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辜月明站在君山苑前进厅堂中心处,把花梦夫人的传书和红叶楼十周年晚宴的请柬,顺手放在圆桌子上。
一丝若有似无的芳香气息,隐隐传入他的鼻腔内,牵起他抑制不住的连串思维,像石块投进波平如镜的水池去。
又是她。
自在渡头邂逅,他和她似被命运牵连在一起,纠缠不休。
她为何要追到这里来?又怎晓得这个寄身的临时宅舍? 辜月明暗叹一口气。
薛廷蒿自尽前恳求自己让他留屍湘妃祠,是另有用意,湘妃祠极可能是他和那女郎相约会面的地点,那女郎自会为他办理身后事,事情肯定是这样。
而那女郎更误会了,以为是他辜月明逼死她亲舅,故矢志复仇,追到岳阳来找自己算帐。
由於他须寻回灰箭,又遇上季聂提,耽搁了不少时候,被先赶到岳阳的她於暗中窥见他入城,直跟到这里来,又追踪他到红叶楼去。
当他入楼去见百纯,她便到君山苑来。
她为何不埋伏屋内,以报杀舅之仇? 这个不难解释,从她的周身法宝,精於高难度动作,提踪翻腾更充满表演的味道,可推知她出身於杂耍百戏的行业,且是此中出类拔萃的高手。
若让她在这个厅堂内,配上特别的装置,例如一条横跨全厅的长索,她的按艺将可发挥得淋漓尽致,大幅增加杀他的机会。
她是尚未准备好。
到明天她再来时,她手上当有足够的辅助法宝,把这个厅堂转变为一个耍杂技的理想场地,让她可施尽浑身解数来杀他辜月明。
辜月明大感有趣,心中还有一点难明的兴奋,在桌子旁坐下来,取起竹筒子,拿在手中。
唯一想不通的地方,是她怎晓得到岳阳来找他。
想到这里,辜月明毁碎封着竹筒盖子的蜡漆,取出花梦夫人写给他的密函,抛开一切的专心细读。
※※※ 蝉翼进入风竹阁的小厅,入目的是乌子虚的背影。
只见他背着门口,大模大样的坐在拉开来的椅子上,一副不事生产、懒洋洋的姿态,更似无所事事的在发呆。
厅子中间的圆桌上,放满笔、墨、砚、颜料等作画工具,却没有半张纸。
蝉翼立在入门处,叉着小蛮腰,怒责道:“所有人都在等你交出完成的作品,你却躲在这里偷懒,你这个人……” 乌子虚没有回头,只是用手替往左边墙壁点了一下。
蝉翼循他的指示望去,赫然见到一张长六尺宽三尺的巨型画作张贴在墙上,也不知乌子虚用甚么方法来黏贴,因为画像把蝉翼完全彻底的震撼住了,再没法想其他的东西。
怜影像给嵌进了画纸去,又比她的真人更活灵活现,提升至某一超乎现实的层次,捕捉的刚巧是她欲步出两边被拉开的垂帘刹那间的光景。
她的神态似喜似嗔,又充满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风姿,其微妙的神态掌握精准,没有半点含糊、半分误差,将她独特的气质娇姿表露无遗。
画中的她处於静止的状态,可是予人的感觉是她下一瞬间会举步走出垂帘,走出画外,那种活色生香、投怀送抱的诱惑力是无与伦比的,令任何观画的人,没法控制的生出强烈的期待。
整张画不论画人写景,都是笔精墨简,水墨和色彩浑融成一体,浅淡的渲染,偏能予人浓墨重彩的感觉,而缤纷慑人的奔放色彩里,又不失清丽逼人的优雅感觉。
画中题有一诗,写道:“烟波不动影沉沉,碧色全无翠色深。
疑是水仙梳洗处,一螺青黛镜中心。
” 下款是“郎庚写意”四字。
蝉翼不知呆了多久,忽然回过神来,娇呼一声,掉头便去。
听着蝉翼远去的足音,乌子虚叹了一口气。
他愈来愈不明白自己,“古战车女神”肯定是他自习画技后最得意的作品,可是八美图开始的首幅画,竟又是相埒之作。
自己的画技怎会忽然大幅改善提升?随手拈之都是神来之作。
就像凭一两银赢得五百两。
乌子虚糊涂了,脑中一片空白,似失去思考的能力,直至纷乱急促的步音在屋外响起,才把不知发了多久呆的他惊醒过来。
周胖子领先奔进来,比在后方追得娇喘连连的艳娘、怜影和蝉翼还要灵活和敏捷。
四人直抵乌子虚后方,蝉翼指着挂在墙上的美人图兴奋的嚷道:“在那里!” 周胖子、艳娘和怜影立即看得目瞪口呆,大出意料之外,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世间竟有此画中极品。
怜影不是没看过乌子虚的“古战车女神”,但始终未见过真人,感受不到其“写真”的威力。
当然是非常欣赏、否则怎肯去助这个色鬼画师培养画情?可是现在入画的是自己,那种感觉当然迥然有别,有点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反映,却又被昇华和净化了,再不滞留於凡尘的层次,无需任何言语,道尽了自己最美丽动人的一面,令自己化而为画艺的极品,画中女子是她但又不是她。
周胖子双唇颤震,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。
对一向能言善辩,马可以说作鹿而又可教人深信不疑的他来说,是前所未有的情况。
艳娘双目放光,直勾勾看着画内的怜影,呼吸急促起来,亦是没法说话。
乌子虚心忖,第一幅美人图是圆满交差,第二幅又如何呢?明天或许要画两幅才成,只有完成第七幅美人图后,他的计划方可进行。
当然!那要假设辜月明肯为他保守秘密,否则明天他便要应付天下间最可怕的剑。
※※※ 辜月明坐在墙角,这是个他喜欢的位置,可一眼看尽全厅,不论敌人从哪一处闯进来,仍没法取得出其不意的优势。
革囊和佩剑分置两旁地上,花梦夫人的信已化为一堆灰烬。
辜月明心中思潮起伏。
消息竟是由冀善提供,是他从没有想过的事。
不论冀善是真情还是假意,花梦夫人已陷身於凤公公和皇上间权力斗争的漩涡里,处境危险。
冀善指出两湖一带并没有以用毒而闻名的高手,但以医药之道而论,则无人比得上戈墨。
凡懂用药的医道高手,必是用毒的专家,由此推论,谁是那毒杀寻宝团的凶手,已是清楚明白。
冀善为何肯帮忙呢?肯定自己有利用的价值。
冀善虽然是个厉害的脚色,可是比起三朝元老的凤公公,道行仍是差一点。
想到这里,他很为花梦夫人担心。
楚盒变得更关键性了。
如果冀善在与凤公公的斗争中坍台,花梦夫人的安危将系於能否得到楚盒。
没有楚盒,他将没有和凤公公讨价还价的本钱。
楚盒内藏的究竟是甚么东西? 自接下任务后,他尚是首次对盒内的藏物生出好奇心。
※※※ 乌子虚躺在床上,想的不是明天辜月明来见他的事,更不是周胖子赞美他画功的话,而是入睡后的“命运”。
他有一个奇异的感觉,自从那不知是梦还是真与古战车美女的相遇后,他脑袋里某一部分似被触动了,已和某一种神秘的力量连结在一起。
直到这刻,那力量对他仍是充满善意,至少他现在生活得很好,很惬意。
而将来如何,则是无从揣测。
那力量正在改造自已,刚才听怜影弹筝时,便有从未经历过的奇异幻象,且不止是幻象,而是有身历其境的感觉的幻境,像睁着眼作梦。
更清晰是他的梦再不是以前的模模糊糊,支离破碎;而是有血有肉,清楚实在,醒来后仍印象深刻。
那力量似要透过幻象和梦,唤起自己深藏着的某些秘密,某些回忆。
想到这里,乌子虚酣然进入梦乡去。
※※※ 清晨时分,岳阳城。
无双女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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