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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仇恨的目光,那笙忍不住了,跳起来指着那些巫祝,“你们还是空桑人么?那个青王……不,九嶷王,出卖了空桑,你们还为他拼命?” 然而那些巫祝毫不动容,冷冷地看着她。
“我们先是青族人,然后再是空桑人。
”昏迷的长老醒来了,眼里有昏暗的光,吐出的话语却是坚定的,“我们不管你们如何指责王……他毕竟保护了整整一族的人从战乱里幸存下来……别的五族都覆灭了,唯独我们活了下来……这还不够么?” “说什么民族大义?……那是奢侈的。
对普通百姓来说,大家只想好好活着。
” “所以,九嶷百姓,都爱戴我们的王……绝不允许,绝不允许你们……” 话音未落,筋疲力尽的长老头一沉,再度昏迷过去。
然而他身边的其他巫祝,却毫无退缩地看着一行闯入的人,拦在前方。
被那样的一席话惊呆,那笙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,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。
原来……九嶷王在领地上是这样受到民众爱戴?——那个阴暗龌龊,不择手段的家伙,竟然也有人爱戴?! 苏摩和西京同样沉默下去。
那一席话,在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啻于惊雷落地。
仿佛一瞬间涌起了无数回忆,两人都沉默了很久,目光复杂地变幻,甚至没有察觉离珠已经悄悄走进了神庙,站到了身侧。
“我们走。
”苏摩淡淡地说话,也不再去管那一地的巫祝。
“怎么走?”那笙有些茫然,“去……去哪里找呢?地道也不知道通向哪里。
” “我知道!”一个声音回答,是离珠又一次开口了,抢着说,“我知道秘道通往哪里!我可以带你们找另外一条路,跑到前头去截住他!” “你!”所有巫祝回头,怒视着这个美艳异常的女子,怒斥,“妖女,你居然也敢进神庙?快滚!你这个肮脏下贱的东西,怎么敢陷害我们的王!” “通往哪里?”苏摩冷冷问。
“最深处的墓室,星尊帝寝陵!”离珠回答。
苏摩漠然一挥手,那些拦在前方的巫祝神官惨叫着纷纷倒下,甚至连紧闭着的后门都轰然碎裂!沿着离珠手指指向的方向,现出了一条直通后山的道路来。
道路的尽头,是汹涌而上、隔断阴阳两界的黄泉瀑布。
而瀑布的两侧,是壁立千仞的神山,飞鸟难上。
冷冷的风从中吹出来,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在山谷中游弋,宛如没有脚的幽灵。
雾气中,是一片浓绿得让人迷失的青翠,其间高低错落地露出几点苍白或者金黄:那是各座帝王陵墓前的牌楼或雕刻,以一种迷宫状的布局排满了整座九嶷山。
那笙只看得一眼,便感觉到了莫大的惊惧,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,拉住了西京的袖子。
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惊扰,深深的山谷里,隐隐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般的低吟。
又听到了那种奇怪的低吟,盗宝者手一颤,没有拉住冥铲的提绳。
装了满桶土的铲子唰然“唰”地滑落,重新落到了深坑的最底部,深深插入泥土。
所有盗宝者都被惊动,顺着低吟响起的方向看去——这是帝王谷的最深处。
这里,正是星尊帝的墓室,传说埋葬着帝王的衣冠和无数珍宝。
九嶷山阴这块隐秘的空地藏在一个山麓里,方圆不过三丈,和山谷轴线垂直。
空地上有金粉洒过的痕迹,无数的细线纵横交错,最后汇聚在那个挖掘盗洞的点上。
显然,是有人进行了精密的计算,然后将位置锁定在这小小的一点。
那样小的一片土地上,竟井然有序地站满了十几个西荒人。
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工具,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埋头工作 在那些剽悍或者怪异的西荒汉子里,竟然有一个女性。
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,一直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她手里执着一座青铜色的烛台,躲在一个高大的西荒汉子背后。
在低吟响起的瞬间,所有盗宝者一起抬头。
——然而,陵墓方向什么都没有发生,静静的山谷里雾气还是一样的飘移着。
而地底却有微微的震动,仿佛有什么在一路潜行,所有盗宝者悚然往后退。
“是邪灵!”挖盗洞的西荒汉子抬起头来,脸色苍白,惊呼,“是邪灵醒了!” 听得那一句喊,心底某种尚未说出来的恐惧猜测仿佛一下子落实了,所有人都愣了一下,然后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,做出了夺路而逃的准备。
那个少女更是吓得浑身一颤,却不知往哪里跑,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左右观望。
惊呼未毕,“唰”地一声,一道红痕落在那个人的肩膀上! “别瞎喊!”细细的长索执在一个少年手中,正是那群剽悍汉子的首领:音格尔?卡洛蒙。
手腕一抖,长索如同灵蛇一样缩回,盘绕在他的手臂上,他细长的眼睛里有冷冷的怒意,一眼扫过去,就镇住了全场的汉子。
“第一次出来的人就是这么大惊小怪!那些被压在地底的邪灵有那么容易复苏么?”他抬起手,点着脚下的土地,冷笑,“几千年了,哪一次听说过邪灵复苏的事情?你们父辈祖辈行走地下几十年,见过邪灵醒来么?” 盗宝者们一阵沉默——以经验而论,这的确是不可能出现的事,可是…… “那边在交战,说不定刚刚有架风隼坠落在谷里。
”音格尔淡然地吐出一句话,瞬间就消解了这些汉子们的疑虑。
不错,来的时候九嶷就在打仗,那些该死的征天军团不知为何居然烧杀掳掠到了这里,还杀了和世子一起赶来的第二批同伴——那边打得如此激烈,长年寂静的帝王谷里有些声响也是理所当然。
所有人暗自松了口气,那个少女也放松了手里一直握着的烛台,抬起眼睛。
“执灯者,你叫什么名字?”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少女的恐惧,音格尔上前一步,对她微微点头,“你父亲去世了,要你陪一群亡命之徒下到那样深的地底,真是难为你了……但无论发生什么事,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——这是卡洛蒙世家和你们祖辈定下的誓约,我必会以性命来维护。
” “嗯……”显然是对“执灯者”这个称呼还感到不适应,少女有些畏缩地点了点头,讷讷道,“我……我叫闪闪。
” “好,闪闪,你相信我,”卡洛蒙世子对着这个小姑娘肃然起誓,手指压着后颈的那个纹章,“就算这一行人全死了,你也不会有事!” “嗯……”闪闪扑扇着眼睛,低声细细回答,“我……不希望你们有事。
” “妈的,个个都是娘们养的?”看到大家安静下来,站在闪闪身前的那个大汉趁机叫了起来,一把将方才那个脱口乱叫的家伙扇到了一边,“听一声响,胆都吓没啦?没胆子还来干这营生?——邪灵!邪灵又怎么啦?有邪灵你们就不敢下去了么?” 那个盗宝者是第一次来九嶷山,凭着以前从纸面上得来的经验,在方才的一瞬间受惊后大呼。
此刻被世子和莫离总管一骂,脸色顿时阵红阵白起来。
“去,把铲子拎回来!”莫离推了他一把,抢步走到挖了十丈深的洞前,身子一横,“我站你旁边守着,你放心挖好了——就算什么邪灵真的出来了,老子也替你挡着!” 那个西荒汉子被那么一激,脸上浮出愤然之色:“老子不怕!让开!” 说着便一把推开莫离,走到了那个盗洞旁,探臂下去,想把散落的提绳重新拉起。
盗洞很深,绳子虽然挂在了半壁上,可他还是需要把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,伸长手臂才能勾到——那个盗宝者的脸压着地,扭曲得有点诡异,他的身子晃了几下,显然是在努力够着那条落下去的提绳。
“好了。
”那个盗宝者松了一口气,屈膝,想要站起。
然而就在这一瞬间,地底忽然又动了一下,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迅速地呼啸而来! “啊——!”那个刚要站起的盗宝者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呼,身子忽然被急速扯倒在地,向着地下缩进——仿佛手里的那根绳索在拉着他,整个人就往盗洞里栽了进去! “老幺!”莫离大喝一声,立刻不顾一切地扑上,腾出手去拉那人尚露在外面的脚跟——然而只是那么短短一瞬,那个汉子已经全然没入了盗洞。
等莫离扑到洞旁时,十丈深的洞里已然空无一物,只有四壁上洒落着森然的血迹和一个个抓刨的手印——那显然是盗宝者被拉落时拼命挣扎留下的痕迹。
聚集到盗洞旁的所有汉子都变了脸色,说不出话来。
多么诡异的情况……站在这里看下去,这个挖到一半的盗洞底部还是夯实的泥土。
这种九嶷山特有的白色稀土,标明了目下这个盗洞还只挖到了墓室的最外层封土上——离开墓道顶上的木结构层都还远,更不用说是核心的墓室可是,那么精壮的一个汉子,居然就消失在这个可以看见底的小小盗洞里! “邪灵……邪灵!”这一次,不知是哪个,重新喊出了一句。
瞬间所有盗宝者都不自禁地往后退去,再也不敢站在那个小小洞口附近。
空出来的中心里,只站着音格尔和莫离。
“世、世子……是邪灵……真的是邪灵!”手里拿着金粉盒的老者叫了起来,这个知晓一切盗墓常识的老人九叔是卡洛蒙家族的智囊,此刻也不自禁地感觉到了惊惧,“地底下的确有邪灵在动!它刚从封印中出来,应该很衰弱……正在寻觅血食……大家小心!” 邪灵?音格尔?卡洛蒙站在盗洞旁边,看着那个小小的洞穴,蹙眉。
他记得《大葬经》里说过,邪灵是指存在了千年以上的鸟灵。
这些邪灵因为漫长的岁月,身体都起了可怕的变化,和一般的鸟灵已然完全不同。
凝聚了千年的怨念,这种东西的力量也是大到可怕,只要一只就能把天下搅得动荡不安。
所以历代空桑的皇帝都以皇天的力量来镇压这些邪灵,在他们驾崩时,也会把生前收服的邪灵带入墓中一起陪葬,设下强大的封印,以自身的灵魂来束缚这些怪物。
他在家族历代相传的手卷里看到过邪灵的样子——然而,从来没有听说过邪灵复苏的事情——且不要说解除封印需要极大的力量,这个世上,又有谁会去释放那些可怕的东西呢? 然而,在他这一次踏上九嶷土地时,却遇上了这个传说中的邪灵! 是不是……是不是老天不愿他去到底解救兄长? 音格尔凝视着脚下的盗洞,感觉地底的震动又迅速远去,忽然间,头也不回地一抬手,长索如同长了眼睛一样飞出,勒住了一个细细的脖子,将那个正悄悄四脚着地爬着离开的侏儒扯回来。
“老三,你想逃么?”莫离惊觉,看到那个不停挣扎的小个子,咆哮着怒斥,“你不想想,你走了兄弟们还怎么下去?!” 那个侏儒,是盗宝者团队里必不可少的“僮匠”。
这些贫寒人家的孩子自幼就受到残酷训练,在十岁不到就被人为地用药物压制了生长,身材如同幼童,可以在直径两尺不到的盗洞里自由出入。
他们的前肢粗壮有力,擅长挖掘。
一旦盗洞打得足够深,探到了墓道的上层,他们就被吊入洞中。
在抵达木结构层后,他们可以在光线黯淡的地底熟练地破除一切屏障,在墓道上方打出一个洞来,将同伴一个一个接下来。
“世子……我、我……”那个僮匠脸色苍白,知道盗宝者团队里纪律严苛,这种临阵脱逃的一旦被发现便立刻要被杀一儆百,然而他实在是忍不住恐惧,嘶声大喊起来,“那是邪灵!我不想下去!……下去、下去的话……所有人都会死!” 听得这个出入王陵多次的僮匠发出如此惨厉的呼号,所有盗宝者莫不惊惶,相顾无言,心里暗自盘算。
“胡说!”莫离眼看人心动摇,当机立断勒紧了僮匠的喉咙,不让他再说话,雪亮的刀抵住了侏儒的咽喉,逼他张开口,“老三,莫怨我——你也知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族里会如何处理……你认命吧!” 一粒黑色的药丸出现在总管的手中。
裹着薄薄的糖衣,丸里尚看得出有一物微微扭动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僮匠极力反抗,扭动着身体。
莫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制服了他,将他力大无比的双手按住,强迫着他吃下那粒东西。
“老三,你吓破了胆,我只好用傀儡虫来替你壮胆。
”放开了僮匠,莫离叹了口气,看着这个眼神开始痴呆凝滞的同伴,“放心,如果大家有命从地底下重新出来,我就给你解了傀儡虫的控制。
” 旁边的盗宝者默不作声地看着,倒吸入一口冷气,原本有些动摇的人也定住了脚步。
毕竟都是刀头上舔血的汉子,干了这一行就早已有随时交出性命的觉悟。
此刻虽然尚未进入墓室就遇到如此险恶的状况,但惊魂初定后,血气重新涌上,想起这一次要进入空桑千古一帝的墓室,不知有多少如山珍宝在地底等待着他们,个个便又恢复了常态,继续按分工开始动作。
一日一夜后,盗洞已然深达三十丈。
长长的绳索吊着沉甸甸的冥铲放入洞底,发出了不同于插入泥土的“咔嗒”一声断响——仿佛有什么木质的东西断裂了。
“到了!”莫离耳目聪敏,凭着这一声便发出了一声断喝,“僮匠下去!” 为了避开陵墓正入口铜浇铁铸的封墓石,有经验的盗宝者一般依靠地形起伏来判断地底陵墓的布局走向,从墓道上方的覆土内挖掘盗洞,垂直挖通,直抵墓道中央的享殿区域——这样,便能大大缩短来到此处的距离,同时避开陵墓正门附近的重重机关。
根据经验,空桑王陵的墓道一般采用入土千年不腐的桫椤巨木构筑,四面均为木构。
从地面的地宫之门开始,墓道以平缓的坡度倾斜,伸向地下深处。
大约一百丈后,会出现一个开阔的地底石构墓厅。
那里是供奉先王的享殿,明堂辟雍,金碧辉煌。
享殿旁有大批殉葬的墓葬坑,其中分为牲畜,奴隶,器具,妃嫔几大类,其中珍宝无数。
享殿是地底唯一一个开阔的空间,也是通道汇聚的节点。
墓道到此分出了四条支路,除了墓室大门的那一支外,其余三条一模一样的路却是通向各处密室,那些密室有些储藏着珍宝,有些却封印着邪灵魔兽。
当然,也有一条是通向寝陵密室的正路。
听到断响,便知道已然挖掘到了墓道最上层的木构,莫离一声断喝,眼神痴呆的侏儒被一根长索吊着,缓缓放入了三十丈深的盗洞里。
然后各种工具依次被放下。
僮匠小巧的身躯没入狭窄的盗洞中。
在这个普通盗宝者只能勉强塞入身子挪动前行的洞里,畸形的僮匠却能行动自如。
所有盗墓者以一种只有行内人才明白的奇异序列站好了位置,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,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得,做好了随时发动的准备,脸色肃穆地听着地底发出的断断续续声响。
闪闪不知道要怎么做,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音格尔身边,手里握着那个烛台。
听到地底发出了“空”的一声响,音格尔便知道僮匠已然凿穿了墓道,他的手迅速从盗洞上方一掠,似乎“抓”了一把空气,放在鼻下一嗅,便已然知道端倪,作出了判断,“还好,没有积累的腐气——不用散气了,可以马上进去。
” “是!”听到世子吩咐,身后传来低沉的应合。
所有西荒盗宝者眼里此刻已然没有了恐惧,个个眼里都闪着光芒,仿佛一队训练有素、时刻准备扑出夺取猎物的猎豹!猎豹中,有一头悄无声息地走出队列,系上长索,手一按,便要跃入挖好的盗洞内—— 作为首领,音格尔?卡洛蒙是必须第一个进入地底的。
“执灯者,你需跟在我身后。
”在进入前,他微微顿了一下脚步,对着身后略现畏缩的闪闪低声吩咐:“请为我,照亮黄泉之路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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