他来时骑的那匹黑色骏马,翻身而上,对他大声招呼:“快走,回敦煌去!迟了、我们又要准备打一场收复战了!” 来不及多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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