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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弯冷月静静悬在大漠上空,将清冷的辉光洒落大地。
远处祁连山的影子灰冷如铁线白描,风凌厉地劲吹着、入夜的大漠上寒冷彻骨,然而敦煌城里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不同于中原尚有宵禁、丝绸古道上这一重镇,到了晚上反而分外繁华。
各处的商队在此歇脚,将带来的货物金钱大肆挥洒在酒楼歌苑里,莺啼燕语、灯红酒绿,一片歌舞升平。
高城望断,暝色入高楼。
美人楼上歌舞,昼夜不息。
虽然白日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,敦煌城主竟似没事人一样,照样做长夜之饮,击盏高歌,左拥右抱。
霍青雷奉命去追捕二公子连城,尚未返回,其余城中文武官员、看着高座上大笑狂饮的公子舒夜,个个面有踌躇之色,却嗫嚅不敢言。
公子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人物,多年来他铁腕管束着敦煌这一丝路重镇,生活奢侈,对来往客商征收高额赋税,性情也多变阴枭,私下也有将领商贾口出怨言。
但公子舒夜同时也是英明的城主,十年来厉兵秣马,整顿敦煌政务军务,修建水渠商驿,并带领神武军多次击退回纥吐蕃等虎视眈眈的西域国家挑衅,因此在丝绸之路上建立了威望。
如今一介黄口小儿从帝都单身归来,便说要取而代之,那岂不是笑谈? 只是敦煌毕竟名义上臣服于大胤,帝都旨意已下,而公子舒夜今日校场上拒不接旨,又动用神武军擒拿亲兄弟,事情已难善了,又不知城主将如何应对这次的局面? 这边舞姬一曲《兰陵王》刚结束,那边霍青雷入内,附耳轻声禀告。
原来二公子连城已经被拿下,但三千铁甲中伤亡甚重,竟阵亡数十人,还有上百人需修养数日。
“伤了上百人么?到底不曾让我完全失望……可光凭着这点本事、要夺去敦煌还是不够啊!”公子舒夜忽地大笑起来,执着犀角筷敲击着银盘,高歌,“将军谈笑弯弓,秦王一怒击缶。
天下谁与付吴钩?遍示群雄束手!昔时寇,尽王侯,空弦断翎何所求?” 歌声激越,宛如银河天流,无始无终。
一座悚动,不知公子此刻内心喜怒,均执杯沉默。
白衣公子居于高位,旁若无人地击盏高歌,怀中美人惊悚不知所为,僵硬着笑颜。
“公子。
”只有霍青雷不惧,低声禀告,“属下已请二公子入府,该如何处置?” “今年府库里的一百车金珠,是否打点完毕?”座上公子舒夜停下了手,霍然发问,却绕过了那个棘手的问题,侧头问一边司库的臣子,眼色冷肃。
这是敦煌府里每年不成文的规矩了,每到年底将近,城主都要从府库里抽出十分之三的财物、收入自己府邸——而这笔数目庞大的金钱,竟没有人知道流向了何处。
公子舒夜以奢华享乐扬名于西域,很多商贾和百姓都猜测着、这些钱被他拿去充入了私囊,用在了莺巢那个秘密销金窟里。
于是民间对敦煌城主腹诽的更多。
那个臣子原本就忐忑,此刻连忙滚落座位,俯身回答:“早就打点完毕!” “那好,如往年那样放到府邸的后院里去,五日后有人来取。
”公子舒夜吩咐下去,那一笔折合敦煌一年赋税三分之一的巨资、在他说来竟似无关痛痒。
司库官员诺诺而退,霍青雷也不问公子私自调用库房赋税挪去了哪里,只是继续低声询问:“如何处置二公子连城?”他加重了“二公子”三字,希望公子念在血脉份上、能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网开一面。
“关到瑶华楼里去罢,和绿姬那个疯女人一起。
”公子舒夜握着金杯,双眉却紧蹙,眉一字一字,“既然他在帝都什么都没有学到,那么,就由我来亲自教导他!我自己来教这个白痴!我就不信他一辈子都这样!” “公子?”霍青雷一惊,不明白公子如此的失望和愤怒由何而来——难道,公子是希望连城二公子更冷酷、更强硬、更有手腕?他是期待着自己的弟弟从帝都返回后,凭着本事从他手里夺去敦煌的控制权? 公子舒夜在高座上拥着美女高歌饮酒,放浪不羁。
然而城主内心的真正想法、又有几个人能明白?有谁知道这个看似自信铁腕的年轻城主,曾有过一段不见天日的杀手生涯,伴随着一生中的少年岁月。
其中种种生死激变、爱恨荣辱,只怕不能为外人所知。
夜越发深了,高座上的白衣贵公子醉得不轻,兴致却越发高了。
用犀角筷子敲着金杯瓷器,大声唱歌,催促着舞姬随着他的曲子跳,狎昵放荡,不堪入目。
旁边的文武官员已经坐不住,纷纷起身告退,公子舒夜看也不看,拂袖令他们退下。
子夜时分,满座的宾客里,只剩下霍青雷,在下首默默地看着高歌狂饮的城主——看着他大笑,起舞,断断续续唱着自制的曲子。
歌哭相接中,即使敦厚如他、也感觉到了一种积压多年的绝望和激愤。
他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尚未说完的往事——最后,星圣女为什么没有和公子一起逃出大光明宫?公子说,在他沿着绝壁攀爬,试图离开昆仑绝顶的时候,那个少女在崖下张开银弓,一连射了十三箭!最后一箭,将他钉在了绝壁之上。
这到底是为什么?然而,他不敢问。
如若公子不说,这样的问题,永远不会有人敢问。
“你还没走?”似乎终于尽兴了,耳边的歌声停了下来,公子舒夜大醉,踉跄地扶着舞姬往内室走,忽地看到了满座狼藉中按剑而坐的霍青雷。
“公子醉得厉害了,末将怕有什么意外。
”霍青雷老老实实回答。
公子舒夜大笑起来,伸出手,用力拍拍心腹爱将的肩膀:“好好好,你居然没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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